第19章 ☆、你可信我
野狼攙扶着左玄歌步履蹒跚地爬上山坡,天已蒙蒙亮,微弱的陽光透過層層林海照射到昨日剛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地方。
有人站在上面,長身玉立,背影蕭索。
野狼警惕地矮身蹲了下去,卻已經來不及,對方轉身,一雙夾帶紅血絲的深邃眼眸銳利地掃射過來。
四目相對之際,兩雙眼睛同時放松了警惕。
“司徒先生!”野狼幾乎帶着哭腔拖拽着左玄歌跑到司徒凜月面前,“太好了太好了,左爺有救了!”
“他怎麽了?”司徒凜月緊盯着左玄歌的臉,他雙目緊閉臉頰通紅,被汗濕的頭發一縷一縷搭在臉上,仿佛通身冒着蒸汽。
司徒凜月伸手搭上他的脈搏,他的手也熱得燙人。
司徒凜月當即盤腿而坐,雙手抵住左玄歌的後背,運氣為他将體內被打散的真氣重新彙聚,助其順暢通行。
野狼伫立一邊靜靜看着司徒凜月為左玄歌療傷,天漸漸大亮,熾烈的日頭明晃晃地挂在青空,透過樹影落下斑駁的光點。
司徒凜月終于收回了手,輕輕松了一口氣:“好了。”
左玄歌的面色已經恢複如常,紅潮退去,甚至還帶了點虛弱的蒼白,兩人身上的衣裳都已被汗濕,司徒凜月眉宇間也透出淡淡的倦意。
野狼圍了上來,他摸了摸左玄歌的手,欣喜若狂:“不燙了不燙了!”
他扭頭感激地看着司徒凜月:“謝謝……謝謝司徒先生,您救了左爺,大恩大德野狼無以為報。”
“不用謝我。”司徒凜月有些失神,野狼的話莫名地讓他心頭湧起一陣不悅,他為何要謝他?難道他想救左玄歌,自己就會眼睜睜地看着左玄歌去死嗎?司徒凜月定定地望着那張沉靜的臉,他們之間縱然有着師徒之名,卻實在生分得很,竟還比不上他跟野狼之間的關系。
“司徒先生,那麽咱們現在去哪?”
“找個店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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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野狼欣喜地應了,他拉着左玄歌的手就要将他挂在自己背上。
司徒凜月盯着野狼那粗黑壯實的五根短指,看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瘦而修長白玉無瑕,心裏突然說不出的煩躁。
他架着左玄歌的手臂将其負在自己背上:“我來吧。”
“可是……”野狼愣愣地看着司徒凜月背着左玄歌,可是剛才司徒先生運功為五爺療傷,已經耗費太多氣力了啊。
“我比較快。”司徒凜月雙足點地,接連在幾棵大樹上點過,借力飛出去七八丈,再不給野狼任何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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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歌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的是床頂雪白的幔帳,隐隐感覺房間裏還有人,他掙紮着坐起,就看見了趴在他床沿睡着的司徒凜月。
他怎麽會在這裏?
左玄歌一動,司徒凜月就醒了,他擡起頭,眼眸清明澄澈,絲毫沒有睡夢中醒轉的迷蒙混沌。
“餓嗎?”
“嗯。”左玄歌随口應了一聲,其實他并不餓,只是覺得這般跟司徒凜月單獨在房裏有些別扭而已,他樂得有個由頭将他支走。
司徒凜月站起身,端起桌上的白粥。
左玄歌剛揚起的笑瞬間滅了下去,居然是早有準備,可是,司徒凜月卻沒有将粥直接端來給他喝,而是走向了門外,門口蹲着個滿臉困容的小童子,他将粥遞了過去:“去熱一下。”
“诶!”小童子伸手接過,腳步淩亂地跑開了。
司徒凜月帶上門,重新回到床前時,左玄歌正按着自己的脈搏看體內的真氣如何,他突然擡頭沖着司徒凜月燦然一笑:“多謝師父。”
他這突然一笑,如繁花盛放又如暖陽遍灑,司徒凜月過了好了一會才幹巴巴地問了一句:“你好像……很喜歡笑。”
雖然他的笑大多數時候并不真心,但是不可否認,左玄歌确實常常笑着。
左玄歌試着伸展一下自己的手臂和雙腿,随口答道:“笑有什麽不好,笑代表着開心快樂,你笑,如果讓你的敵人看見了,他會生氣,若是讓你的朋友看見了,他會為你高興,讓小氣的人看了他會嫉妒,讓豁達的人看了他會受你感染……”
“我倒是沒想過一個笑容還能有這樣的學問。”
“那是因為師父您不愛笑啊。”左玄歌看着他笑得更明亮,他掀開被子想要下床走一走,卻被司徒凜月伸手攔住,“怎麽了師父?我覺得我身體已經大好了。”
“我只是暫時壓制住了你體內流竄的真氣,并非長久之計,任何意外都可能引發它們重新活躍。”
“師父的意思是?”
司徒凜月盯着他,言辭堅定:“你随我回珩羽山。”
“我随你回珩羽山,你替我解決體內真氣之擾?”他竟還不放棄,左玄歌卻并不想跟他做這個交易,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的人。
“師父。”左玄歌擡頭望着他,唇角帶笑,眼睛卻透出冷徹的光,“徒兒并不想解決體內的真氣,關鍵時刻,它們可是能保命的。”
左玄歌下了床,繞過一言不發的司徒凜月,打開門的一剎那,白晃晃的日光照進屋子,晃得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你究竟是什麽人?”司徒凜月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相信你不是一個太壞的人。”
左玄歌眸底的冷光逐漸染上一層暖意:“那玄歌就多謝師父了。”
司徒凜月轉過身,看着包裹在暖陽裏的左玄歌:“你可相信我。”
左玄歌低下了頭,等他再擡起頭時,嘴角眉梢,從眼底到心底,都挂上了戲谑的笑:“對不起,師父,我不相信任何人。”
木門晃晃悠悠地搖曳,屋內的陽光被打得支離破碎,司徒凜月的心口像被針紮一般,刺痛麻痹,讓他無所适從。
他突然起身拉開門追了出去,拽住左玄歌的胳膊,兩個人僵持在客棧狹窄的走廊上。
左玄歌滿面疑容:“師父,你怎麽了?”
司徒凜月別開了眼睛,良久氣息才平穩,他有些僵硬地松開了手,眼角餘光瞥見先前的小童子正端着熱粥從樓梯轉進二樓走廊。
他輕咳了一聲:“你……你還沒有喝粥。”
“哦。”左玄歌順手從走近小童子端着的盤子上将碗拿在手裏,仰頭就要灌下去,手裏卻突然一空。
碗已經到了司徒凜月的手裏,他一手端着粥,一手拽着左玄歌不由分說地往房間裏拉:“吃飯就好好一口一口地吃,這是對勞動者的尊重。”
左玄歌又坐回了床上,看着司徒凜月攪拌着手裏的小米粥,用勺舀起少許,仔仔細細地就着唇邊吹起來,他臉帶壞笑:“師父,好好吃飯的定義是讓師父喂嗎?”
“師父照顧受傷的徒弟是天經地義的,徒兒不必客氣。”司徒凜月将勺遞至他的面前。
“不客氣不客氣不客氣……”左玄歌一邊喝粥一邊偷眼看着司徒凜月,想着自己都将話說得如此狠絕了,他怎麽還會纏着自己不放?
他這樣一塊頑石,司徒凜月就這麽想要拯救嗎?
“五爺五爺!……聽說你醒了……”門外突然響起野狼激動的聲音,他推開門風風火火地踏進屋子。
“啪!”他手裏的托盤應聲而落,盤子裏的雞鴨魚肉美味珍馐掉落得滿地狼藉。
野狼一臉耿直地盯了屋裏兩個人半晌,他不自覺地退了兩步,嘴裏念叨着:“不對不對,怎地是司徒先生跟五爺一起呢?不對不對……肯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不等左玄歌叫住他,野狼“啪”地把門關上了,他在門外走了兩步始終也不敢再推開門。
就在屋裏的人都以為他已經走了的時候,側邊的窗戶突然被砸開,一個渾圓結實的身體滾了進來。
野狼從地上爬起來,盯着床上的兩個人,眨了一下眼睛,揉一揉眼睛,然後再眨一下眼睛,終于确定在左玄歌房裏給他喂粥的真的是司徒凜月。
左玄歌實在不忍心看他再憋着,好心地問道:“有何不妥。”
“沒有。”野狼猛地搖頭,疑惑地望了望天花板,又緩緩地便秘般地點了點頭,視死如歸般道,“有!……司徒先生怎地在這兒啊……還有左爺您怎麽讓司徒先生喂你啊!”
“我要是缺胳膊斷腿吃不了飯,你會不會喂我,還是看我餓死?”
“那我當然會喂你啊!”可是,可是您也沒缺胳膊斷腿啊……
左玄歌裝模作樣地垂着手:“我內傷初愈,雙手無力。”
“哦!”野狼狠狠點點頭,悔恨自己方才實在太過毛躁了,他撓了撓後腦,“唉,你看我,還把托盤砸了,左爺您等着,我再去叫廚房給你做,然後我喂您吃。”
左玄歌和司徒凜月面色一沉,司徒凜月冷冷地把他叫了回來:“不必了,重傷之後吃不得這些油膩東西。”
“哦!那我讓廚房去熬點湯水。”
“不必,他已經飽了。”
“我已經飽了……嗎?”左玄歌有點懷疑地看着司徒凜月,他飽了怎麽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司徒凜月一臉正氣剛正不阿的樣子,左玄歌都要覺得自己是真的飽了,因為師父大人怎麽會說謊呢?
他朝着野狼點點頭:“我飽了,重傷初愈,不宜多飲食,你去準備上路要用的東西吧。”
野狼走後,司徒凜月放下端着碗的手:“你還要繼續向着關外走。”
“當然”左玄歌見他似乎沒有要繼續喂自己的意思,伸手想要拿過碗自己吃,卻被司徒凜月躲了過去。
司徒凜月将碗收了起來:“你不是說飽了?”
看着師父的翩翩背影,左玄歌哭笑不得,那明明是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