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運籌帷幄
輕鬼将他安置在第六峰的一間空屋裏:“山下人多,你想要什麽好玩意兒,我給你搬到這兒來。”
左玄歌明白此刻斜陽、離憂大概都在下面,他這是怕挨罵。
“随便。”他對中原來的東西并不稀罕,現在只想快點去跟司徒凜月彙合,商量下一步對策。
“好,那我下去把好玩的都搬上來。”
輕鬼飄忽而去,透過大開的門左玄歌看見外面有不少尋疆弟子都扛着厚重的木箱在往內搬,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卻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走出去跟一個尋疆弟子打了個招呼,那名弟子只略略點了點頭,便低着頭扛着箱子只顧往前走,顯然對他這個遠來之客并不歡迎。
不過剛才那一點功夫,已經足夠左玄歌看清楚那木箱子上刻着的是雎北的通行符節。
雎北。
左玄歌摸了摸下巴,從祁雲鎮一路到烏山城一帶的通關符節啊,那封信是随着這批物資一齊送來的,尋疆族在做什麽圖謀什麽,最重要的一塊拼圖終于被他找到,他眸光炬亮,連輕鬼突然進屋都沒有察覺。
輕鬼拿着一把玉骨折扇在他面前開開合合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這便是你說的好東西?”
輕鬼拿着折扇翻來覆去地看:“這扇子不好麽?”
“一般一般,勉強可用。”
輕鬼托着腮:“左玄歌,你好像懂很多的樣子嘛,若是你能活着下望歸宮,而我又一直沒有機會與你決鬥,那你帶我去中原玩耍玩耍如何?”
“當然可以。”左玄歌俊眉一揚,而後神情又一滞,“不過,你得再幫我一個小忙。”
“你說。”
“幫我把給澍婆婆幹活那個大狼給趕下山去。”
Advertisement
“人家好端端幹着活,你幹麽要把人家趕走?澍婆婆還跟我誇他了呢。”
左玄歌眉頭微微一擰,看似苦惱得很:“就是因着他太能幹了,把我在澍婆婆那兒的風頭全搶光了,所以我才要趕他走。”
“好生奇怪啊,不是你說要讓他給澍婆婆幹活的麽?”輕鬼依舊疑惑不解,不過他很快就不介意地笑笑,“不過你既說要趕他走,那便趕他走吧。”
輕鬼嘴角的笑容未消,人卻有些失神地站了起來,高漲的情緒消散下去,他木讷讷地朝門外走,走出幾步之後又回轉過身,将腦袋探進來,故意拖長了聲音道:“我會在子時把他送走哦。”
他縮回了腦袋,隔了一會兒又探了進來:“你……你若是要與他話別,記得……在這之前。”
此話說完,輕鬼輕輕嘆一口氣,消失在門口,沒再回來。
左玄歌心裏沒來由地有些愧意,就沖着輕鬼待他的真心,日後他必不會與尋疆族為敵叫他兩難。
左玄歌在第六峰待到天色暗了下來,他走在第六峰嶙峋的峰腰上,清風拂過,身側突然多了一人。
“師父是如何處理那名尋疆弟子的?”
“我點了他的睡穴,待他醒轉,就會發現盒子已滾落山崖。”
左玄歌搖了搖頭:“師父的方法很拙劣啊……”
“難道徒兒還有更好的方法?”
“此地确實不宜久留。”左玄歌整理了思緒,他看着司徒凜月慎重開口,“師徒若帶着徒兒一人有幾成把握可以不驚擾尋疆族下山?”
尋疆族上峰守衛雖然稀疏,可是下峰的守衛卻嚴謹,司徒凜月想了想:“不及三成。”
“若是輕鬼改變主意,則是零。”
“不錯。”
“那若是與尋疆族交戰,師父有幾成把握可以突圍?”
這個問題卻将司徒凜月問住了。
他雖然與尋疆族高手有過數次交鋒,可是對方并沒有哪一次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留有餘地勢必就不能傾盡全力,所以他才能次次安然無恙,可是這一次若再度交鋒勢必就是你死我活。
“還是零。”左玄歌代他做了回答,“所以,師父,你萬不可再留在山上。”
“雖然那封書信會讓他們動殺念,卻還不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可是若他們發現你在山上,則完全沒有餘地了,更何況信匣已丢失,他們短時間內都不會對我動殺心,卻很有可能由此事查出你的蹤跡。”
司徒凜月沒有說話,尋疆族引以為傲的布防,在他闖上第四峰的時候就已讓尋疆族人大為不滿,若是現下知道他已經到了第七峰,豈非是自刮耳光?若是傳出去還如何在炎北立足,哪怕不傳出去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對他們而言也很可怕,到時候他們勢必不能留他。
“我不會走的。”無論左玄歌如何勸服,司徒凜月絲毫不為所動。
“師父,就算你在尋疆族丢了性命,我也不會去珩羽山繼任珩羽掌門的。”
“那若我們都活着回到了珩羽山,你會跟着我好好修習珩羽武功嗎?”
“不會。”左玄歌硬起心腸,絕然地看着他,“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我左玄歌這一輩子自由灑脫,絕不會被一個名門正派束縛住手腳。”
“徒兒不想成為一個坦蕩的人?”
“我左玄歌,就做我自己,一個坦坦蕩蕩的自己,這便足夠。”
“好。”司徒凜月望着夜色笑了起來,“很好。”
“師父還想帶我回珩羽派嗎?”
“想。”司徒凜月凜然看着他,“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會放棄這件事情。”
“就算我殺人放火奸·淫擄掠惡事做盡你也不放棄?”
“我會阻止你,若阻止不了,便帶你去贖罪。”
左玄歌冷笑:“師父您還真是冥頑不靈頑固不化啊。”
兩個人突然誰都沒有說話,良久,司徒凜月才輕輕地道:“你還在叫我師父不是嗎。”
就拿這命陪你賭一把,賭你也同我一樣,在心底已經認了我這個師父。
左玄歌拂袖而去:“随你的便,任由你被尋疆族殺掉我反而自由了。”
他潇灑地留了一個背影給司徒凜月,可是行至鐵索前卻又不得不停住了腳步,不會輕功,果然帥不過一瞬間啊。
司徒凜月在背後低聲偷笑,左玄歌沒好氣地回過頭:“笑什麽笑,當一個被徒弟利用的傻瓜師父很得意嗎?”
“至少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左玄歌別過頭沒有說話,司徒凜月變本加厲地湊上前來:“徒兒被師父說中了?徒兒可是從小就沒有什麽被利用的價值?既是如此,不如乖乖地跟着為師回去。”
左玄歌恨得咬牙切齒:“師父說笑了,用兵刃的人,和成為別人兵刃的人,孰優孰劣不是一目了然嗎?玄歌自認沒有成為一把好兵刃的能力,所以從小就立志要當一個最會用兵刃的人。”
司徒凜月伸手攬過他的腰,左玄歌的臉色頓時劇變,嚣張的氣焰一下子熄了下去,飛在半空還不忘聲讨:“師父,你非得用這樣的方式嗎?”
司徒凜月淡定望着前方,一雙深黑眼眸如珠如玉,絲毫也沒有不自在:“順手。”
-------------------------------------------------------------------------------
子時一過,左玄歌便偷偷溜進了後廚,沒想到廚房裏還亮着燈。
“澍婆婆?”左玄歌掀開門簾進去,看見澍婆婆正揭開一個木桶,端了一個白瓷碗出來。
澍婆婆眉開眼笑地瞧着他,聲音慈愛溫柔:“是玄歌啊,快來嘗嘗婆婆做的蒸酥酪。”
“嗯。”澍婆婆盛情難卻,左玄歌伸手接了一碗。
“澍婆婆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廚房?”左玄歌咧嘴笑道,“該不是哪個小混蛋這麽晚還要加餐吧?”
“不是不是。”澍婆婆擺了擺手,她佝偻着腰背顫巍巍地扶着牆坐下,“他們哪會讓我老太婆那麽勞累啊,只是澍婆婆已經習慣這個時辰來做蒸酥酪啦。”
左玄歌聽出了一點玄機:“既然他們不會,那婆婆這習慣肯定是因另外的人養成的了?”
“是啊。”澍婆婆笑起來的皺紋裏添了一絲淡淡的哀傷,“天滄那孩子以前最喜歡吃婆婆做的蒸酥酪了,他每每處理完事務都到了這個時辰,我若是早早地把酥酪做好了,那不都不新鮮了麽,所以便習慣了這個時辰做蒸酥酪。”
天滄。雲天滄。是尋疆族的前宗主。
左玄歌歪了歪腦袋,看來這尋疆族的宗主确實不易當,單是處理族內教務就得忙到這個時辰,也真是勞碌命。
“好吃麽?再來一碗吧。”澍婆婆笑眯眯地又遞了一碗過來。
左玄歌看着手裏已經空了的碗,也覺得奇怪,他對吃食素來挑剔,就算是京城頂上等的蒸酪,奶香四溢,鮮美順滑,他也甚少一次吃完一整碗,可是這澍婆婆做的蒸酥酪他卻吃的停不下嘴了。
再吃一碗,又安頓澍婆婆睡下,左玄歌才轉腳去了野狼住的屋,推開門進去,野狼竟毫無察覺,仰面躺在床上呼聲大作。
左玄歌上前提起他的衣襟,被驚醒的野狼迷糊着嗓音大叫:“五爺危險!五爺……”
左玄歌哭笑不得地掩上他的嘴,好家夥,做夢還想着五爺危險呢,這是咒他呢還是咒他呢?
看清了此刻出現在自己簡陋屋子裏的人是左玄歌之後,野狼瞪着一雙大眼,眼淚“唰”地飙出來,雙手緊緊抱住左玄歌嚎,礙于被左玄歌捂住了嘴,因此只能漏出幾個咿咿呀呀的單音節,鼻涕眼淚全往左玄歌身上招呼。
左玄歌嫌棄地推開了他,壓低聲音道:“住嘴,想把尋疆人引來害死我啊。”
聞言,野狼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眼淚還是流個不止。
見他動了真情,左玄歌真是罵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只能板起面孔嚴肅道:“野狼,我現在交代你的事情,可是關系我性命的大事,你可給我聽好了。”
“嗯嗯嗯!”野狼狠狠點頭,終于不哭了,擦幹了眼淚,還是忍不住一表再次見到左玄歌的歡心,“五爺,我想死你了!”
左玄歌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一個糙老爺們怎麽這麽肉麻。
“我接下來的話,你可給我聽好了。”
“嗯!”野狼慎重地點頭。
屋外朗月星稀,屋內形勢緊張。
左玄歌在趕在子時到來之前,将所有要交待野狼的話說清楚,趁夜而來,又踏着月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