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雨欲來
“你在想什麽。”
身後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斜陽沒有轉身,他雙手支在欄杆上,眼底已經看見一雙玄色繡金紋的長靴。
離憂站在他身側,對他的一言不發不以為意:“那封信丢失得很可疑。”
斜陽的散漫的目光漸漸凝聚。
“而且,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他終于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斜陽哥,你真的要跟我這麽客氣麽。”離憂臉上露出與她往常氣勢不相符的小女兒羞怯。
“離憂主事,有何話請講。”
離憂輕輕嘆一口氣:“從我回來之後就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尋疆族內似乎藏匿了一個高手,或許是我多心,也沒有十足把握,所以一直沒有對長老們提起。”第一次感受到那個人的存在是在她去後廚找輕鬼的時候,可是那種感覺只是稍縱即逝,事後巡視她也沒有看見任何人,況且當時若真有人在,輕鬼不可能一點都沒發現,所以也就只當是自己多心。
可是出了送信弟子中途睡着并将信匣跌落山崖的事之後,卻坐實了她的感覺,望歸宮應該有一名高手潛藏,尋疆弟子從來沒有犯過送信途中睡着這樣的過錯。
三位長老和斜陽顯然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事發之後,他們并未對那名弟子多做苛責,畢竟望歸宮上若真潛藏着一名瞞過了所有尋疆高手的高人,那名弟子還能活着便已是萬幸了。
斜陽沒有說話,十指交叉相扣,兩位長老已經勒令全族上下搜尋查看是否有可疑的人,他一直将此事按住不發,只在下峰搜索了一番。
若是真的搜起來,只怕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離憂只道他還在為這事煩惱:“我感覺……那人應該同左玄歌有關。”
斜陽看了她一眼,神色未變:“離憂主事何出此言?”
“尋疆族上下都已加大了巡防,我也對各峰都搜尋了一遍卻無果,最該發現那個人的輕鬼卻一言不發,也只有輕鬼附近我從未想過要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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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包庇外人的那個家夥竟然就是自己的親弟弟。
“我……”
“此事我會讓離歡離心去查一查。”斜陽突然打斷她的話,說完之後颔首為禮,轉身離去。
離憂愣在原地,瞪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好久好久才嘆了一句:“我只是想幫你啊……”
可是他的一句話卻已将她拒之千裏,她的心一點一點刺痛,如被淩遲一般難以言喻。
如同三年前,她對他表白愛慕之心,被他一口回絕,她賭氣向長老請示出宮做外主管,只是希望他能說一句挽留之言。
她的車馬綿延走出三百裏,一步一回頭,卻始終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罷了,離憂轉身離去,掠上第八峰,向三位長老請辭。
“輕鬼,離憂姐姐要走你知道嗎?”辰光跳躍地走進後院。
輕鬼正在幫左玄歌把砍好木柴集合在一處,頭也沒回地答道:“走就走嘛,她本來就是外主事,賴在望歸宮上幹嘛?”
“你不去送她?離憂姐姐三年才回來一次呢,誰知道她下一次回來是什麽時候?”
“我才不去。”輕鬼話音一落,懷裏的木頭掉落,人影一閃而逝待辰光反應過來的時候,後院已只剩了她和左玄歌。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他說他不去送離憂姐,那他跑那麽快幹嘛呀?”
為了給輕鬼挽回一點面子,左玄歌淡淡地答道:“大概是內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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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一老一少兩條身影,老人拄杖而立面容嚴峻,年輕女子俯身地面,仔仔細細查看着地上的每一點痕跡。
“茹裳,可有何發現?”
泗茹裳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什麽發現,師父。”
她站起了身:“往來的人太多了,無法辨別。”
“那人一定在這附近出沒過,就是将第六峰翻過來也要找出他的痕跡!”
“是!”泗茹裳貼着地面向前,一面觀察一面吸着鼻子輕嗅,她突然停了下來,身側是一個僅容一人身的石洞,因為是向內折,所以從外面不易看見,泗茹裳站了起來:“師父,這裏面……”
“什麽?”笛音也注意到了那一個石洞,“他曾在裏面落腳嗎?”
“是。”泗茹裳猶豫了一會,才緩緩開口,“我好像聞到司徒凜月的味道了。”
笛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泗茹裳自幼感官便異于常人,所以尋疆族才會在她十歲的時候将她送到自己的身邊,讓自己将畢生所學的追蹤術傳授于她,笛音年事已高,五官的敏銳自然大不如前,而泗茹裳的天賦使得她的追蹤比之自己年輕的時候更勝一籌。
既然她說司徒凜月曾避身于此石洞,就絕不會有錯。
“将童長老、羅長老、厲善藍輕四鬼、日月星辰四大護法和離歡離心兩位主事請上第八峰。”
“是。”泗茹裳垂首而去。
半盞過後,尋疆族的首席弟子們在尋疆族聚首,輕鬼逮着空還不忘去看了看左玄歌。
“左玄歌……”他欲言又止。
左玄歌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輕鬼嘆息一聲:“若是你死了,你想安葬在什麽地方?”
這個問題還真難住了他,若說他想安葬在什麽地方,那自然是左家祠堂,可是若是他在望歸宮死了的話……
左玄歌看了看漫天雲海,山色空蒙:“若是我死在了望歸宮,那便将我葬在這兒吧。”
輕鬼有些驚訝:“你不想魂歸故土嗎?”
“故不故土的有什麽要緊,得此風景,死後也不會寂寞了,更何況人活着的時候就不應該給朋友添麻煩,死了更不該叫朋友辛苦。”
“朋友……”輕鬼低聲呢喃,他突然鄭重地擡頭看着左玄歌:“你當我是朋友?”
“在我落難時有恩于我的人自然是朋友。”
輕鬼燦然一笑,他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地拍了拍左玄歌的肩膀,聲音竟有些哽咽:“好朋友。”
他眨了眨眼,突然下定決心:“笛長老召我們去第八峰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笛長老此時召集他們所為何事昭然若揭,左玄歌毫不猶豫地應道:“去,自然要去。”
輕鬼帶着左玄歌進第八峰的與會廳并沒有遭到長老的呵斥,笛音長老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麽。
人雖是笛音召集而來的,率先說話的卻是族內最年長的童長老,童易邪冷着一張臉,目光□□而兇狠,仿佛每時每刻都在生氣,随時可能爆發。
“今日召大家前來是有要事相商,雲宗主去世已久,尋疆族久無主事之人,人心渙散,非長久之計,眼下要事在即大敵當前,非有一個主事之人不可。”
童長老的目光在尋疆衆人身上瞥過,最終鄭重地停留在斜陽的身上:“我與二位長老相商過後,一致認為斜陽大護法行事有度,執掌得法,可當此重任,所以……”
“童長老。”斜陽出言打斷長老的發言,他行至三位長老身前,躬身單膝着地,“斜陽自認才疏學淺,不敢領命。”
在場的尋疆弟子都十分震驚,細碎的議論聲頓時在廳內窸窸窣窣地響起來。
輕鬼更是緊張地抓住了左玄歌的手腕,他側過臉滿眼疑惑:“斜陽他……居然拒絕當宗主?”
左玄歌卻似乎并沒有太驚訝,輕鬼一緊張就話多:“我好像不那麽讨厭他了诶,斜陽是四大護法之首,一向就被長老們看重,所有人都覺得宗主若是要在七代弟子中選的話非他莫屬,老實說……我以前是有那麽一丢丢丢丢嫉妒他的啦。”
輕鬼的話全是對着左玄歌說的,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廳內其他的弟子聽得一清二楚,緊張的氣氛瞬間被他給攪沒了。
笛長老不悅地瞥了他一眼,星芒惡狠狠地遞了個厭惡的目光給他,倒是斜陽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只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勢。
“斜陽,你先起來。”還是師父羅尚明先開了口。
“不,二位長老和師父若是不收回成命,斜陽不敢起來。”
笛音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一向最識大體懂進退的斜陽今日竟會如此胡來:“斜陽,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胡鬧。”
他擰着眉頭瞥了左玄歌一眼:“眼下正是尋疆族危在旦夕的時刻,不可一意孤行魯莽行事!”
兩方僵持不下,羅尚明看了看兩位長老的臉色:“此事不如從長計議?”
笛音重重嘆一口氣,略點了點頭,以示默認。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斜陽對尋疆族一片赤誠,卻無意于宗主之位,此事原不該如此操之過急的,可是近日來他的所作所為卻實在與長老們對他的期許背道而馳。
輕鬼可以對左玄歌有包庇之心,他胡鬧便任他去胡鬧,總不見得翻了天去,可是斜陽卻絕對不行,一個要成為尋疆族宗主全權負責族內事務的人,他是決不能有任何掉以輕心的,他的所有決定所有立場都必須絕對以尋疆族為先,且不容失誤,否則尋疆族必将重蹈覆轍,再釀大禍。
此刻要将他推上宗主的位子,便是對他的警醒。
這個道理,長老們都懂,斜陽也懂,可是,他早已鐵了心,絕不受任宗主之位。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一點忙忙忙忙~~考慮從下周開始調整一下發文頻率,由日更改成一周五更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