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虹滿樓主

一紅裝女子款款步出,頭上挽了個斜斜的發髻,別着一支簪花串珠,面上描着細致的妝容,唇紅齒白豔光照人。

同樣是豔色美人,她與那鐵戟門的鳳無凰卻不同,她的豔帶着三分疏遠七分冷冽,還帶着難以侵犯的氣勢。

“虹滿樓樓主親自相迎,水某實在愧不敢當。”水立天裝模作樣地鞠了一躬。

樓主朝他略一點頭,将目光轉至左玄歌:“左公子大駕光臨,琉璃豈有不來迎接之理。”

左玄歌拱手一笑:“樓主客氣,不過,玄歌真沒想到,堂堂虹滿樓樓主竟是如此絕代佳人。”

司徒凜月的額角跳了跳,他冷冷看着左玄歌,目光不善。

直至進了虹滿樓,左玄歌才逮着機會直面師父的泠然目光:“師父,可是有何不妥?”

司徒凜月雙瞳一斂:“徒兒莫要忘了,那日要殺你的也是一名女子。”

“師父不用緊張,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

“徒兒這戲作得甚好,就不知徒兒幾時出過戲。”

左玄歌唇邊的笑漸漸苦澀:“玄歌比不得師父靠一柄劍便可以行天下,只有靠虛僞和陰謀才能勉強立于世間。”

堂堂大将軍的五公子,竟被他說得如此可憐,可偏偏司徒凜月就是信了,心一軟語氣自然也溫和了起來:“若只是想富貴平安一事,作為左家公子想必也并不需要什麽僞裝和陰謀。”

左玄歌幽幽嘆一口氣:“師父,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大家族裏的兄弟争寵,只怕毫不遜于江湖的血雨腥風,江湖多得是正面交鋒,兄弟之間卻是小人難防。”

說話間,兩人已被引入二樓的一個大房間。

“你們在外面候着。”左玄歌向範一範二等人下達命令,屋內只剩了他和司徒凜月二人。

司徒凜月突然仰頭盯着屋頂,豎耳聽了一陣。

Advertisement

見他神色緊張,左玄歌開口問了一句:“如何?”

“無妨。”司徒凜月低頭對上左玄歌的眼睛,“有人在屋頂上設下了防衛,應當是水雲幫的人。”

左玄歌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人又多了?”

“人又多了。”司徒凜月在他對面坐下,看似不動聲色,實則緊密注意着四周的動靜,“比在驚夢樓更多了一倍。”

左玄歌托着腮:“若是在驚夢樓是正常的護衛,那麽千味樓應該是水雲幫的暗樁,而虹滿樓嘛,只怕跟玉虹軒脫不了幹系。”

“所以她們想殺了你引起水雲幫與左家的矛盾。”司徒凜月警惕地握緊袖中玉寒劍的劍柄。

“我居然成了他們争鬥的犧牲品啊。”左玄歌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神情一轉,眼神驀地淩厲起來,“不過,水雲幫和鐵戟門的三十多名高手居然是死在三個女子手裏,幹淨利落下手夠毒辣,好得很。”

“看來徒兒是打算站在虹滿樓一邊了?”司徒凜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實在很難想象他會對刺殺一事既往不咎。

“這倒難說,不過水雲幫誣賴我是采花大盜一事還沒完呢。”左玄歌語氣森然,“此仇不報非君子。”

“采花大盜一事的根源明明是尋疆族。”司徒凜月帶着點黠促望着他,倒是從沒聽他說要找尋疆族報仇。

左玄歌鎮定自若地繼續喝酒:“既然決意要跟尋疆族合作了,自然要大度一點既往不咎,再說了,師父您怎知徒兒與他們的合作裏沒有夾帶私心呢?”

司徒凜月淡淡一笑:“就不知世間可有人能讓你吃虧的。”

門外有輕柔的腳步靠近,師徒倆默契地停止了讨論,靜候來人。

兩名女子推門而入,一懷抱古筝一手托琵琶,低着眉眼踱着小步走進屋,盈盈一拜柔聲道:“二位公子。”

左玄歌眸中笑意乍現,故意想要捉弄捉弄司徒凜月:“這位是我師父鼎鼎大名的珩羽派掌門,今日你們只需将他服侍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賞。”

“是。”兩名女子将手中的樂器放下,一左一右将司徒凜月圍在中間。

左玄歌明顯瞧見司徒凜月身體一僵,握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不着痕跡地躲開女子伸出的手:“二位姑娘還是為我們師徒演奏一曲吧。”

司徒凜月的排斥與嫌惡毫無掩飾,并不像假裝,兩位女子不敢再迎上前,左玄歌又遲遲不下達新的指令,面面相觑,終于還是抱起了各自樂器,小步踱至屋子正中,分立兩側,将悠悠樂曲從蔥白指間傾瀉而出。

左玄歌執杯輕嘆:“漫漫長夜,有如此佳人在側,咱師徒兩個卻要幹瞪眼嗎?”

司徒凜月面上微露愠色:“珩羽門人不得狎·妓。”

“師父。”左玄歌賊兮兮地一笑,“我可記得本門只有三條門規。”

“這是我的規矩。”司徒凜月淩厲的目光看過來。

左玄歌縮了縮腦袋,大為掃興:“反正規矩都在師父的嘴裏。”

“你若是不服氣,便将珩羽掌門從我手裏接過去。”

“服氣服氣。”左玄歌拱手作揖,油腔滑調地道,“師父在上,徒兒怎敢不服。”

清脆的叩門聲之後,一陣香風随着門動飄進屋子,琉璃樓主款款而來:“虹滿樓花魁茗香姑娘已經去梳妝了,還望左公子稍候片刻。”

左玄歌笑得露骨而放肆,一雙眼睛流連在美豔樓主的身上:“何須勞駕花魁姑娘,有琉璃樓主在側,想必比千百個花魁姑娘都要強些。”

琉璃輕輕一笑,絲毫不介意他的無禮目光與調笑言語,反倒是坐在他對面的司徒凜月,眸光又冷了幾分。

為了避免在這已經寒意初顯的深秋裏被凍着,左玄歌覺得還是快些結束這一場并不爛漫的風月之行比較好。

“勞駕茗香姑娘特意打扮來見我這一副臭皮囊,玄歌實在是慚愧得很,好在我随身帶着的一塊祖傳玉佩還算能拿得出手……”左玄歌一邊說一邊伸手在腰間一陣摸索,神色卻随着手上漸漸加快的動作一點一點沉下來。

左玄歌神情鄭重地沖着門口一聲怒喝:“範一範二,你們可瞧見我的玉佩沒有!?”

範一範二扭身面向門裏,面面相觑,俱是驚恐不已:“沒有啊,公子。”

左玄歌勃然大怒,上前給範一範二一人腦袋上敲了一記:“你們跟在我身後,連我玉佩掉了居然也沒瞧見!”

左玄歌作勢要繼續打,熟知他習性的範一範二兩人緊着蹲下了身子抱着頭賣乖:“公子啊,這真不怨範一範二啊,您教導的,左家出來的人,到別人地盤上都得擡頭挺胸不可丢了左家的顏面,适才入虹滿樓小的們不敢低頭啊……”

左玄歌果然恨恨地收了手,心裏卻忍不住想笑,他幾時說過這樣狂妄的話了,範一範二倒是越來越機靈了。

琉璃不愧為這天下第一樓的執掌者,不等左玄歌開口,已微微彎着腰歉然自責道:“讓左公子在虹滿樓裏丢了東西,琉璃實在慚愧,這便差人為公子尋玉。”

“诶——不急。”左玄歌伸手攔了琉璃的去路,擺出一副憐香惜玉的模樣,“玉佩丢失皆因我的不小心,怎敢勞煩樓主的人,更何況這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又怎能攪擾了樓主的生意。”

左玄歌不客氣地勾搭着司徒凜月的脖子:“幸而我師父武藝高強輕功卓絕,不必驚動賓客便可進行搜尋。”

“師父大人。”左玄歌歪着頭看了看司徒凜月,“勞駕了。”

司徒凜月面色一紅,他拂開左玄歌搭在肩上的手臂,一言不發地出了屋子,他掌心微涼,握着方才左玄歌塞給他的一塊光滑玉璧,身體卻微微發燙,他加快腳步,将混亂思緒擠出腦子,不到一炷香時間已經将整座虹滿樓查看了一遍。

再回到天字一號房間的時候,屋子裏多了一個粉裝女子,低眉颔首溫婉可人,司徒凜月目不斜視地将玉佩抛回左玄歌,立在他的身側始終沒有說話。

左玄歌握着縧繩将玉佩擺在眼前,潔白無瑕的玉璧上浮着一些彎彎繞繞的線條,既像古老未知的文字,又像是孩童無心的畫作,是他至今也參不透的奧秘。

“這羊脂玉也并非什麽大寶貝,不過玉質成色都是上品,瞧這潔璧無瑕,倒與茗香姑娘的容資無雙勉強可以相配,贈與姑娘也不至辱了姑娘的明眸。”

說着就要将玉佩贈人,範一範二兩個小子眼見形勢不對,撲身上來一左一右抱住了左玄歌的手臂:“使不得啊公子,這玉佩可是您自小帶着的。”

“是啊公子,您要将玉佩贈了人,回頭老爺非得用鞭子抽你了。”

這兩個小兔崽子……

這玉佩是祖傳的其實不過左玄歌随口一說,為這東西增添點兒分量,是他自幼攜帶卻是不假,不過将軍府裏這樣的玉佩不說一抓一大把至少是算不上稀奇的,自家老爹卻對這東西如此上心……

左玄歌皺了皺眉,像被勾起了什麽不悅的記憶,心裏不舒坦歸不舒坦,但若将玉佩這般送人也确實不妥。

左玄歌這才想起去看琉璃的反應,按說這個時候她這個老道深沉進退有度的樓主該要發話了。

五官絲毫不輸花魁茗香,甚至更為驚豔更甚一籌的琉璃樓主此刻卻神游九天,望着左玄歌手裏的羊脂玉愣愣出神。

一直作壁上觀的司徒凜月突然上前一步,他從左玄歌手裏将玉佩扯過來,一個動作,将左玄歌和琉璃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司徒凜月望着玉佩,深沉的眸子裏映出點點星光,他突然擡眸望定左玄歌,仿佛将周身一切都摒除在外,他揚了揚唇角,展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明朗笑顏,在那一張出塵絕世的面容上,這個笑容仿佛帶着光:“玄歌,此玉甚好,送給為師如何?”

送玉便送玉吧,師父何必□□自己呢。

呸呸呸,左玄歌将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想法揮散,當即應道:“好。”

“不怕被左大将軍抽鞭子麽?”

“不怕。”左玄歌擡頭挺胸揚了揚眉,“老爺子要敢動我,我就離家出走。”

“公子!……”

“閉嘴!”左玄歌聲色俱厲,是動了真格了,範一範二身子一矮委頓下去,再也不敢多勸說一句。

虹滿樓的這一場鬧劇潦草收場,回到落英園時已是後半夜,師徒二人各自睡下并無多話。

左玄歌沒問司徒凜月要他玉佩的緣由,盡管他知道司徒凜月從不侵占他人一分一毫。

司徒凜月也沒再将玉佩還左玄歌,盡管他知道左玄歌将很難對左大将軍交代這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在上——左玄歌是不是立了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