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師父出走
次日,左玄歌正在書房看斜陽從枟州寄來的書信,範一匆匆從門外跑進來:“公子,司徒先生将虹滿樓內部構造圖畫好了。”
“拿上來。”左玄歌将司徒凜月所畫的內部圖與已有的虹滿樓外部圖交疊對比,虹滿樓內部的暗室密道便一目了然,“還真不少……”
他擡頭看了看還在立在一旁等他吩咐的範一:“師父還說了什麽嗎?”
“司徒先生還說他未能找出那日入府刺殺的人,囑咐公子日後還要多加小心。”
這話左玄歌怎麽聽着那麽別扭呢?不待他細想,門外又一個慌慌張張的人影跑了進來。
範二抹了一把額間的汗珠:“公子公子,水幫主派人送了……送了兩個大美人來。”
左玄歌眸中閃過一絲冷光,能讓在美人的見識上一向不淺的範二在這寒秋裏跑得如此大汗淋漓,送來的美人想必是真絕色,他卻仿佛連看一眼的欲望也沒有,低了頭繼續看手中的兩幅畫,目光最終只停留在那副內部構造圖上。
好畫。
“公子?……”挨過了半盞差功夫,範二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
“怎麽了?”
“您還沒吩咐那兩名女子要如何處理呢?”
“我沒說麽?”左玄歌擡了擡頭,“送去我師父書房。”
“是。”
範二走後,範一才終于遲疑開口:“公子……”
“有話直說。”
範一如得了特赦一般張嘴一口氣說完:“公子,我看司徒先生似乎不近女色,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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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凜月有多一本正經,他還能不知道,左玄歌今兒心情好也就大發善心多解釋了一句:“他總是那麽正經,我就想看看他不正經的樣子。”
這不是欠揍麽……當然,這話範一在心裏想想也就罷了,就是給他千百個膽子他也是不敢說出來的。
範二領着水雲幫的兩名美人卻在司徒凜月那兒生生碰了個釘子,司徒凜月拉開門,滿屋子濃郁酒香飄出來,他冷冷地望了屋外三人一眼,黑漆漆的眸子掠過這三張臉,也不知他究竟看清楚了沒有,大腦接收到的訊息只是這裏面沒有那個人,沒有那個眼眸明亮卻帶着邪氣笑容的人,沒有那個無賴懶散又通透清明的人。
他“啪”地将門摔上,唬得正站在門前的範二心有餘悸地退了一步,滿面狐疑:“這……”
三人在屋外杵了一陣,進退不得,範二看了看司徒凜月緊閉的房門,縮了縮腦袋,将雙手往袖子裏一兜坐在門前的石板樓梯上,瞥了那兩個害他在秋風裏受凍的罪魁禍首一眼:“在這兒候着吧。”
屋內的司徒凜月卻全然不顧屋外三人的煩擾,他坐回椅子上,捧起桌上酒壇卻發現空空蕩蕩,早已被他喝了個幹淨。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裏,滴答水花,動人軀體,那人的濕發順着光潔的肌膚從臉頰垂至胸膛,再纏繞糾結地繞進他的心裏,拽得他喘不過氣來。
司徒凜月暗暗握緊了雙手,那日在望歸宮上,那個無意掃過的吻,心裏翻湧起的驚濤巨浪,他忍下來了,以理智喚醒沉淪,他們是師徒,或許還可以是朋友是兄弟,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還是其他的關系?
可離開望歸宮之後,日日朝夕相處,夜夜那人入夢,若他還要強将這感情劃歸為師徒情,那便是自欺欺人,只能尋個自己心安而已。
他不能不承認。
他喜歡左玄歌。
那份喜歡濃郁深沉,早已在時光沉澱中發酵成了深深的愛戀。
多年來珩羽山上的修身養性,多年來飽讀聖書的克己自省,司徒凜月這被攪亂了的心只怕是再也收不回來了。
可是,再沉淪,腦子裏卻依舊響徹着一個聲音:不可以,這,絕不可以。
司徒凜月眼前的人在笑,是他所喜歡的左玄歌坦誠交心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卻在迷霧中漸漸消散,刺眼的光驅散夜的黑暗。
光明卻比黑夜更叫人觸目驚醒。
蒼茫荒地上一個孩童正蹲在一席隆起的草席上,草席下是一具正在漸漸腐敗的新鮮屍體,而死去的這個人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孩子并未像一般遇上這種事情的同齡人甚至是成年人一般嚎啕大哭,他只是大睜着眼睛,盯着眼前涼席裹就的屍體一動不動,盯得眼睛發酸發紅。
“凜月。”一只手輕輕覆在孩子的肩頭,“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殺他嗎?”
小凜月扭頭看了看手的主人,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爽朗,男子一貫張揚的眉目有所收斂,卻還是顯得對一切有一種說不出的漠視感。
“知道。”小凜月低了頭,顫抖的聲音将心中痛苦展露無遺,“為了報仇。”
林千息彎了彎唇角,這孩子的心倒是通透得很:“那你恨他們嗎?想再報複回來嗎?”
小凜月還是低着頭,他咬了咬嘴唇終究搖了搖頭。
這個答案讓林千息有些意外,這樣小的孩子對善惡是非有多大的理解呢?明明死去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卻不想報仇?
林千息手上的力道加了一分:“你覺得他們來尋仇是正确的嗎?”
小凜月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良久才狠狠地再一次搖了搖頭,兩行眼淚如瀑布一般湧出來。
那粉嫩的臉上挂了一串兒眼淚鼻涕,實在是叫人心疼得緊,林千息輕輕嘆了一口氣,将孩子摟進懷裏:“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知道父親做了很多錯事,那些被他傷害了的人來尋仇是理所應當的對不對?可是你也知道父親已經在我的面前起誓從今往後絕不再做任何惡事,且要窮盡一生救人助人以贖罪過,你覺得父親值得一次改過的機會對嗎?”
小凜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顧着在林千息的懷裏猛地點頭,将鼻涕眼淚沾了他一身。
為了這身新衣裳的尊嚴,林千息雖然心中不忍卻還是将小凜月從懷裏拉了出來,看着他的小臉鄭重道:“凜月,你要記住,人一輩子總難免要犯錯,錯而能改雖然是好事,卻并非誰人都有改過的機會,犯過的錯,造成的傷害都成了既成的事實,覆水難收無可逆轉,所以被傷害的人有不原諒的權利,罪惡有可能永遠也得不到救贖,所以,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犯錯,不于道德有損,不于良心有損,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步上你父親的後塵。”
小凜月點頭,将林千息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心裏:“是,林叔叔。”
林千息愛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以後,叫我師父。”
不于道德有損,不于良心有損。
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步上父親的後塵。
司徒凜月将那羊脂白玉握在掌心,玉涼,手涼,心更涼。
他再一次推開了門,門外的範二心內一喜,蹦跶到他的面前搓着手正要說公子送兩個美人兒過來的事,卻在看見司徒凜月的表情時,硬生生将到喉頭的話給咽了下去。
司徒凜月眸光深遠,仿佛根本沒有看見眼前的三人,迎着寒風快步而出,他目不斜視直徑往馬廄方向而去。
範二瞧着勢頭有些不對,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只見司徒凜月飛身上了一匹棕色駿馬,策馬奔馳揚長而去。
範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連爬帶滾地回了左玄歌書房去禀報:“公子,司徒先生突然騎馬走了!”
左玄歌從書案前站起身:“你說什麽?”
範二苦着一張臉:“司徒先生……司徒先生他走了,一言不發走了,沒說去哪兒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不辭而別……麽?
難道是他的玩笑太過火,真的惹惱了司徒凜月?
左玄歌跳起來敲了一下範二的腦袋:“你怎麽不攔着他啊!”
“我……我攔不住啊……”範二瑟縮着腦袋怯怯地看着左玄歌,冒出了一句讓左玄歌恨不得立刻打死他的話,“公子,這……司徒先生可是把玉佩也給帶走了,等老爺問起此事可如何是好啊?”
左玄歌擡起手就要揍他,範二縮着身體等着他打下來,左玄歌手至半空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問我要玉,難道是早就有了要走的心思?
左玄歌無奈地将手放下,語氣頗有些不悅:“要走便走吧,好歹說一聲,這麽不聲不響的,還怕我留你不成……”
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左玄歌突然将身前的範二推開,拔腿就往馬廄跑,他剛将一直腳踩在馬镫上就被急急趕來的範一範二一左一右拉住。
“使不得啊公子,您根本不會騎馬,這要出了事,整個落英園一幹人等都得掉腦袋。”
“公子啊,老爺可是明令禁止您騎馬的,您不為落英園這麽多人的性命着想,也得為您的千金之軀着想啊。”
“讓開!”
別看左玄歌平日裏一派纨绔公子做派,這一聲厲喝卻委實中氣十足震懾駭人,範一範二自然而然地松了松手,被左玄歌輕輕一掙便脫離了束縛,跨上馬如離玄的箭一般飛奔而出。
左玄歌拉着缰繩颠簸在馬背上,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身體不至于墜下馬,他這一騎剛剛出了落英園,姚晦缶便領着一隊精兵跟了上來,奈何左玄歌先行一步,姚晦缶同他之間總隔着數丈遠,瞧着左五公子那搖搖欲墜的身影,卻只能幹着急。
作者有話要說: 想看師父不正經的樣子啊~~~
我總覺得日後左玄歌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