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如娶了
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樓上,二樓搭着一個小小的臺子,臺上鋪着猩紅地毯,一束發青年盤腿而坐,侃侃而談,對武林各大門派如數家珍。
這會兒他正在講最近風波不斷的水雲幫,二樓靠邊的一張桌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氣度模樣都是極難得的,臺上的說書人都忍不住往這桌多看了幾眼。
而更角落的一張桌上,坐着容貌極為相似又極易分辨的兩哥倆,若是常在京師裏晃蕩的人便會認出這是那頂權貴頂威嚴的左大将軍府裏左小公子的兩個小跟班。
範二瞅着司徒凜月的背影有些惆悵:“哥,你說司徒先生還要聽到什麽時候去啊?”
“公子讓咱們跟着司徒先生,咱們就跟着呗。”
範二苦着臉:“你說,公子為什麽要咱們跟着司徒先生啊?”
“司徒先生初來乍到,對京城并不熟悉,自然是怕他吃虧。”
範二伸了個懶腰,一整日的枯坐實在叫他乏悶不已:“司徒先生功夫那麽好,誰能叫他吃虧。”
“這你可不懂了吧。”範一學着公子平日的摸樣往他頭上輕輕一拍,“在京城那是靠拳頭就可以平萬事的?否則如咱公子這樣不會武功的怎麽還能京城這麽風生水起呢。”
“咳……”一聲輕咳在兩人身側響起。
範一範二狐疑地側過頭,吓得往後一退直徑跌坐在了地上:“公……公子……”
像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司徒凜月豎起了耳朵,卻強忍着沒有轉身。
率先站起身的範一強自鎮定地問道:“公子,今兒不是沁心樓擺臺的日子麽,您怎麽這麽早?”
“結束就過來了。”左玄歌難得的脾氣特別好,他步履輕松地走至司徒凜月身邊,笑嘻嘻地道,“師父,故事好聽麽?”
司徒凜月不理會他的嬉皮笑臉,冷聲冷面地道:“徒兒特意甩了師父,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去了?”
“天地良心,徒兒做的事情絕對正經。”左玄歌給自己斟上一杯酒,也将目光投遞到臺上說書人身上。
“……聽說啊,熙州知府衛知書衛大人之所以頻頻找那水大幫主的晦氣,就是因為水雲幫內部丢了本秘密賬本!所以,水幫主最近可謂是如坐針氈啊,織雲坊岌岌可危,連在熙州內的勢力也大打折扣……”
左玄歌皺了皺眉頭,司徒凜月明明沒看他卻仿佛對他面上的表情了如指掌:“很厲害的說書人,這等連熙州人都未必知道的隐秘,他卻洞察得如此透徹。”
左玄歌将賬本的事透了出去不假,可是明面兒上水雲幫還是熙州的霸王,哪有半點式微的跡象,畢竟尋疆族蠶食他們的地盤還需低調進行,可這說書人竟然看出了大廈将傾的結果,确實不一般。
師徒倆都被說書人勾起興趣,這說書人也實在,只要有人打賞便一段接着一段地說下去,當朝宵禁并不嚴苛,近來接近年關更是不乏通宵達旦的歌舞升平。
到左玄歌倦乏地伸懶腰時,天際已漸漸泛白,角落桌子上的範一範二早已歪倒睡着。
司徒凜月看了看他滿面倦容的樣子:“走吧,回家睡覺。”
說着極其自然地握住左玄歌的手,拉着他往樓下走。
左玄歌的瞌睡瞬間消失殆盡,有些踉跄地跟上司徒凜月的步子:“師、師父……你這是幹嘛……”
“怕你睡着了不認路。”
“我很清醒。”至少現在完全清醒了。
“路上無人,徒兒無須害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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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躺下沒兩個時辰,左玄歌又被聽風閣裏一片嘈雜喧鬧給吵醒,睜開眼睛沒睡飽的起床氣讓左五公子十分火大。
左玄歌掄起一個枕頭甩在門上,門外正躊躇着的範一範二立刻推門進來了:“公子,你可算醒了。”
“我是被你們吵醒的。”
範一刻意将左玄歌此刻陰沉的面色從腦海中過濾,低着頭到:“公子,老爺叫您到書房去。”
“不去。”左玄歌面朝裏躺下要繼續睡覺。
範一卻很不識趣地繼續叨叨:“公子……出了點事情,工部黎大人上門……上門來找女兒了。”
左玄歌起身狐疑地看了地上兩人一眼:“黎大人?找女兒?跟我有什麽關系?”
範一範二面面相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終于還是範一先開口:“公子昨兒在沁心樓沒有瞧見黎大人的女兒嗎?”
“既是黎大人的女兒,又怎麽會去沁心樓……”說話的當兒,左玄歌腦海中突然閃過一襲綠裝,難道是她?
左玄歌掀開被子,下地穿衣,範一範二見狀麻溜地上前幫忙,一人給他披外衣,一人端來了漱口水。
“公子,要先用早點嗎?”
“不用了,去把野狼叫來,我先去我爹那。”
左玄歌匆匆忙忙地出門,路上撞見師父大人,只來得及打了個招呼便跑了:“師父,早上好……”
看着他腳下靈活地在将軍府晨起幹活下人之間穿過,司徒凜月微微搖頭頗為無奈,腳步從容地跟了上去。
所以今兒早上在将軍府的下人眼裏就看到了這麽一幅怪異的畫面,自家公子在前慌張奔走,司徒先生看似緩步而行,卻與公子始終保持着不超過一丈的距離。
左玄歌行至左大将軍書房外才堪堪剎住了腳,理了一下衣襟,鎮定地朝門外的守衛點了點頭。
“五公子。”門外守衛一齊行禮。
不等通報,門內一道沉穩平靜的聲音傳出來:“進來吧。”
左玄歌踏入書房,父親正坐在房內紫檀木書桌之後,桌前一個鬓已微微泛白的老者佝偻着腰背站着,臉上一副隐隐擔憂又不敢顯露的表情。
“爹,你找我?”左玄歌随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憊懶無聊的模樣,司徒凜月也随着他進了書房,站立在他身側并不說話。
左承胄瞪了他一眼,雖不喜他這無禮放肆的模樣,卻也并未對他不請落座多做苛責:“你昨天又去沁心樓了?”
“去了。”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種地方少去!”左承胄狠狠一掌拍在桌上,終于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
左大将軍雷霆一怒,沒震懾住小兒左玄歌,倒把居中站着的黎耀郎給吓得不輕,哆嗦了一下身子差點站不住。
“那種地方爹您也沒少去啊。”否則怎麽能生得下我呢?
左玄歌輕飄飄地嘀咕了這麽一句,卻讓左承胄半句重話也不敢再講了,生怕他沒個輕重口無遮攔地将自己身世秘密在兩個外人面前抖了出來。
這些年将軍府的下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多少人就是因為一句話被左承胄給打發了出去,大将軍不允許任何人對左玄歌的身世嚼舌根,為的還不都是他在左家能名正言順、不受非議。
“好了,你在沁心樓是不是救下了一個姑娘?”
“這事兒我等等再跟您說。”
“五公子……”雙鬓斑白的黎大人轉頭面對左玄歌,一聲呼喊感徹肺腑,渾濁雙目中瞬間蓄滿了眼淚,眼瞅着就要掉下來了,看得左玄歌都有些心驚肉跳。
這位一把年紀的工部侍郎強忍着內心的洶湧淚水鎮定了一下心神繼續道:“左公子,黎某感念公子救了小女,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可是……可是公子将小女帶回将軍府,終是……終是有些不妥啊……”
左玄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黎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把你女兒帶走的?”
見他說的真切不似玩笑,左承胄悄悄松了口氣,這黎耀郎一大早上門來找女兒,話語間說的雖是感念左玄歌救他女兒,其實還不是存了一絲讨要說法的心思,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被一個男子帶回家留宿終是不妥。
而這件事尴尬就尴尬在黎耀郎工部侍郎這說高不高說低又不低的身份上,當朝工部尚書一位懸置,工部以侍郎為長官,只是工部四位侍郎中黎耀郎資歷最深能力卻最弱,日後擢升為尚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左承胄雖然對左玄歌娶親一事更願意聽取他個人的意見,但是本着為父之心,終究還是希望替他找一個門當戶對賢良淑德的女子,黎氏之女就有些不夠分量了,可終究是朝廷正三品官員的女兒,這事兒也不好做得太難看。
言談間野狼也到了,左玄歌往門外的方向瞥了瞥:“黎大人,救你女兒的英雄正是這位野狼大俠,你滿腔肺腑的感激之言還是朝他說去吧。”
黎耀郎看了看左玄歌又看了看門口的黑臉大漢,原本就急得一頭汗的臉更長得通紅:“這……這……可是不管怎麽說小女都是被帶入了左府啊……”
左玄歌眯着眼笑了笑,心裏可跟明鏡似的,這是要咬死了自己不放強娶強嫁麽?幸虧他昨天一念而動根本沒有露面。
黎耀郎還在支支吾吾地念叨,話說得也越來越不要臉了:“現下滿京城都知道了小女與公子共……共度一夜,這可……這可如何是好啊……”
滿京城都知道了?左玄歌揚起一抹單純無公害的笑容:“那黎大人認為該當如何?”
“我……我……”黎耀郎嗫嚅半晌,最終還是拱手朝左承胄鞠了一躬,“下官全憑大将軍做主。”
左玄歌暗暗贊嘆了一聲,好家夥,知道爹向來公正無私,索性将這難題給抛回了左家。
左玄歌看着父親左右為難,笑意愈濃:“不如就娶了吧。”
書桌後的父親和身側的司徒凜月都是一驚,就在黎耀郎松了一口氣隐隐露出喜色之際,左玄歌又添了一句:“不過我要糾正黎大人一個錯誤啊,昨天跟令嫒‘春宵一夜’的可不是我,是野狼。”
衆人将目光一致落在野狼身上的時候,野狼也很争氣地因為一臉懵然而沒有反駁。
“怎……怎麽可能……”
左玄歌舉三指發誓:“天地良心,我昨天可一整夜都是跟我師父在一塊兒的。”
司徒凜月十分配合地點了一下頭,瞥了黎耀郎一眼:“是。”
淡淡一眼,卻讓老侍郎心裏越發寒涼……
左承胄滿意地點點頭,既是如此這事還真跟玄歌沒有關系了,不過當他再回過味來細想玄歌一整個晚上跟他師父在一起幹什麽?心裏有了這一層疑惑,再看司徒凜月看自己兒子的眼神就越發覺得有些不對頭,這倆人雖名為師徒,其實年齡樣貌氣度風采俱是很相配,實在很難說兩人之間有師徒的長幼之分。
左承胄語氣略有僵硬地問道:“你跟你師父一整晚在一起幹嘛?”
“在城西李家樓上聽說書啊,我還打賞了不少銀子出去,那說書先生也可為我作證,這黎家大小姐莫說碰一下,我就是看都沒看上一眼。”上樓時瞥的那一眼只能算半眼嘛,不過那一瞥就叫他看出了那是個女子,所以才會叫琴心格外注意一下她。
左玄歌将目光轉向黎耀郎:“黎大人,你要為你女兒讨公道,我絕對贊成,這便找人替野狼做媒到黎家下聘禮去。”
“不不不……這個、這個……”黎耀郎一面阻止左玄歌一面又看了看門口一臉赧顏的野狼,實在是不堪入目,苦着臉道,“大将軍,讓下官将小女帶回去好好教導,此事就不勞大将軍費神了。”
左承胄朝左玄歌遞了個眼色,左玄歌立刻從椅子裏起身,攬過黎耀郎的肩膀:“走吧走吧,黎大人,我帶你找女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