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4
第二天，羅安來得極早。
他手肘勾着，挂着一進醫院就脫下來的大衣，右手拎着保溫杯。身上是标配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面容沉靜，若非步伐稍稍有些急促，幾乎看不出他是來探望病人的。
羅安一進門便望見江離于窗前站着，他之前倒是沒注意，她的長發及腰，單看背影竟也有些纖弱堪憐。羅安放下保溫杯，挂好衣服，同她一起在窗前站着。
江離側過身，看着羅安同周明宇一般無二的側臉，有一陣的恍惚。不自覺就揚了唇角，“你真很像他。”同款鼻梁，同款下巴，同款輪廓，同款簡潔風的穿衣打扮。只是，她從不曾和自己的男神這樣靠近，是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角度仰着下巴。
“周明宇嗎？如果我是他，你是不是就什麽都願意說了？”羅安的視線陡然射來，江離一時沒有避開，只好這樣迎面望着彼此。
他是真的好看。無可挑剔的好看。眉眼，唇形，甚至望着她時深邃的目光。江離沒甚出息的晃了神，将他當做了那個令無數女生尖叫的男神周周，周明宇。繼而，小鹿亂撞，心潮泛濫。
他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羅安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手臂就環繞到她的身後，撩起她的長發，一語擊碎她的夢幻，“把頭發剪了吧！”
江離愣了愣，才下意識回應，“啊？”
“長發及腰如何？沒人娶你。”羅安低着頭看着她，手指把玩着她的長發，嗓音清冷。“留着它幹什麽？”
江離打小就是一副軟弱可欺的模樣，然而年紀越長，便越發不喜歡被人命令，或是說教。尤其，是這樣的語氣。她差一點，就要回嘴。
然而，她終究是沒說。因為，沒有意義。不相幹的人，連争執的意義都沒有。她只是轉過臉，望着窗外純白的天空，“我喜歡長發。”
羅安撩她長發的手指落了空，一瞬了然。“他喜歡你長發。”說罷又是陡地改口，“不！準确的說，應該是他喜歡長頭發的女人。”
江離被人戳穿，自然是無話可說。他卻仍舊望着她，“剪了吧，我喜歡你短發。”他專注的凝着她的耳朵，以及她耳後的長發。興許是過于專注，目光竟似有些癡迷。
江離一擡眼就望見他這麽一副神情，唇邊含笑，眸子含情。倘或，她不是有着先前種種折騰，必定被他勾魂奪魄也沒有半分自覺。那副模樣，實在是懾人的緊。
只是……
江離終究是不願剪，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同他糾纏，只得轉了話題，“我問過醫生了，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麽問題，過幾天就可以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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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哪？”羅安立時追問，轉而又道，“你不會想要去見他吧？”
江離看他緊張的模樣，猝然失笑，“你們怎麽都這麽重的好奇心？”
“你……們？”
“他最初覺得我有趣，後來知道我所有的秘密，然後覺得我無趣。”江離攤開手，無奈的回轉身，走到床邊坐下。羅安慢她一步，正好為她掀開被子，虛扶着她坐到床上。
江離在羅安的手臂環過來那一刻，整個人就僵住，随即低聲拒絕，“謝謝你，我自己可以的。”
“江離！”羅安的語氣陡然加重，“你應該有身為小白鼠的自覺。”
江離迷蒙懵懂的間隙，羅安已是照顧她坐好，而後走到床的另一邊放好桌子，并幫她打開保溫杯。江離接過的時候，他才徐徐解釋，“我雖然已經是心理醫師，但是實戰經驗有限。正好碰見你，可以拿來練手。”
“不是心髒匹配嗎？”江離笑着看他，“我是很特別的例子嗎？”頓了頓，又兀自抿了抿嘴，“嗯，我的确有些特別。”
羅安凝着她，她安靜的喝粥，眉目低垂，長發還披在身後，和她表現出來的一樣乖巧，不鬧騰。就是模樣普通了些，落在人群裏，輕易地就找尋不見。羅安暗忖，他突然有些好奇那個明明很着急卻又始終不曾現身的男人的長相了。
江離在他們的愛情中，是扮演仰望的角色嗎？
像是心中所想直達天聽，江離喝粥喝到一半，羅安也靜靜地看到一半，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兩人同時被驚擾，而後一同望過去。
尋常樣貌，微胖，娃娃臉，不高不矮，利落板寸發型，穿着幹淨周正。羅安獲取完重點信息，就回轉頭看江離的狀态。
她整個人呆愣着，眼裏還不曾有任何情緒。
羅安起身，她心心念念的人終于來了，他自然要給他們空間獨處。只是步子還不曾邁開，就突然被人緊緊地抓住手。她的指甲扣住他的掌心，疼痛分明。她分明虛弱，這樣的力氣，大概已經是竭盡全力所有的力氣了吧！
他垂下頭，清楚地望見她的顫抖和恐慌。羅安随即擡頭，沖來人禮貌地微笑，“您好！我姓羅，您是趙先生吧？”
“你好！”趙博文向他走來，兩人友好握手。“羅先生，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江離說，你看……”
話已至此，羅安自然只能識趣離開。卻是江離的手在離開他的手掌之後，重重的垂落在床上，像是沒了任何依附的靈魂。羅安關門那一刻對上江離無望而又驚懼的眼睛，有一瞬的猶疑，卻也只是一瞬，随即離開。
趙博文在房間裏呆了足夠久的時間，久到可以做任何事。自然，羅安也不會以為以江離現在的身子能做什麽事。只是時間過于漫長，便顯得尤其折磨人。趙博文出門時，與在走廊徘徊的羅安打了照面。他走到羅安面前，鄭重其事的道謝。
羅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狀态看起來不錯，只是眼睛有些紅，像是哭過。羅安很想問一問他，他以什麽身份什麽立場來道謝？道謝就只是道謝？還是附贈着往後的照顧？然而，耐心被不停地拖沓煎熬，好奇心飙升到極致。最後，他又懶得問了。只是兩邊的唇角一起上揚，眼角也附和着顯出一兩條淺顯的紋路。他說謝謝。他道，“不客氣！”
羅安望着趙博文離去，而後，大腦反應遲鈍的開啓頭腦風暴模式。有些話，他合該問一問。現在，他只好問自己。
一個女人，你可以因為她哭，那麽，這其中的原因可以不是因為愛情嗎？倘若不是愛情，是同情？你為了我死，我可憐你，所以忍不住哭泣？再或者，根本就是那個娃娃臉男人本身就是個愛哭鬼！
羅安擡手揉揉太陽穴，深吸一口氣，佯裝無事推門進去就直接沖她道，“你們聊了什麽？我看他的樣子，像是……哭了？”
他幾乎是懂了，江離對趙博文和旁的男人有着明顯的差別。與趙博文，是小心翼翼軟弱自卑。與旁人，卻是真正顯出了一個小女生的驕傲有趣來。
江離蜷縮在被窩裏，不做回應。且她背對着他，羅安只好繞過去，坐在地上，才能與她平視。
“他還愛你？”
“你們之間……總不會是因為父母反對所以不能在一起吧？”
“他平常就愛哭嗎？”
“你看不開，他是□□，還是根本？”
羅安盯着江離的眼睛，卻總也對不上她的視線。末了，他只好歪着腦袋，與她呈現三維平行狀态，以最溫和的嗓音對她說，“江小姐，拜托你至少說句話好不好？作為病人，你可以不必聊他，但你至少要說話。自閉症可不在我的管轄範圍。”羅安說完這些話，忍不住反省，他多得是辦法讓她說話，為什麽要這樣等？心理醫師按小時收費，她實在是欠他太多了。轉而又想，在煎熬了一個時辰後，他怎麽會有耐心緩慢的追問她？
可是似乎又有哪裏不對。他為何沒有耐心，江離不過是她的小白鼠罷了！
“……□□……”
羅安的聲音帶她抽離了二分之一魂魄，腦子卻是不由自主更疊成趙博文的聲音。
他說，“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他不該招惹她，他一早就知道。
“對不起！”事已至此，她只能如此說着抱歉。
“你沒有對不起我！”趙博文錯開她的視線在房內不停地行走，“你是對不起你自己。你知道的，我和你說過很多遍，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我需要有一個人和我一起努力，在這個城市生存下來。但是你的家庭……我承擔不起。”
“你怎麽還是喜歡說這些？”江離臉色蒼白的苦笑，像看一個不搞笑的小醜表演一樣。“就說你不喜歡我，不就行了？”
趙博文終于停住步子，不耐煩的看着她，“我不喜歡你。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他說過的，他不喜歡她。和他其餘的理由一樣，說過不止一次。可是不死心的人，怎麽都不會死心。等她死去，才算是連同身體和靈魂一起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