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無盡的夜色中,虞清擦着頭發,他頭發又厚又密,每每這種時候就很難處理,過去,但凡秦奏和他是在一塊的,吹頭發這種事情都是由他代勞。

現在,這種事情虞清是不指望秦奏了。

吹風機将發絲吹的翻飛,隔着嗡鳴聲中,虞清聽見有人在敲他的門。

他關上吹風機,随手撩了撩散着的發絲,只以為是管家叔叔有什麽事,打開門,卻見秦奏站在那裏,手上還拿着醫藥箱。

“怎麽了?”虞清問道。

“幫我上藥?”秦奏問道,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向下,好像有些不自在。

但虞清沒注意到,他只是接過醫藥箱,然後讓開身,等秦奏坐到沙發上後,他關上門,開始研究手上的藥。

秦奏受傷之後,每次換藥時虞清都想幫忙的,但每一次都被秦奏拒絕,理由是:他傷的是頭,不是手。

虞清沒去想為什麽傷勢嚴重時不需要他代勞,反而如今傷口已經拆了線,只剩下肉色傷疤時需要他幫忙上藥。

暗綠色的透明藥瓶裏晃蕩着棕黃色的液體,虞清洗幹淨手,拿着棉簽沾滿了藥汁,再一擡頭,便見秦奏直着腰坐在沙發上,他坐的很端正,甚至有些僵硬,兩只手放在腿邊,瞧見虞清準備好了,他閉上眼。

虞清就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彎着腰,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他們這番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親吻。

事實上虞清也有些恍惚,他抿了抿唇,然後将視線從秦奏的唇邊移過,只專心盯着額處的那道疤痕。

這傷當時受的重,即便現在好了大半,也有一條疤痕橫亘在那裏,新長出來的肉帶着粉色,棕黃的藥一點點将它塗上顏色。

虞清的動作很輕,讓秦奏覺得傷口那處麻麻的,他睜開眼,面前的人專注上着藥,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秦奏視線在他的睫毛上停留了很久。

今晚,在看見虞清和田合笙在一起時,心髒驚慌的要漏了一拍,那種分不清上一世和現在的感覺在那一刻又将他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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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完全忍受不了虞清和別人親近,尤其和田合笙親近。

秦奏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他和虞清的關系,這是他極為不擅長的事,也是他沒有經驗的事,所有的思考全部來自于猜想,以及過去旁觀的記憶。

直到最後,他也無法确認自己對虞清究竟是占有欲作祟還是真的愛上了他。

于是,他給江源打了一個電話。

求助朋友,同樣也是他一個陌生的經歷。

電話那一邊的江源不知道正和誰在一起,隔着手機也能聽見那一邊舒緩的鋼琴聲。

“怎麽了,老秦?”

“想問你一件事。”秦奏此時正在書房,他站在窗邊,窗外是黑夜下的靜谧湖水,和霧氣一同傳遞着冷意。

“失憶前的我很愛虞清嗎?”他輾轉了許久,問道。

那邊很快傳來江源的笑聲,直到說話時都浸滿了笑意:“那是當然,實話說,你要是不愛虞清,你看看霍臨秋那小子,他根本不會放棄追求小清。”

秦奏攥緊了拳頭,他還是不太想聽見虞清和那個自己有什麽牽扯,可是,他必須得問。

“有什麽事例嗎?”秦奏說,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的表現是什麽樣的,但無疑,那個秦奏是愛虞清的,所以,只需要對照一番便知道自己的想法。

江源沉吟了片刻:“我想想啊。”

“啊,對了有件事,還是霍臨秋,從前你們是一個學校的,有一次班裏籃球比賽吧,剛好你跟他對上。”

“霍小少爺呢,那個時候剛喜歡上小清,整天纏着他,比賽前小清因為和他多說了幾句話,沒來得及理你,結果你整場比賽就壓着臨秋打。”

“這事兒我聽顧遠之說的,他那人喜歡誇張,不過呢,我覺得這事兒應該沒多少誇張成分,你一直都這樣,醋勁大得很,一開始,小清跟我們走的近了你都不開心。”

啰啰嗦嗦一通話,江源又說了幾個例子,秦奏咔噠一聲打開打火機,火舌瞬間舔上煙卷,一小縷淺灰色煙霧被風吹的消散。

醋勁大,不喜歡虞清和別人走太近,不喜歡虞清因為別人疏遠自己,不能接受虞清喜歡別人。

秦奏知道,他大概是愛上虞清了。

因為光是想一想虞清會和別人撒嬌的樣子,他就恨到不行,血液會在血管中拼命翻騰,鐵鏽的腥味在嘴巴中蔓延開來。

他和那一個秦奏一樣,愛上了虞清。

嘴角扯出了一個笑來,這個笑太過難看,透露着說不清的嘲諷還是可憐。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算起,也不過短短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甚至不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多少痕跡,可就是在這麽短的時間,他沉淪在虞清對那個人的愛意中了。

一支煙的時間結束,他捏了捏眉心,從書房中找出一個醫藥箱來,他知道額頭上的傷已經好了,但他需要一個能夠和虞清親近的借口。

一番回憶結束,傷疤處傳來的冰涼讓秦奏回過神。

虞清一直專心給他上着藥,絲毫沒注意到這期間秦奏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将棉簽扔掉,一邊蓋着藥瓶,一邊說:“好了。”

“清清。”秦奏喊了一句。

自從他失憶後,虞清就再沒聽見他這麽喊過自己,很多的時候,他對自己是沒有稱呼的,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喊一般。

驟然聽見熟悉的親密喊聲,虞清愣了一下,他擡眼,看見秦奏有些發紅的眼睛,連聲音都有些悶悶的:“嗯?”

“清清,之前是我錯了,我今晚可以回來睡嗎?”秦奏說,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他們之間可以恢複到從前嗎。

可他在快要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就後悔了,為什麽要恢複到從前。

從前那是虞清和另一個人的從前,他不想做那個人的影子,他想和虞清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一段和從前沒有任何糾葛的感情。

他緊緊盯着虞清的面容,只希望從他的臉上看見許可的模樣。

但虞清沒有說話,他知道秦奏是想要和好的意思,但不知道說些什麽,張了張唇,他想點頭同意的,可是,他突然發現秦奏的表情有些不對。

帶着偏執的癫狂。

見到這幅模樣,虞清便知道秦奏還沒有想通,或許是因為今晚他看見自己和田合笙的相處萌發了醋意所以才開口這樣說。

但這個人的根本問題卻依舊沒有得到任何解決,他還固執地認為他和過去的秦奏不是一個人。

虞清有些無力,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秦奏去解決,他已經說了許多次,可每次說完,秦奏不僅沒有想通的跡象,反而陷得更深。

這種狀态是危險的,虞清想,或許就像秦奏自己說的,他們保持疏遠的距離就很好,在他恢複記憶之前。

于是,虞清輕輕搖了搖頭。

“秦奏,我們再等一段時間吧,現在其實挺好的。”

虞清能從秦奏的臉上看見過去的影子,他咬着下唇,如果說之前不願意和秦奏恢複交流是因為逆反心理,現在就純粹是因為擔心了。

虞清想,他可能得找個機會帶秦奏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為什麽?”秦奏卻朝他追問着。

兩個人離得很近,秦奏站起身,兩人之間的位置便瞬間颠倒過來,虞清後退半步,卻跌落進一旁的沙發內,面前的秦奏投下大片的黑色陰影将他籠罩。

虞清沒說話,他說謊的技術很差,騙不過這個人,而事實又會刺激到他。

秦奏卻已經開始自己的猜測了:“因為我沒恢複記憶?還是你發現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了?”

他這麽一說,虞清便只覺得果然,他還是在糾結是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秦奏不等他說話,就已經認定了自己說出的這個答案,他看上去有些瘋狂,泛着紅的眼睛一直看着虞清,連嘴唇都是顫抖的。

“再過一段時間好嘛?沐晴說了,你的失憶只是暫時性的,等血塊消失,很快,你就能恢複記憶的,到時候,你想做什麽都行。”虞清見他這幅樣子,自己也不好受起來,連胸口都帶着刺痛。

可他不能同意,他能夠想象到他們恢複從前後,秦奏時刻要和過去比較,然後為了自己對他更好而傷害自己的模樣,他有前車之鑒,自己不能放任。

秦奏卻勾了勾唇,他沒再說些什麽,只是伸手将虞清臉側散落的發絲勾回耳後,就徑直離開了。

不會恢複記憶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确定,或許是因為腦海中的記憶一直在告訴他,他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秦奏,他偏執,瘋狂,渾身上下帶着血腥味。

虞清喜歡的秦奏不是他這樣的,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讓別人喜歡呢。

那些日記本中屬于他們的過往,秦奏只覺得陌生,因為一樁樁一件件,從來都是他做不出的事。

門啪嗒一聲關上,虞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嘆了一口氣。

他紅着眼打開手機,明知道結果還是給金沐晴發去了一條問話:“秦奏他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呢?”

金沐晴不知道在做些什麽,過了許久才回複了消息:“小清,我不能給你确定的答案,你要是擔心,我們再做一次檢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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