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醫院的保潔正打掃着床邊散落的藥瓶碎片,直到地面重新恢複整潔,保潔阿姨一擡頭,就見不遠處的那人從她進門到現在竟然一直沒有動過。
秦奏伸着自己的左手,視線凝望在無名指的位置,那枚銀色的戒指曾一度讓他覺得不适應,可如今變得空蕩蕩了,他卻覺得連心髒都空了一塊。
窗外的陽光投進來,網格狀的防盜欄斜斜地映下青灰色陰影,恰好打在秦奏伸出的手上,那根橫欄橫跨過手指根部,像是戴上一枚黑色的戒指。
他就盯着那枚“戒指”看了許久。
手一點點握緊,力道大到掌心被指甲印出一道道深印,幾日前玻璃碎片割下的疤痕又一次因為這力道破裂開,帶着紅的血印勾起疼痛。
但秦奏好像喪失了感知,緊握手的力道還在一點點加重。
他來時是秋季,正是十月份的時候,如今春節已過,這中間的四個月時間,的确太短太短,和虞清同那個人的二十年相比,它渺小的乘載不住一片落葉。
他不知道自己的病好了沒有,興許是沒有的,他只能感覺到心頭燒的厲害,也慌的厲害。
秦奏勾起唇仰起頭笑了笑,他果然不是什麽好人,直到這時,他想的依舊是該怎麽讓虞清回到他身邊,永遠屬于他。
遠處傳來一対夫妻說話的聲音,他們嗓門有些大,聽起來感情很好。
秦奏突然驚醒過來,他已經站在這裏太久,不能再在這裏耽誤時間了。
酒店外,秦奏飛奔着跑過去,長款的大衣在身後飄出一個弧度,冬日裏的清冷氣息仿佛還沾染在上面。
電梯太慢,等得他心急。
一路上的焦躁讓身上出了汗,額頭上起了層細密汗珠。
剛一進門,秦奏的心就猛地提了起來,他忽略過沙發上坐着的岳寒山,急匆匆地就往虞清的房間跑。
沒有,他又換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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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又能有多大,一兩分鐘就查探完畢,沒有一處有虞清的身影。
客廳中坐着岳寒山一只手撐在下巴上,就這麽靜靜看着秦奏的動作,似是嫌這樣還不夠舒服,交疊的腿又換了個姿勢。
翻來覆去幾次,身體終于擺在一個最放松的姿勢,而秦奏也剛好找完了所有地點,站在他的身前。
“他呢?”秦奏說,一路上跑的太急,喉嚨幹澀的厲害,口腔中帶着腥甜味道。
“虞清啊。”岳寒山擡了擡下巴,裝模作樣地用手指在腦袋上點了點,做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秦奏氣急,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臉上滿是戾氣:“別玩這些小花樣。”
岳寒山拍了拍他揪着自己衣領的手,頭卻往後仰了仰,道:“你不讓我想想,我怎麽知道他在哪裏呢?”
他皺着眉,故意等了片刻,終于在秦奏暴怒前張了口:“他現在應該在機場吧。”
領口驟然一松,岳寒山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朝已經轉身離開的秦奏又說了一句:“吶,這個時間你應該是沒機會了,不如收拾下東西啊,他走的時候什麽也沒帶。”
那道背影卻連半點停頓都沒有,匆匆遠離他的視野。
岳寒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眼睛看着牆上挂着的鐘表。
秦奏來的比他想象的要快些,他算了算時間,如果運氣好,興許是能趕在上飛機前找到虞清的。
他嘆了一口氣,兩手交叉活動着手指,口中喃喃道:“虞清呀,我已經幫你攔過他了,剩下的就看你們兩誰運氣比較好啦。”
比運氣,秦奏就從來沒有贏過,他這輩子運氣最好的時候可能就是重生到這個世界吧。
人潮翻湧,一張張陌生的臉從身邊走過,耳邊是一道道交流聲伴着機場廣播的聲音。
他來晚了。
秦奏頹然地兩只手撐在膝蓋上,他粗喘着氣,像是冬天裏穿堂而過的北風,聽起來壓抑又危險。
片刻後,猛烈運動過後的心髒終于恢複了平靜,秦奏直起腰,他還是有機會的,他和虞清已經結婚,他們之間還有許多糾葛,虞清不會舍得的,他只能在心底這麽安慰着自己,至于他究竟相沒相信,那就沒人知道了。
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他焦灼地等着。
岳寒山叼着根煙,打火機在他手中被玩弄的啪啪直響,他走路的時候也是松松垮垮的,回到家,懶散的往床上一躺,吸了一半的煙頭随手按滅在床頭的煙灰缸裏。
“我到家了,謝謝。”
手機叮咚一聲響,是虞清發來的信息,岳寒山笑了起來,看來那位秦總的運氣着實不好。
他随手回了一條短信,今天起得太早,上下眼皮直打架。
打了個哈欠,剛準備換身衣服,門卻被突然敲響,他開了門,然後若無其人地開始脫衣服。
“虞清那孩子是不是跟那個秦什麽鬧了矛盾,我今天瞧着他們不像你說的那麽恩愛。”走進來的是岳父。
岳寒山捋了把頭發,眼皮一擡,道:“今天是吵架了,怎麽,您老有什麽想法?”
岳父呵呵一笑,眼睛在岳寒山身上打量着,道:“我倒是覺得他們長久不了。”
“那是,您這看人直覺多準啊,你不還說我媽絕対不會跟你離婚嗎。”岳寒山輕啧了一聲。
岳父面色一僵,很快又恢複過來,在桌面上敲了兩下,道:“我的意思是,雖然虞清結婚了,但是你們也的确是有婚約在身的。”
岳寒山大步一邁,坐到岳父対面,擰着眉,道:“你也知道他們結婚了,我說了人家感情好的很,你就別瞎摻和了,什麽年代了,娃娃親早不作數了。”
“他們現在是結婚了,按照今天這情況,指不定哪天就離婚了,到時候你不就有機會了。”岳父說。
“我有什麽機會啊,你整天老說這些做什麽,咱們在人虞清面前就一陌生人,別整天瞎想。”岳寒山有些煩了,他脾氣談不上好,岳父又在他面前說過太多遍,以至于他現在一從岳父口中聽見虞清的名字,他就頭疼。
岳父板起了臉,他長得慈眉善目,但威嚴也向來不缺:“寒山,別忘了當初怎麽答應我的。”
岳寒山揉了揉眉心,口中敷衍道:“知道了。”
他喜歡賽車,可這項職業向來入不了岳父的眼,在他眼裏,自己整天就是在游手好閑,已經沒救了。
岳寒山和他約定過,他做賽車手,但其他什麽事都得聽他的。
将岳父送到門邊,岳寒山忍不住追問了一句:“爸,你跟我說清楚,你為什麽就這麽執着這件事。”
岳父擺擺手,背過身已經離開了,只留下一句:“你別管。”
岳寒山将自己摔進床,閉着眼越想越煩,手機滴滴響個沒完,他看也沒看直接抓起就扔,将手機砸向牆。
啪地一聲響。
秦奏撿起地上不慎掉下的手機,他剛下飛機,天已經黑透,他心裏慌得厲害,司機已經等在一旁,他坐上車,給虞清打去了一個電話。
沒人接。
秦奏舌尖抵着牙,思來想去,最終只能給家裏管家撥去一個電話。
虞清瞧也沒瞧桌上不停震動的手機,他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東西太多,收拾起來很麻煩。
看着畫室中的那些畫,他閉了閉眼睛,有些不舍,可他一個人帶不走,秦奏快要回來了,他得早點離開這裏。
行李箱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聲音,樓下的管家瞧見了,連忙上去幫忙。
行李搬下了樓,管家見虞清面色不対,又想起他一個人急匆匆回來,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便多嘴問了一句:“虞先生是有什麽要緊事嗎,老林去接秦先生了,要不先等先生回來?”
虞清緊握着行李,手機響的他心煩,索性直接關了機。
“朋友有些事,比較急,我一個人就好。”虞清說。
管家見他不願意說,便點點頭,道:“那我幫您安排車。”
“不用,你先去忙吧,會有人來接我的。”虞清心裏擔心秦奏會回來,連忙拒絕。
哪裏會有人來接他,他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拖着行李也只能回家,可他還沒想好該怎麽和張韻詩說起這件事。
張韻詩心髒不怎麽好,平日裏無事都有些難受,他要是說了,出了問題該怎麽辦。
夜色深沉,風冷的刺骨,地面上的雪還未融化幹淨,吸收着夜裏最後一點熱氣。
虞清吸了吸鼻子,将衣服裹緊,心中想着回到家後該怎麽去說這件事,他的動作還得快一點,最好等秦奏回來,他依舊到了家。
管家将人送到門前,卻突然接到了來自秦奏的電話。
“秦先生。”
“清清在家嗎?”秦奏連忙問道。
管家瞧了瞧虞清拖着行李的背影,道:“虞先生方才收拾了行李,說是朋友有急事。”
“攔住他。”秦奏說不出自己此時究竟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心提了起來。
“這……”管家有些為難。
“先攔着他,等我回去再說。”秦奏冷聲道,他看了眼路程,三十分鐘,只要再等三十分鐘,他就能回去了。
“好。”管家應了下來,連忙去追虞清,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攔得住。
秦奏粗粗喘着氣,他可能病還沒好,現在頭有些暈,車窗外燈光點點,滿眼霓虹,榮城今天也是個雪後的好晴天。
汽車一路飛速行駛着,秦奏覺得每一分鐘都是那麽難熬,終于,時間走過,他抵達了目的地。
車還未停穩,秦奏就趕忙下車,寒風凜冽,等秦奏只覺得熱地難受,呼吸急促地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