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秦奏”二字,秦奏不知道簽過多少遍,但今天這絕對是他簽的的最艱難的一次。

鋼筆太過幹澀,紙張不夠順滑,筆墨太容易暈染。

借口找了一個又一個,可再艱難,這字也終究還是寫了上去,白紙黑字,輕輕撫摸過那幾個字,虞清的名字和他的挨的很近,看上去是那麽親密。

秦奏擡頭望着不遠處挂着的畫,是虞清畫給他的那一副。

長相依舊淩厲,但眉眼之中卻含着笑意,是連秦奏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會露出這種表情的樣子。

房間寂靜的吓人,自從虞清離開後,整個秦家就好像喪失了所有的活力,變得死氣沉沉的。

書房的門突然傳來被爪子抓過的刺耳聲音,秦奏皺了皺眉,他起身,方一打開門,腿上就多了一個肉團,跳着就要往他懷裏撲。

是小小。

秦奏将貓咪抱進懷裏,虞清離開的時候沒有帶走它,秦奏知道不是他不願意帶,只是張韻詩對貓毛過敏,等虞清自己找了住處,小小和家裏僅剩的那些東西都被再一次被帶走。

到時候,秦奏就真的是一個人了,秦家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會是和上輩子一樣嗎?

上輩子的秦家,對于秦奏來說,無疑是更熟悉的,但他突然發現他早就回不到那個面對冰冷冷房間也能自如的自己。

小小在懷裏細聲細氣的喵喵了幾聲,它這一段時間都很乖,對秦奏都沒有敵意了。

可能是因為覺得虞清不要它了。

秦奏的手指在小小的長毛裏穿梭着,小小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幾聲。

秦奏眼睛瞧着那份剛簽好沒多久的離婚協議,長嘆了一聲,說:“小小,現在只剩我和你了。”

虞清昨夜回到家後,他一直在想秦奏問他的問題,離了婚會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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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不清楚,但或許會吧。

他和秦奏約在了一家茶館,茶館有些隐蔽,要經過一條長長的小巷,那裏汽車開不進去,只能步行。

青石板的路上還流淌着因霧氣太濃而凝結出的水珠,角落處還有着一層青色的苔藓。

灰色牆壁配上這樣一幅場景顯得有些古樸,虞清踢着路上一個小石子,臉上面無表情,半點笑意也無。

身後傳來一陣緊湊的腳步聲,虞清沒在意。

只他心不在焉地也未看路,眼睛虛虛地盯着遠處,一個不慎就越走越偏,離兩邊的青苔也越來越近。

凝着水珠的青苔滑膩膩的,馬丁靴踩上去,腳步就是猛地一滑,虞清心裏突突跳,手掌便要去扶一旁的牆壁,誰知那牆壁雖看着光鮮,摸上去卻也是滿手的滑膩。

完蛋了。

虞清有些後悔今天還穿了白色衣服。

預想之中的摔倒沒有發生,身子倒在了一個人的懷抱裏。

虞清仰着頭去看,就只能看見秦奏漂亮的下颌線,上面還有着淺淺的青色胡渣,像是一晚上沒睡,熬出來的。

“小心一點。”

“謝謝。”虞清站直了身體,垂着眼睛道謝。

可垂着眼睛,就又注意到秦奏似乎還穿着昨天的那件衣服,這完全不符合他的作風。

虞清咬了下唇,沒有說話,兩個人徑直朝茶館走去。

還未進門,便隐隐聽見有評彈的聲音傳出,圓潤清亮柔美,耳朵都很舒服。

碧綠的茶湯在茶盞之中搖搖晃晃,印出虞清的倒影:“你簽好了嗎?”

秦奏苦笑了一聲,從包裏将那份離婚協議拿出來,他還有那麽一點後悔的機會,但看着虞清始終愁容滿面的樣子,他心想,算了吧。

虞清看着那份離婚協議書,落款的地方,寫着他和秦奏的名字,一個字跡端正漂亮,一個字跡肆意有力。

秦奏這二字分明連字跡都和過去是一樣的。

不知怎麽的,看着它們,虞清突然有些想哭,水意蒙上了眼睛,朦朦胧胧的,卻沒掉下。

“我們什麽時候去民政局?”虞清半晌後又問。

只是聲音悶悶的,讓兩個人聽了都不好受。

秦奏咬了下呀,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艱難,他不想和虞清走上這一步的,又舔了下唇,說:“過幾日吧,這幾日……公司有些忙。”

是有些忙,他那位不老實的二叔,有個同樣不老實的大兒子,秦錯最近可是給他找了不少的麻煩。

只是這些麻煩還不會讓他連去趟民政局的時間都沒有。

虞清不知道猜沒猜到他的小心思,只點了點了,閉着眼睛想了一會,道:“那下個星期三好不好?”

今天已是周日,去了今日,也不過就是兩天的時間。

還有兩天,他們之間的婚姻就會徹底走向末路。

虞清和秦奏也将再沒有任何關系。

談完了離婚的事,兩人之間卻又沒有了話,但沒有一個人說回去的事情,聽着耳邊的評彈聲,喝完了一盞的茶。

評彈結束,茶涼了,他們也該離開了。

回去時依舊要通過那條青石板的小巷,虞清走的很小心,秦奏始終跟在他的身後,處于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一條小巷走了許久,虞清看着秦奏離開的身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白色鴿子圍在一旁,咕咕叫個不停。

手機突然傳來響聲,虞清接通了,是岳寒山的聲音。

“虞清,我媽前兩日回來了,你願不願意去見見她?”岳寒山開門見山地說,短短兩句話,但語氣和上一次邀請他去見岳父時大不相同,有種小心翼翼的請求感。

似乎是怕虞清不同意,岳寒山又接着補充道:“我媽人很好的,她和老頭不一樣,你見了應該也會喜歡她的。”

虞清哪裏見過岳寒山這副小心的模樣,他笑了笑,道:“好啊,你來接我,青玉公園?”

“行,等着啊。”岳寒山也笑了,又恢複到往日沒心沒肺的模樣。

不知道岳寒山打電話時是在什麽地方,他來的很快,虞清挨個逗了逗鴿子,剛好逗完最後一只,耳後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呦,喂鴿子呢,給我試試呗。”岳寒山伸着懶腰,半靠在那只長椅上。

按照岳父的說法就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一看就是個只能當街溜子的樣。

虞清将手裏剩下的最後一點小餅幹渣倒在岳寒山的掌心,岳寒山攤開手,遞到一只白鴿的面前。

白色鴿子撲棱棱飛過,半點情面也不留。

岳寒山又換一只,同虞清給每只鴿子都喂了食一樣,他也将手都抵在了每只鴿子的面前,但愣是一只鴿子也沒留,飛的一幹二淨。

“我這麽讨人厭的嗎?”

虞清看的心裏直好笑,拉着一臉不滿意的岳寒山,道:“行啦,不是說要去看看阿姨嗎。”

岳寒山拍拍手,餅幹渣刷刷落地,他擡了擡下巴,道:“走吧。”

車開得飛快,一路直達目的地,岳寒山的母親特意來了榮城,現在和岳寒山住在一起。

“媽,人來了。”岳寒山剛一進門,就大着聲音喊道。

手上水都還沒來得及擦的岳母急匆匆從廚房出來,等瞧過了虞清,口中朝岳岳寒山抱怨道:“你也不和我說一聲,也讓我好好準備準備,咱們一起約個地方好好吃個飯,現在這樣像是什麽樣子。”

話雖是抱怨,語氣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她臉上帶着笑,還有些說不出的悲傷。

“月華和淮山要是看見你都這麽大了,得高興成什麽樣子啊。”岳母拉着虞清的手說。

“你剛出生的時候,他們兩個高興地連從前起的名全都覺得不合适,又是翻字典,又是翻書的,折騰了幾個月,都覺得不行。”

“誰知,幾個月後他們就出了事,讓我想找你,登報紙,找記者的,別人一問名,我就張不了口,心道月華只管你寶寶寶寶的叫着,誰能想到你都幾個月大了,連個大名都沒有呢。”

她說的激動,一些小事也說的有趣虞清聽着也挺有意思,的确同岳寒山說的一樣,同岳父時很不一樣的人,他也喜歡。

說了大半日,虞清伸手給岳母遞了杯水。

岳母喝了又是一笑,道:“瞧我光顧着說了,都給忘了,我這次來看看你,主要啊,還是想把些東西給你。”

“月華和淮山的一些東西我都好好存着呢,就怕哪一日找到你了,卻讓你連父母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

她說着話,就拉着虞清去了卧室,岳寒山緊跟在身後。

“這是他的相冊,裏面還有不少你小時候的照片呢。”

富有年代感的相冊被保存的極好,除去歲月的痕跡外看不出半點老舊。

翻開相冊,開始先是父母兩人各自的照片,後來便是兩人的合照,再後來兩人之中又加上了個孩子。

這小小的一本,就涵蓋了他們的一生。

虞清雖然知道他們不是自己的父母,卻也帶着感傷,手指撫過一張張照片,俊美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看着孩子時滿目的柔情。

他看得出,這對夫妻是真的很愛他們的孩子。

“月華他們呢,還有些財産,我這裏留下的不多,也全都在這裏了,都是他們留給你的。”岳母說着将一深棕木盒遞給了虞清,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敢看虞清,只垂着眼,看上去有些愧疚。

虞清打開盒子,是一些房産,皆是雲城的。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愣愣的。

“拿着吧,我這裏能給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你別怪阿姨,阿姨沒用,只保住了這些。”岳母說着将虞清垂在臉側的發絲勾回耳後:“吃飯吧,也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你胃口。”

用過了一頓飯,又聽岳母說了許多關于過去的趣事,月華和淮山的形象在虞清的大腦中也豐富了許多。

等送走了虞清,岳寒山皺着眉,臉上難得的正經,坐在沙發上去問岳母:“媽,究竟是發生過什麽,爸為什麽那麽執着讓我和虞清結婚。”

岳母聽後,頗有些咬牙切齒地意思:“發生過什麽你就別問了,你就記着,是你爸對不起小清,結婚什麽的,那是小清自己的事,千萬別聽你爸的,咱們只要好好對他就夠了。”

“哦。”岳寒山見她不願意說,便沒再問。

只晚上岳父又打來了電話,道:“我聽說小清和那位秦總正準備離婚。”

“你聽誰說的啊,我今天還看見他們在一起呢,感情很好的。”岳寒山擰着眉,又道:“你別想這件事了,你就算再逼我,我也不會願意的。”

“你停卡也沒用,賽車我會繼續比賽,虞清我也只會跟他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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