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轉眼之間兩日過去,深夜之中,秦奏卻沒有絲毫睡意,小小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這只貓如今很黏它,生怕連秦奏也不管它了。
貓走起路來輕的很,秦奏的腳步同樣很輕,他站在書房之中,腳下是一片狼藉,他翻了許久。
離婚是必須要結婚證的,秦奏找不到那兩本結婚證。
其實找不到挺好的,沒有結婚證他們離婚又會耽擱很久,他和虞清也會晚一點分開。
秦奏輕啧了一聲,有些不恥自己的想法,他擡手摸了摸畫,轉身又朝卧室走去,一旁的小小亦步亦趨地跟着。
開着窗戶的卧室透露着清冷,一抹弦月挂在窗外,秦奏找了許久,終于在其中一個箱子裏找到了東西。
他坐在床邊,腿上放着那個沉重的箱子,打開箱子,最先看見的便是一個疊着一個的本子,有些老舊的不成樣子,有些還帶着新。
秦奏指尖動了動,在之前,他為了能更好地扮演那個人,試圖找過很多次這些日記,誰知,那時怎麽找都找不到的東西,如今卻是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了。
不過,他用不上了。
秦奏将日記一一拿開,厚厚一摞,足足二十多本,估計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寫了,這和他不同,他上一世也不過是從大學開始有的記日記的習慣。
秦奏暗了暗眼眸,拿出那兩本放在最下面的結婚證,紅色的小本子疊在一起,親密地快要分不開。
翻開是秦奏和虞清的照片,并肩而坐,臉上皆帶着笑,該是一對恩愛夫夫。
秦奏還來不及想些什麽,眼前卻又突然出現了陌生景象。
民政局外,剛拿到結婚證的他們身上還穿着和照片中一樣的衣服,虞清揚着手中的紅色小本,轉過頭朝他笑着說:“我們結婚啦,現在後悔也沒用喽。”
秦奏看見自己笑着将虞清手中的那一本拿過,然後将兩本放在一起,道:“不會後悔,既然我們結婚了,那就永遠不離婚好不好?”
“好啊。”虞清眯起眼睛,這是還是夏季,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一雙眼睛玲珑剔透。
“那它們就由我保管了。”秦奏小心将結婚證收好。
畫面一轉,秦奏看見那個人将結婚證連同這許多的日記本都放到了一處,又不放心地特意尋了個箱子,在屋裏看了各種地方,終于找到個隐蔽的地方。
眼前終于恢複到正常,秦奏深深皺起了眉,最近,這些畫面出現的越來越多了。
他就算再自傲,再不屑那個人,也知道,記憶恢複的那一天或許那個人就要回來了,他仰了仰面,頭頂燈光刺眼。
永遠不要離婚好不好?
畫面中的聲音仿佛還回蕩在他的耳畔,秦奏一時間竟然有種再拖延一段時間,等那個人回來再說的感覺。
這可和他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可笑的是,他居然真的覺得如果虞清開心的話,那就讓那個人回來好了。
秦奏不覺得自己情深,他只是毫無辦法罷了。
片刻後,他的動作突然僵硬了,誰說,這個身體裏回來的一定是那個人呢,既擁有了他的記憶,又擁有了那個人的記憶,這樣形成的是否又是一個全新的人呢?
那樣一個全新的人又會對虞清好嗎?
亂七八糟地胡亂想了一通,秦奏突然自嘲一笑,把結婚證放在床頭,日記本扔回箱子,蒙上被子睡了。
冷清的房內傳來一聲長嘆,接着是若有如無的輕聲:“還有一日啊。”
在畫室的虞清全然不知道秦奏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和林眠霍醒兩人準備自己辦個畫展,規模很小,地點也就設在這間畫室裏,已經籌備了許久,但虞清一直沒選出來參展的畫。
他的畫大多是人物肖像,畫的最多的又是秦奏,這樣就極為難選,挑來挑去,最終也只能定下幾幅自己比較滿意的風景畫。
如今畫展開始,規模雖小,但林眠怎麽說都是田家的人,就是為了應酬,來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些熟悉的人。
虞清甚至看見了秦家的秦錯,這人坐在輪椅上直勾勾看着他,奇怪地很。
虞清只當做沒看見,朝四周瞧着,他以為今天會看見秦奏的,但這人今天沒來,他抿了抿唇,也是,他們都離婚了,秦奏也确實沒有義務過來。
岳寒山半靠在吧臺處正同虞清說着話,見虞清突然走了神,也不介意,自顧自倒了杯茶,然後就這麽端着杯水四處亂逛着。
一日過去,虞清累得很,本來幾人約定了今晚去好好慶祝一番的,可到了時間,卻都沒什麽精神。
岳寒山見狀主動提出送虞清回去,想着明日還要早起去民政局,虞清也沒拒絕,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對岳寒山早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麽讨厭了。
秦奏開了一整日的會,他一邊捏着眉心,一邊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思索着明日的事。
連日來的疲憊一擁而上,壓的人喘不上氣,秦家如今只他一人,就連管家和司機也不在。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子嗆人的煙味,秦奏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臉上冷的能滴出水來,還得是冰水。
書房內的擺設依舊是過去的模樣,只牆上那副新挂上去沒多久的畫不見了。
煙味越來越弄,眼尾突然窺見了一絲火光,秦奏的指尖在桌面上敲打着,像是數着拍子,幾分鐘過去,火光越來越盛,他這才終于有了動作。
過去的記憶與眼前的畫面交織在一起,秦錯是真的恨毒了他,也不知道那個人做了什麽,讓秦錯的動作比上一世快了不知多少倍。
但蠢人就是蠢人,兩世也只能想出這麽一個蠢辦法。
火光與月光交織在一處,煙熏的味道也越來越明顯,秦奏知道差不多了,也不再多留,踏着平穩的步子就準備離開。
未走出門,眼前卻又突然出現了畫面,秦奏皺起眉,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沒了動作。
有些狹窄的小廚房,堆積着許多的雜物,四周吵吵鬧鬧的,夾雜着鞭炮聲,團子一樣的小虞清臉上粘着面粉,手心上捧着個餃子。
一看就是第一次做,邊緣處害怕捏不住,用盡了力氣,歪歪扭扭的一圈花邊,小餃子圓滾滾的趴在手裏,不像是餃子,倒像是一直捏了邊的湯圓。
“秦奏,看,我做的怎麽樣?”虞清将餃子捧到他的眼前,一臉的得意。
“好厲害。”秦奏面無表情地說,頭擡也不擡地只繼續自己的動作,充滿了敷衍。
也不知道虞清究竟看沒看出來,只将餃子塞到了秦奏手心,抛下了一句:“那等煮好了給你吃好不好?”
秦奏愣愣看着掌心的東西,一句“好”字還未說出口,一轉頭就見那個剛還纏在他身邊的小團子,已經跑到了其他人面前。
掌心裏赫然又是一只圓滾滾的餃子,仰着頭朝人說:“靈靈,我包的餃子給你吃好不好。”
秦奏垂了垂眼睛,冷着臉将掌心餃子放回桌上。
畫面又是一變,四周又變成了教室,臺上老師正上着課,秦奏側頭看向窗外,已從小團子變成了精致少年的虞清觸及到他的目光時,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臺上數學老師正講着題,秦奏等到了下課,剛一站起身,就聽身旁的同桌笑着打趣道:“你弟弟又在外面等你啊。”
“嗯。”秦奏點點頭,擡起手拉開窗戶,視線中卻找了許久卻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身旁背着書包準備回去的同學瞧見了,提醒道:“找你弟弟啊,我之前看見他跟霍臨秋出去玩了。”
霍臨秋……
秦奏咬牙,書也來不及收拾,徑直就朝教室外去。
天色漸暗,秦奏終于在游戲廳找到了打游戲打的忘了時間的虞清,見到他了,虞清抿起唇,結結巴巴地說:“秦奏,對不起,我忘了和你說了。”
“先回家。”秦奏拉住他的手,看也沒看霍臨秋一眼。
“你天天管他管那麽嚴,我帶他出來玩玩,他可比整天悶在學校開心多了。”霍臨秋一臉挑釁。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幾乎瞬間就點燃了秦奏的怒火。
霍臨秋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打架這種事完全不是秦奏的對手,只虞清卻再也不肯理秦奏了。
火光中的秦奏知道,這又是那人過去的記憶,只來的太不是時候,煙霧太濃,濃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記憶還在來回閃爍,片刻也不曾停留。
等秦奏恢複知覺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病床上,大量記憶的沖擊讓他頭昏腦漲,他來不及梳理清晰,只憑直覺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
那些記憶,和他想象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就如同金沐晴他們所說,他和那個人沒有任何區別。
秦奏擰緊了眉,一直等候着的管家進來了。
秦奏從記憶中找尋着有用的片段,最終只想起那一本本日記,想不起來沒關系,看了日記就清楚了。
帶着老舊痕跡的小本子,這是最早的那一本,可翻來一看,字跡分明還是那樣熟悉,鋒芒畢露,不說的話還以為是秦奏剛寫下不久的。
一篇篇看過去,秦奏卻是連笑都笑不出來,手指僵硬的厲害,連翻頁都做不出。
他這一段時間究竟是在幹什麽。
“秦奏,你只是失憶了,等想起來就好啦。”
“秦奏,我說了你們就是一個人啊,你怎麽總是不相信的。”
“秦奏,你真的不是他嗎?”
“秦奏,你把他還給我吧。”
一步步緊逼,讓虞清和自己越走越遠,為什麽他當初就不能相信虞清呢,為什麽就不能相信他真的只是失憶了呢。
重生?不是一個人?
兩句話像是嘲諷一樣來回在腦海盤旋,秦奏的眼中只剩下日記最初的那一句話:“虞清和上一世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