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人吃飯 下
“為什麽,”蘇顏聲音低微,“爸媽催你了?”
三年前做皮下埋植是他自主的選擇,明聿年似也不在意是否生育,見他選擇避孕便尊重了他的選擇,如今卻不知為何要這麽說。
“老人家喜歡孩子,”明聿年道,“我也覺得挺好。”
明聿年放開了蘇顏。
他沒說實話,其實他想要孩子并非喜歡,也不希望有第三者出現打擾他和蘇顏的生活,哪怕是他們的孩子。但如今兩人的關系陷入僵局,塗年已登堂入室,長此以往蘇顏只會愈發傾向于離開,如果兩人能有孩子,這便構成了血緣上不可分割的紐帶。
最近不知怎麽的,突然變得悲觀起來,清醒或夢着總會想到最差的情況。日後如果陷入絕境,或許憑借孩子的關系仍能見面,那便有挽回的餘地。一個孩子不夠,需兩個,一人撫養一個,那麽這輩子兩人便再不可分割,哪怕最後仍是離了婚。
如此深切地想要跟一名沒有标記的Omega産生不可被物理空間阻隔的聯系,這也是信息素吸引的緣故嗎?
明聿年想不清楚,也無暇深究。最近很多事都變得困惑起來,他只能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眼前的人眉目如畫清晰如洗,是他失序的禍根,像一顆種子紮進了他血肉深處,牽連着五髒六腑,稍一動作滿盤皆痛。
他根本無可奈何。
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腹中,捏了捏那雙手,擡起眼只是說:“漢密爾頓來巡演了,我買了票,一會一起去吧。”
蘇顏給不出回答。塗年買了音樂會的票,而他已經答應了對方。
“先吃飯吧。”他含糊應了聲,手下輕微推了明聿年,已是想要離開。
推拒的手被一把握住,“你還是想跟他去聽音樂會是嗎?”
蘇顏不知自己為何要心虛,也許是還不習慣這種開放式關系,要坦誠人內心的狹思确實比想象中更為困難,哪怕已經做好過心理準備。
“是,”他點了頭,盡量不去多想地坦誠相告,“你帶小文去聽音樂劇吧,他常年在國外生活,對百老彙也更熟悉,比我更合适。”
“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要老把蘇文牽扯進來。”聽着他把自己推诿給蘇文,明聿年無法不感到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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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事蘇文什麽時候消失過,堅決将他扯進來的是不是他明聿年嗎。蘇顏抿了唇,沒有把心裏話說出來,再說又要吵了。
正默着控制情緒,衣兜裏電話響了,是蘇文打過來問他們什麽情況,什麽時候回去,菜已經上齊了。
“現在就回。”蘇顏挂了電話,緩和着語氣對明聿年道:“該回去了,我們出來太久了。”
明聿年默着看他,沒再說什麽,待他洗過手後同他一道離開盥洗室。
返回餐桌時蘇文眼睛亮起,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蘇顏自知對他不住,悄悄在手機上給他發了個紅包。
上了菜的好處是沒有話題便不說話也不會顯得冷場。衆人皆在進食,飯桌上一時間安靜非常。在蘇文用公筷去夾一道香灼白魚時,正垂眸吃菜、似對桌上一切都不上心的明聿年突然出聲,“裏面有菠蘿,你吃別的吧。”
明聿年會出言阻止是因為蘇文對菠蘿過敏。那道白魚沒有配菜,看不出用了什麽調味,菠蘿味也輕微,不敏感的人難以察覺出裏面有菠蘿成分。
蘇文“哦”了聲,筷子轉到一旁的紅燒肉,夾了一塊收回去,“謝謝聿哥。”
蘇文避過一劫是好事。蘇顏垂着眼嚼口中的牛肉,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他以為自己準備好了,卻脆弱得不堪一擊,僅一句話便受不住了,是因為親耳聽見了嗎。這是不對的,他該感激,該彌補經年的過錯才對,怎麽能不高興呢。
“我出去一下。”飯吃得差不多時,塗年起身去用衛生間。
很快蘇顏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下。蘇顏沒有拿出來看,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結賬。”
正要起身,手腕被明聿年攥住了。他按了桌上的按鈴,“你再吃會,服務員會過來。”
蘇顏默着坐回去,拿着茶杯抿了兩口茶。蘇文在對面看看明聿年,又看看他,“哥,那我是不是能走了?”
“你晚上有事嗎,”蘇顏道,“聿年買了漢密爾頓的票,你等會跟他一起去吧。”
明聿年偏頭看向蘇顏。蘇文“啊”了聲,“我去幹什麽,你跟聿哥一起去啊。”
“我跟塗年已經約好了要去看音樂會。”從旁射來的視線沉冷,蘇顏被其淩遲着,竟有一絲自虐般的爽快,“聿年買的票時間重了,你跟他一起去吧。”
這話信息量太大,蘇文不知他們什麽情況,如果已在離婚邊緣,雙方對彼此的在意又太明顯了些。僵持中,明聿年忽道:“小文,聽你哥的吧。那票不好買,錯過了也浪費。”
“真的嗎,”蘇文求助地看向蘇顏,“我去合适嗎?”
“沒什麽不合适。”
蘇顏控制着彎起唇角,心平氣和對蘇文笑。餘光中的人移開了凝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股反胃感突然湧上喉間。他驀地捂嘴起身向外跑去。
短暫地靜怔後,明聿年心髒重跳着,匆匆追了出去。
盥洗室的地上,蘇顏跪在馬桶邊吐得厲害。明聿年中途去買了水,回來拿給他漱口。撫過他浸濕的發鬓,明聿年撐着他起身,半抱着他低聲詢問:“怎麽吐這麽厲害,胃疼嗎?”
蘇顏搖了搖頭,推他道:“我沒事,回去吧。”
明聿年眉心擰起,“你這像沒事的樣子嗎,說不定是食物中毒,嚴重的可能要洗胃。”他沉着臉,替蘇顏做了決定,“我去跟塗年和蘇文說,讓他們先回去,我陪你去醫院。”
“不要,”蘇顏推開了他,一向靜順的人此刻突然激動非常,“我不去醫院,我要跟塗年去聽音樂會!”
無人的盥洗室中,剛吐過的Omega蒼白得像一張紙,卻又色厲像只刺猬,仿佛一座漂亮的玻璃藝品,硬得足矣割傷他人,卻脆弱得經不起碰觸。只要Alpha的再一點逼迫,他就要在眼前粉身碎骨。
“你好煩!”他模樣像是要哭了,瞪着明聿年喊,“別管我!要麽讓我去,要麽離婚!!”
明聿年怔忡看着他,對視間眼眶一點點泛起紅,被他傳染了似的。
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刻凝滞,靜默的世界中只能聽見靜不下的喘息聲,像催命符般鼓噪着耳膜。蘇顏用那雙被眼淚浸濕的眼睛盯着他,忍辱還是離婚,選吧。
明聿年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刻被逼到這步田地。天之驕子的Alpha,如何受得起這種屈辱。自然該選後者,他自小便不喜Omega,如今也證明了他無法跟Omega維持住婚姻關系。
父親用十年時間教了他同一個道理,人會不斷做出錯誤的選擇,關鍵在于及時止損。投入再多的項目發現不對時也要立刻撤資,逐年養成的魄力已深入他的骨血,成為了他性格與價值體系的一部分。
已經夠了。到此為止吧。
“好吧。”
死一般的寂默中,Alpha遲緩退開,像受傷的獅子讓在盥洗室一角,壓抑得沒了情緒,才能盡量平常地說出口:“你去吧,約會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