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依戀
蘇顏說完便松開明聿年,在明聿年有所反應之前開門下車。心髒驟停後怦怦跳得飛快,明聿年下意識便要抓他,但他脫開了。明聿年被留在車裏,平複好一會才下了車,走到他旁邊牽他手,“跑這麽快,你就不想聽見我的回答?”
蘇顏手跟他絞在一起,朗朗站着,“你不用回答,我都知道。”
明聿年拉他手,要他看自己,黑眸凝在他臉上,“當真知道?”
蘇顏轉過去面對他,彎彎笑着,“嗯。”
對于明聿年來說,這段時間是沉醉不複醒的美夢。蘇顏是他的尤科特拉希爾,舒枝展葉構成了整個世界。“最喜歡”不過三字,卻令人世間所有一切無意義的勞碌與煩累生出意義。
蘇顏并未急着工作,而是與他一道上班。他在辦公桌後辦公,蘇顏便坐在休息區看書。還是跳躍多變的閱讀喜好,但不再關注AB戀,轉而回歸了傳統的AO戀。不久前剛看完《Alpha大佬的硬核嬌妻》,這兩天正在看《Omega不好追,顧總動動腦》。
單調的辦公室不知何時變得多彩,毛絨抱枕出現在沙發上,辦公桌上有了小型綠植,休息室多了母嬰類的書籍。而他的視線除了辦公桌上的文件也有了其他落點。蘇顏就在他擡眼可見的地方,離得這般近,走過去便能對話親吻。一開始有些因此分神,但逐漸也鍛煉了集中力。
很快便至年關,明聿年與蘇顏一道回家過年,先蘇家再明家。蘇顏在蘇家久違地見到了蘇文。雖說他與蘇文同去明昌已有些時日,但對方總躲着他一般,基本打不上照面。他想跟蘇文好好聊一聊已有些時日,只是難以逮到他。這回過年機會難得,待至坐上酒桌,推杯換盞之際蘇文漸漸醉下,蘇顏便要帶他去休息。
明聿年試圖幫忙,被蘇顏拒絕。“晚上我跟小文睡,”蘇顏道,“你陪爸繼續喝,不用管我們。”
明聿年正扶着他手臂,聞言靜了靜,帶着輕微的酒氣靠近了,側首道:“你先陪小文睡下,再回來找我,不行嗎?”
蘇顏跟他對上視線,許是因喝了酒,那雙眼瞳比平常濕潤些,平日疏離感的靜淡褪去,暴露出深埋的情缱。
“……我可能會很晚。”蘇顏禁不住地別了眼。
“沒關系,”手順着手臂下滑,來到指端輕輕握住,明聿年道,“我等你。”
幫忙将蘇文扶進房間後明聿年便離開了,蘇顏幫蘇文擦臉擦腳,往被子裏放時,蘇文抱住了他的肩,臉埋在了他頸窩。
蘇顏穿着一身寬領口的羊絨衫,很快便察覺到肩頸處有了微弱的濕意。他偏過頭,聲音放輕了喚:“小文?”
蘇文低悶應聲,把眼淚抹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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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顏摸他頭發,“最近工作怎麽樣,壓力大嗎?”
蘇文沒有回答,肩上的濕意變重,逐漸冰涼一片。蘇顏一直等着,等到對方出了聲,“其實、有點累……”
那聲音低啞,聽着叫人難受。
在蘇顏的印象中,蘇文不是愛哭的人,心裏也不裝事,是天生的樂天派。小時候跌倒了便爬起來,被人欺負了會頂回去,考差了再考好就是,有矛盾解釋清楚就好,任何在他眼裏是壓力的事對蘇文而言只會是一段經歷。就連先前與Ava離婚,他也只是比平常沉默些,少笑些。蘇顏無法不感到自責,是他叫蘇文回的國,卻沒能照顧好對方。
并不是沒有端倪,只是選擇了放任。月前他曾在走廊中遇到蘇文,那時便知有事發生,逃避着沒有追問到底,如今便成了一塊壓在心裏的頑石。
就算結果會傷害到自身,也還是得問清楚。
蘇顏捧起了他臉,像小時候一般與他抵上前額,輕聲道:“小文,還記得小時候我把鄰居阿姨的古董花瓶砸壞的事嗎?那時候我怕得不敢回家,是你找到我,跟我一起去道了歉。”
蘇文眼淚滴在腿間,“……”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蘇顏握住他手,“你的事情沒有什麽我不能承受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想找人分擔,我就在你身邊,不會離開。”
蘇文臉頰被眼淚浸濕,側過臉埋回蘇顏肩上,被蘇顏抱住了。蘇文在他肩上埋得深了,“哥,我回不了美國了……”
“我喜歡上、”一開口聲音便染上哽意,“一個Alpha……”
蘇顏沒有作聲,昏暗的卧房靜得厲害,蘇文哽啞斷續的敘述聲、抽噎提氣的哭音,皆清晰如洗。
“……自進了明昌他就帶着我工作……”
“本以為回國會不适應,但因為他,一切都很順利……”
“……他真的很體貼,會帶我去适口的餐廳吃飯,陪我上街、喝酒,還知道我對菠蘿過敏……”
“……我跟他什麽都能聊,從工作到生活,從游戲到泡吧,我什麽話題他都能接得上,比任何人都更貼近我……”
“……我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蘇文把蘇顏抱緊了,手臂勒在他背後,聲音像從喉間擠出,哽咽而喑啞,錯斷道:“哥……他結婚了,他的Omega懷孕了……”
“我想要放棄,”蘇文滿是眼淚,“可好難、哪怕只是工作關系,我也想見他……”
蘇顏不知何時起氣息斷住,蘇文在他懷裏哭得抽搐,“我該怎麽辦……”
窗外響起除夕的鞭炮聲,噼啪熱鬧。蘇文緊抱着他,像溺水之人抱着救命的浮木。蘇顏呼吸發着顫,想要回答,卻一個字也道不出。他不記得自己有告知家人懷孕的事,如果蘇文知曉,只能是從明聿年那裏。喧噪的鞭炮聲中,他聽見蘇文的哭聲,沉悶而壓抑。
不知過去多久,外面的鞭炮聲熄去,蘇文也哭着昏睡過去。蘇顏靜着沒有聲息,像隆冬時節凍住的木頭般僵硬,好一會才有所動作,将蘇顏安放回床褥間,替他仔細地蓋好了。
蘇顏返回時,明聿年已經上床,但未睡着。在他進屋時便起了身,上前迎他,“他睡了?”
明聿年握住蘇顏的手,發現那雙手冷得像冰。拿過衣袍裹住蘇顏時,對方把臉埋進了他懷裏,不出聲地抱住了他的腰。
明聿年回摟住他,安靜地抱了會,問道:“寶貝,你還好嗎?”
蘇顏把臉埋得更深了。明聿年等了會,怕他悶到自己,動手去挖他臉。剛有所動作,蘇顏便松勁放開了他,轉身走向衛生間,“我去洗漱,你先睡。”
蘇顏刷過牙後簡單沖了澡,出來換過睡衣,上床蜷進了明聿年臂彎間。明聿年并未睡着,像是在等他,在他窩進自己懷中時調整姿勢将他仔細地擁好了。
相交的體溫驅散了寒意,蘇顏大腦昏沉着,漸漸睡了過去。
空茫的世界逐漸現出形狀,搬家前的筒子樓前,一排冰雪覆蓋的長階上,他靜怔站着,面前是踩空的蘇文。
陽光高斜地打下來,照進那雙圓亮的眼睛裏。購物袋裏的番茄紅得刺目,蘇文手在半空中懸着,揚着臉看着自己,瞳孔慢動作地放大,像是難以置信——
“哥?!”
蘇顏驀地睜開了眼,背後被冷汗浸濕。抱着他的Alpha心電感應般醒來,将他擁緊了,唇吻在前額,“做噩夢了?”
不是噩夢,是記憶。
蘇顏記起來了,蘇文向他求救過。那只手伸在自己面前,擡手便能抓住,但他沒有動作。
“顏顏是吓懵了”,家長們這麽說,斷了腿的蘇文從手術中蘇醒,第一件事是握着他手說哥哥別害怕。
他因私心犯了罪,卻僞裝得很好,好到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蘇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得這麽糟糕?記得還小的時候,他也為蘇文挺身而出過。是什麽時候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明聿年?
蘇顏攥着他睡衣下擺,半晌搖了頭,“沒有,睡吧。”
自過年回歸後,蘇顏變得很依賴明聿年,要牽手要抱着,時刻不能分開。如果明聿年有工作要離開,他便會坐在原處等待,在明聿年回來時一聲不吭地抱住他,久久不肯松開。對于蘇顏過分的依賴明聿年适應得很好,也無意去深究其因。他不會去限制蘇顏,但如果蘇顏主動選擇如此,将世界局限的只剩下他,他只會欣然順應。
年後的日子過得很快,雪意消融而去,門前的合歡樹不知不覺間抽枝發芽。明聿年每隔半月陪蘇顏進行一次孕期檢查,而蘇顏肚子也漸漸顯出形狀。
與先前相比,蘇顏的妊娠過程變得難捱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腹中時常隐痛,去醫院檢查卻看不出問題。明聿年擔心蘇顏在家裏待久了抑郁,趕着清明帶他去普吉島休假,在沙灘上好好曬了三天太陽。回來的那晚蘇顏身子疲乏,早早便要睡下。明聿年快速回了幾封工作郵件後便來找他,坐在床邊給他捏腿消腫。
“寶貝,你明天別跟我去了,”明聿年聲音輕低,“在家休息吧,我處理完工作就回。”
蘇顏實在疲累。旅游三日間腹部酸痛更甚,走一會便要休息,全靠明聿年撐着抱着。返程時遇到懷孕八個月的Omega,看着都比他靈活矯健,而他才不過四個月。
蘇顏伸手去夠明聿年,明聿年便放開他腿,坐至身旁。蘇顏把臉埋在明聿年腿側,蹭着他,“不要,你不在我害怕。”
“我也想一直形影不離,”明聿年摸他頭發,動作輕柔,“可是明天要開一天會,你要在辦公室等我嗎?”
哪怕開會被衆人盯着,蘇顏也想坐在明聿年懷裏被他抱着,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對方已這般說,他便也只能應道:“好吧,那我在家等你。”
明聿年躬身吻了他,指腹在臉頰摩挲,“想我就發信息,我會看的。”
“我會發很多信息的。”蘇顏說。
明聿年挨着他笑了,“我會一字不落看完回你。想吃什麽做什麽都發給我,我會盡快準備好。”
蘇顏絞着他手,近距離看着他眼,“我什麽都不要,你快點回來就行了。”
對上進心和自制力的考驗如約而至。明聿年鎮定好一會,盡量溫柔地吻上他,“開完會就回,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