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果然是你!”蘇夭夭一眨不眨的凝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眸中未有半分驚詫。她說着,已是顧自起身,那劍端便也一直緊挨着她的脖頸,只是不曾深入一分真切的傷了她。

蘇夭夭于桌前坐下,瞧見外間夏澤之軟軟的靠在椅子上,似被人施了定身法,或是受了內傷,但并不似重傷要死的征兆,遂顧自倒了已然涼透的茶推到那人眼前,道:“你若是不來,我還要找些由頭去見你,你來了,倒是省了我的麻煩。”

那黑衣男子面無表情地盯着她,仍是不發一言。

蘇夭夭給自個又倒了茶,放在唇邊輕抿着:“你有事還不盡快辦了,待天色大亮,江盟主多半會造訪。”

那黑衣男子終是開了口:“王上命我請您回宮!”

蘇夭夭輕哼,指尖輕輕用力便彈開了那把劍:“這便是你請人的姿态?”

“您是公主殿下,自當回宮。”黑衣男子收了劍,姿态倒沒半分恭謙。

蘇夭夭不由得笑起,她站起身立于那黑衣男子眼前,墨色的眸子裏卻是映出星光閃閃。她極是無謂道:“這世上理所應當的事多了,譬如你,生來也是應當在父母膝前長大,可你現下是什麽?你是楚瑾手中的劍,是冰冷的物什。”

黑衣男子自有記憶以來便是楚瑾手下的死士,除了忠心,并無其他所念,這時聽了蘇夭夭所言,也不過是保有冷硬的面容,并未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你今年年方幾何?”蘇夭夭凝着他,倒似拉家常一般随意。

黑衣男子冷冷應聲:“十八。”

“我們果然一般大年紀。”蘇夭夭莞爾笑着,“你覺得我長得可好看?”

黑衣男子略有一絲驚異,但仍是正經坦言道:“好看。”

“多好看?”蘇夭夭歪着腦袋追問,心下所想卻是幸而夏澤之這會兒不大清醒,不然哪日師兄知道了這般情形,定要吃味了。不過她這般,對着這樣一個冷硬的面孔,也不算美人計了。

“在我所見過的女子裏,你是最好看的。”

“用一只飛禽來形容我,你能想到什麽?”蘇夭夭眼含笑意,縱是美而自知也擋不住面對的是這樣不解風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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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沉悶片刻,似是懂了她這些言辭之意,但仍是作答:“金絲雀。”

蘇夭夭咧開嘴:“所以,我這樣好看的人,要回去做他籠中的金絲雀嗎?”她徐徐道,“他棄了我十一年,說要回便要回,這天下是他的,人心也是他的麽?”

黑衣男子板着臉,沒有半分十八歲男子該有的模樣:“您不必同我說這些,我只執行我的任務。”頓了頓,又是補充,“陶令叛逃,是死罪。我與他不同,您也不該長久追随他。”

“叛逃?”蘇夭夭輕哼,轉而一眨不眨的凝着他,一雙眸子極是無辜無謂,“你不曾察覺這房內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嗎?”

黑衣男子立時警醒起來,但仍是鎮定道:“這是你身上的味道。”白日裏,兩人錯身而過,她身上便是這樣淡淡的香味,是以,他并不曾驚覺。大凡女子,身上有些脂粉香并沒什麽驚奇。

蘇夭夭呵呵笑着,只凝着他道:“我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

黑衣男子略有不解的看向她,只道:“我沒有名字。”

“代號呢?”既是沒有名字,也應有一個代號,就像望岐山的婢女多半也是代號,日日侍候在她身側的不就是喚做“十六”嗎?

“十九。”

“排號十九?”蘇夭夭微微歪着腦袋,想着人們果然都這樣懶散,不過也是方便。

“是!”黑衣男子應了聲,突然就驚覺身子有些疲軟,他以劍撐住地面,終是擰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這香氣有毒?”方才她提及香味的時候,他的身子還并未有任何不适,這時虛弱感卻是陡地襲來,令他惶然。

蘇夭夭側過身悠悠然道:“我跟在黎老先生身邊整整一年,你們不知?”

十九撐着身子咬牙道:“這香味不過是尋常花香,無毒,你到底做了什麽?”

蘇夭夭再是懶得理會他,一面道:“不過是眼下我看你還算無辜,不過是旁人手裏的一把劍,因而暫時不想殺你。”說着,一面又是走向外廳查看夏澤之的傷勢。

她所用之毒發作起來需要些時間,因而這才得以查看夏澤之的狀況。她探了探他的脈搏,果真是受了內傷,雖是沒有什麽大礙,但須得好生休養一段時日。

次日夏澤之在椅子上幽幽醒來時,蘇夭夭已然比過兩場,她本意是開場之時要收斂一些,餘光瞧見夏澤之醒了,便是迅速結束了戰鬥,大步走至夏澤之身邊。

原本,是該安排他在房內休息,但留他一人在這偌大的霁風山莊後面的院落,她委實不大放心,只好将他帶到了前廳,總有他的小厮在一側小心看護着。

夏澤之捂着胸口,仍是疼得皺眉,瞧見蘇夭夭安好這一顆心才算穩穩落下,不然陶令定是不能饒了他。

“你可算是醒了。”蘇夭夭坐于他身側的椅子上,面上的面紗并未取下,“不過你這次受傷,倒也算是能夠在楚瑾面前交差了。”

夏澤之難得神色如此嚴肅正經,他沉沉道:“不,若我死了,才算是交差。”

蘇夭夭一滞,倒是忽略了他這般受傷并非在比武中所受,而是承受不及那死士的掌力。

“我本也以為,王上是要驗證我們夏氏一族的忠心,現下看來,他是想要我死。”

“殺了你,他有什麽好處?”蘇夭夭仍是不大理解,況且,昨日那死士不過是将夏澤之重傷,若是要将夏澤之置于死地,斷不會只是傷了他。

“王上忌憚我父王由來已久,這次他派我前來,名為争奪武林盟主之位,但他不能不清楚,以我的能力是決然拿不到那個位置的。”夏澤之的眸色愈發深沉,“是,他還派了一名死士前來。昨夜,你若是不敵那死士,随他回宮,想來我也活不到今日。”

蘇夭夭略有些踟蹰道:“殺了你,他就不怕你父王反了嗎?”痛失愛子,夏王爺不可能無動于衷。

夏澤之瞧着蘇夭夭這般懵懂,不由得苦笑:“王城暗潮洶湧,你并未身在其中,自是不懂。他要殺我,自也可将我的屍身攥在手裏,當做把柄。”

蘇夭夭不由自主的後撤一些,倒吸一口冷氣,頗有些驚悚的瞧着他。悶了悶,才不可置信道:“我素來知曉他狠心,但不知……他竟這樣變态。”

夏澤之知曉,蘇夭夭雖是跟在陶令身邊多年,但這一顆心仍是保護的純淨,遂轉了話題,問她:“昨夜,你贏了那死士?還是……”

蘇夭夭這才又湊近一些,随意道:“當然是下毒,我才懶得與他一戰。”

夏澤之默然咽了咽口水,愈發覺得他不得罪陶令和陶令心尖上的這個女子實在是明智之舉。得罪旁人頂多是個死,得罪他們二人,卻是能生死不能,委實可憐。

“嗯嗯!”他附和着,“還是留些力氣對付江林才是。”

“對了,”蘇夭夭瞧着他這番暗暗隐忍痛意的模樣,“我昨夜便看了你身子的狀态,需要找個僻靜的地界好生調養,斷不可再運功施力。你看,你是要回了王城,還是我給你找個地方?”她所知的,也就原先和楊姐姐做鄰居的地方,那裏有山有水,環境也是适宜。

夏澤之微微搖頭:“王城是回不得的,至少暫時不能回。”他思忖片刻,方才側過身同身側的小厮低語,“夫人現下在何處?”他雖是許了她自由,但總要顧及她的安危,是以一直派人在暗中守護着。

小厮報了一個地址,夏澤之便有了盤算。然他轉向蘇夭夭,仍是開口道:“我已想好修養的地方,但你一人在這裏總歸不妥,我還是等這場武林大會結束,彼時再離開也不遲。”

蘇夭夭心知他是好意,但仍是推脫道:“你是有世子的名頭,但在這裏還不如江盟主好用。”她單手拍拍他的肩,“你且走就是,若是那死士醒過來,只怕又平白添了麻煩。”

“醒過來?”夏澤之怔了怔,他還以為蘇夭夭已然解決了那人呢!

“我未曾下重手,只是讓他不能運功比武而已。”說着,便是拿出一個白玉的瓶子遞于他手中,“這裏面共有三十顆藥丸,你吃罷,再好生調養,約摸便可以恢複了。”

“多謝!”夏澤之忍着痛意,正經雙手抱拳。

蘇夭夭無謂的笑笑:“我本意是要自保,湊巧救了你也是意外。不過,也是你要留下看護我才受了重傷,如此說來,也不必言謝。”頓了頓,又道,“你可想好了去處?”

“嗯。”夏澤之微微點頭,“昨夜被人襲擊,是我生來頭一次被人重傷。這時大難不死,細細想來,這一生總歸還是有遺憾。”

“什麽遺憾?”蘇夭夭随口問。

夏澤之愈發是正經:“不曾像你和陶令一般,真切的動過心。”

“這天下戀慕你的女子不計其數,便是你昨日在這廳堂一坐,斜側方那位女子看你的眼神便有傾慕之意,你竟說你從未動過心?”她說着,特意又瞧了那女子一眼,果然仍是目光灼熱。若非人家也是江湖個中高手,且拎着那份驕傲,只怕早已湊上來問一聲好了。

夏澤之不以為意,只沉聲反問:“若我面目醜陋,且還丢了世子的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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