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蘇夭夭怔了怔,一時無言。夏澤之盛名在外,傾慕他的女子雖多,但卻有許多是為着他的名聲和世子的身份地位,若是将這一切都抛卻了,确實難以想象是否有人真切待他?

若他只是平常人,可還有人傾慕?

這一日正午,夏澤之便在小厮的照料下,離了霁風山莊。他自身難保,自也難以護着蘇夭夭。幸而江林看向蘇夭夭的眼神,雖是明媚的掠奪,但至少也會護着她。他這一走,也算是能夠放得下心。

夏澤之這一路身子漸漸恢複些力氣,但仍是不能自行運功療傷。蘇夭夭也曾仔細叮囑他,不可強求,一月後,身子方可漸漸恢複。

數日後,夏澤之的馬車停在一個山腳下,馬車不能上山,他的體力也是不濟,遂在小厮的攙扶下,就近找了個院子住下。這院子異常簡陋,但臨近這座青山,也算落了個清淨。縱然,是他往常不大歡喜地清淨。這時拿來養傷,卻是正經不錯的來處。

藥丸吃了将近一半的時候,終是從山上走下兩個女子來。兩人皆是素衣,身形略高挑些的女子手上挂着一串珠串,似是佛家所用。這山上正是一座尼姑庵,往日也能見着幾個尼姑,但今日這兩名女子皆是俗家打扮,并未剃度,不過手上撚了珠串而已。

夏澤之身側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将人迎了進去,便同那婢女模樣的女子守在門口。

夏澤之凝着緩緩走進來的女子,她同多日前并無二致,不過是山上清寒,她的唇色看來略有些發白,模樣愈是寡淡。

他斜斜的靠着軟墊,眉目勾挑:“洛依依,這便是你要的自由?我還以為你會暢游山水,落一個休閑自在,卻不知你這般模樣意欲何為?”

出家嗎?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洛依依撚着手上的佛珠,在一旁自是端莊的坐着,聞言也不過是淺淺應聲:“世子既是已然放了我,為何今日又出現在這裏?”

夏澤之注意到她已然不再自稱妾身。

“你慣常喜歡将人惹惱是不是?”夏澤之動氣,騰地坐直了身子,這一動胸口便有些悶悶地疼,他隐忍着,一雙桃花眼仍是惱怒地瞪着她,“我從前竟是不知,你是這樣的性子!”他在山腳下待了已有一些日子,來時便是想見見她現下如何了,來了後心思便也淡了。若非實在無趣,斷不會讓小厮将她叫來,平白添堵。

洛依依似不曾預料他這樣大的反應,但昔日在王府她僞裝了太久,這時只随心而為,當下便道:“是我讓世子失望了,還請世子見諒!”頓了頓,又是頭也不擡的補充,“不知世子請我前來所為何事?”

夏澤之這一口氣憋着,愈發是想要發洩,偏生眼前這人清清淡淡的,他這般惱着,正經是所有氣力都揮打在了棉花上,很是無力。

然他從不是會吃悶虧的人,當下便是揚起下颌,頗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晲着她道:“我今日身子不舒服,請你來為我捏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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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依依頗有些驚愕的擡起頭,一雙眸子裏已是淺淺的不甘不願。夏澤之瞧得清晰,偏是沒心情體諒她,只道:“本世子瞞着父親母親還有伯父大人,都為着給你一個你想要的自由,你便是這麽報答你的夫君的?”

洛依依一口氣噎住,撚動佛珠的手指陡地停住,她死死地捏住手上的珠串,幾乎要捏碎了它。

九年。她嫁進夏王府九年,見過夏澤之的次數一雙手都數的過來。她一直知道他在外面莺莺燕燕,便是那個女子衆多的夙夜樓也是在他的名下。他的風流嗜好她一直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今日瞧着他這般輕佻心下到底不是那般滋味。

說到底,他此般對她,倒像是對待那些青樓內的女子。她端莊矜貴了九年,于一夕潰敗。

洛依依終是放下佛珠,緩緩走至他身後,伸出一雙纖細的手輕柔的捏着他厚實的肩膀。說來,他們夫妻二人連這樣的身體接觸,也不過是才第二次。初次,便是新婚之夜。

夏澤之阖上眼,随它時光流逝,只靜靜享受着。直至天色暗下,洛依依終是重新站到他眼前,要告辭。夏澤之這才伸了個懶腰,慵懶道:“手法不錯,明日再來吧!”

洛依依還未及活動活動酸痛的手指手腕,就是猛地驚住,但她并非愚笨之人,不過怔了片刻,便是迅速應聲:“我明日還要誦經,世子請別人吧!”這一次她能如約下山,不過是以為他會有什麽要緊事,結果竟是這樣給他按摩了一個下午。

夏澤之舒舒服服的折騰了她一晌,胸口的悶氣早就洩了幹淨,這時聽她所言也不惱,只拎着那張絕世風姿的面頰悠悠笑着:“我只怕旁人沒有你這樣好的手法。”他說着,已是示意她在一側坐下,洛依依沒心思同他争執,只好坐下看他還能再說些什麽。

夏澤之細致的凝着她的面容:“這麽多年,你好像一直都沒有什麽變化,似乎臉上也沒多長出一條皺紋來。”初見她便是這樣清冷寡淡的模樣,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這個模樣,似乎不會變老一般。

他說得正經,入了洛依依的耳,卻不是那般滋味了。

洛依依微微垂着頭,嗓音是說不出的苦澀:“我這九年,不怒不笑,不哀不樂,自是不會平添了皺紋。”?? ?? ?? ??

她的心思是靜的,從未起過漣漪。思及此,他到底是生了些挫敗之心。

“你這是在怪我?”他下意識就道。

洛依依莞爾,唇邊是清淡的笑意:“遵從父母之命也是我的選擇,與世子無關。”

“那你可曾後悔過?”

洛依依終是擡起頭,一字一頓道:“不曾。”

夏澤之整個人一僵,一時間竟似是被蠱惑了一般。她這人清冷寡淡,便是那日親吻他的舌尖掃過她的唇瓣,也是無滋無味。這時不知為何,竟是透過她澄澈的眼睛,仿佛看見了她跳動的心一般。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理智到來之前發問:“是不曾後悔嫁給我?還是不曾後悔遵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二者,聽來是一樁事,但卻是兩種意義。

洛依依的眸子愈發堅定:“都不曾。”說罷,已是顧自起身,留下一句“明日我再來”便要推門離去。

夏澤之還未晃過神,身子已是極為快速的閃身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居高臨下的凝着她:“你可有鐘意之人?若是有,我也可直接休了你,許你真正的自由。這麽多年,終歸是我耽誤了你。”

夏澤之不知,他自個浪蕩多年,竟是要做一次好人了。及至身側侍候的小厮走進來攙扶他,将他扶回椅子上,他才正經察覺出胸口發悶的疼痛感。亦是這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方才那一個旋身,大約是他這輩子最快的身法,而蘇夭夭分明叮囑過,萬不可運功,他小心翼翼那麽多日,這次竟是忘了。

小厮給他倒了熱茶,便是蹙着眉問他:“公子,您同夫人說了什麽,我看她那模樣竟似是要哭了?”

夏澤之正感慨他自個方才的異常,愣過神才心不在焉道:“她有什麽可哭的?本世子又不曾欺負了她。”

小厮瞧了眼方才夫人匆忙離去的方向,莫不是他方才真的看錯了?收回目光,到底是沒有多問。

次日清晨,洛依依果然來了。房間的門還緊閉着,小厮立時湊上去,恭恭敬敬道:“公子這些日子身子不适,胃口也不大好,昨晚睡得晚了些,勞煩夫人在這等一會兒了。”這小厮在外,一慣稱呼夏澤之為公子,一時竟也忘了改口,頓了頓便是作罷,總歸一個稱呼而已,也沒甚要緊。

洛依依安穩坐下,倒是她身側婢女揪住那小厮問道:“世子昨日不是還好好的,怎的突然身子不适了?”這些年她跟在小姐身側,旁人不懂其中苦楚,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小姐不便開口,她便代她發問。

那小厮見此情形趕緊作答:“公子前些日子奉命去了一個地方,不小心受了重傷,縱是有良醫醫治,卻還是要小心調養,因而這些日子過得一直不大适意。”公子早前便遣散了王府內所有的姬妾,只留了夫人一人。縱是他清楚公子并非歡喜着這位夫人,但今日公子來了這一處,他還是要盡心侍候,能撮合最好是撮合一番。總不能眼巴巴的瞧着公子長此獨身下去吧!

“受傷?”洛依依一時慌亂地緊,說罷才意識到态度過于緊張了些,這才平複了呼吸靜靜看着那小厮,“可要緊?”

那小厮脫口而出就要說不礙事了,轉念又是換了說辭:“那日我不在公子身側,說是被極強的掌力所傷,傷了心肺,要仔細調養一段時間才能漸漸恢複。”

洛依依縱是克制着,仍是忍不住道:“這話你怎不早些說?”她眸色略有些腥紅,昨日回了山上,身邊的婢女便同她說了,卻原來世子早就到了山下,只是一直不曾上山。她還想,他來這裏做什麽?就是為了折騰她麽?若是為了折騰她,也不該等了數日方才着人去叫她。卻原來,竟是他受了傷。

夏澤之前一日難得運功大約又傷了身體,晚間睡得晚了些,這日醒來已是天光大亮。他坐起身,正要叫了小厮前來伺候,忽的就聽見院子裏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不由得頓住。卻是近身伺候的小厮問道,“夫人您來了這清水庵,真是不打算回王府了嗎?”他原先不懂,也不曾關注過。今日瞧見了才算清楚,夫人這心裏始終是挂着公子的。

洛依依身邊的婢女聽了這話立時有些惱怒之意:“小姐嫁進王府已有九年,你家公子可是從未正經看過小姐一眼,難不成還要小姐這樣守一輩子活寡嗎?我看這清水庵倒是比王府後院好多了。”

洛依依扯了扯那婢女的袖子,卻也沒正經阻止。

那小厮實在不便說自家主子的不是,只尴尬道:“這……這些年,夫人您不也是從未往前進一步嗎?”這些年公子在外是怎樣的情形,他近身伺候自是再清楚不過,不過後院裏的這位正經夫人,卻是連一句多餘的規勸之語都沒有。兩個人這些年來,倒似是兩不相幹一般。

那婢女正經被戳到爆發點,滿腹委屈都湧了上來,立時道:“誰說不曾,小姐這些年心……”

“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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