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涼皮落在石磚地上, 軟癱癱一團,隔着松動的包裝縫隙,濺出些許汁液。

旁邊趴着的流浪狗擡頭, 看向那團食物。

溫洛洛此刻什麽也顧不上。

她頭也沒回,直接重新跑回街邊, 招手叫了輛空車趕去省三院。

醫院門口車子太多,導致交通堵塞。

她直接在路邊下了車, 穿過排着隊走不動的車子,進了醫院大門。

按照标牌,她找到住院部服務臺,詢問值班護士:“請問有沒有一個叫溫國豐的病人?”

護士正在備藥, 有些忙,只問:“你跟病人什麽關系?”

“他是我父親。”

護士放下手裏的藥, 這才打開系統:“哪三個字?”

她撿着平常見的字詞, 詳細說:“溫柔的溫,國家的國, 豐收的豐。”

護士輸入名字,很快就差出結果:“溫國豐,在八區, 8017房。”

“謝謝。”她說。

住院部的窗子開着, 向着陽面,光線很好。

即便如此,在這裏活動的病人和家屬臉上也沒任何笑容, 遭受過折磨,真的很不容易笑了。

溫洛洛兜兜轉轉, 找到了父親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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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進去, 只小心的看了一眼門牌, 是父親的名字,下面的主治醫師是王康華。

她順着走廊的指示牌,來到王康華的辦公室,門關着,沒在。

溫洛洛就在辦公室旁的長椅上坐着等,心情有些忐忑,也不由走神。

二十多分鐘後,有人走來。

她看到跟病患家屬邊說邊往這邊走的白大褂醫生,胸前挂着工作牌,是王康華。

等病患家屬離開,她才敲門進了辦公室。

王康華問她有什麽事,因為面生,印象裏沒見過這個小姑娘。

“王醫生,我想問問我父親的情況。”溫洛洛說,她補充父親的名字:“他叫溫國豐,昨晚來的。”

聽到這,王康華了然,點點頭,很耐心的給她講了講病人的具體情況。

“你父親昨晚是急診,他冠心病很厲害,需要做心髒搭橋手術。之前也來過醫院,他猶豫着沒做,一拖再拖這才越來越嚴重。”

“心髒搭橋?”她對這個醫學詞很陌生。

“對,心髒搭橋手術主要是為了使缺血心髒得到充分的血液供應,通俗點說,就是從主動脈和遠端血管重新搭配一條血管,讓血液能夠避開冠狀動脈狹窄部位,心肌供血供氧就不再因為之前病變血管受阻,血管內的血液就能暢通,從而改善心肌缺血缺氧的情況,也能緩解患者胸的痛症狀,延長冠心患者的壽命。”

解釋完之後,王康華決定把現在情況說清楚。

“你父親昨晚是急診手術,情況比較嚴重,雖然手術挺成功,也容易在術後有并發症,需要貴重儀器輔助心髒功能,所需費用會比一般病人多。而且,這個病後續需要休養和藥物治療,也是一項長期的支出。”

“……是這樣啊。”她垂眸。

王康華嘆氣,多嘴說了一句:“你母親說,淮京的房子已經賣了,只希望能花錢救下你父親的命,碰到這種情況,家裏都會變得比較困難,你多體諒他們。”

“我知道,謝謝王醫生。”溫洛洛起身。

離開前,她擡眸,略有請求的意味:“請您別告訴他們,我來過。”

在醫院見過太多的人情冷暖,王康華在聽到這個請求後,就明白她是個懂事的孩子。

他點頭,答應了。

溫洛洛從辦公室出來。

醫院消毒水味的長走廊,貼滿白色瓷磚,冰冷冷的感覺。

王醫生說昨晚的手術成功,她懸着的心安定些,卻也擔憂起後續的并發症。

淮京的房子只有一套。

已經賣了。

還要供她跳舞讀書,所以家裏的存款應該支撐不了太久。

以前總覺得年滿十八歲,就是成年人的标志。

此時此刻,溫洛洛拿不出錢來支援家裏,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來到醫院林蔭道上,忽然覺得自己并沒獨立。

囊中羞澀,大學生的她還沒有賺錢的途徑。

走到醫院門口。

手機響鈴,溫洛洛在來電顯示看到薄桑的名字,陽光透過樹影縫隙,有絲微微的光亮落在睫毛,驅趕些陰郁。

她接通:“吃午飯了嗎?”

“還沒。明天建築系有學術交流活動,我得參加,今天陪你,下午想去哪裏玩,看電影,還是游樂園。”

他還不知道她已經離開濱城,以為她在學校。

她抿抿唇:“不了,我沒在濱城。”

薄桑先是沉默了下,猜測:“在淮京?”

“嗯。”她應。

忽然回淮京,很奇怪。

他問:“出什麽事了嗎?”

“……”

溫洛洛握緊手機,沒跟薄桑說出來。

聽她不吭聲,薄桑換了個問題:“你現在什麽地方?”

林蔭道旁,一輛鳴笛的救護車經過,還有病人家屬同樣打着電話從身後走過。

她垂下睫毛,撒了謊:“街上,準備回家。”

說完,她想到晚上住的地方還沒解決,問:“薄桑,你媽媽在家嗎?”

薄桑聽到了救護車的鳴笛聲。

他也聽到旁邊有人在說醫院食堂不好吃,默了默,猜到她撒謊,卻沒拆穿,只回答說:“很少會在,就算在,也就是待一會兒離開。”

“那……我今天能先去你家睡嗎?我有點特殊原因,不方便讓我媽知道我回來了。”溫洛洛問。

她身上的錢倒是足夠住酒店,但是現在家裏情況不好,能省還是要省。

薄桑不覺得這是問題:“嗯,去吧。”

結束通話後。

薄桑打開航空信息,填寫淮京做目的地,查找最近的一趟飛機航班。

也許救護車和醫院食堂,純屬巧合。

但結合在一起,如果是真的那就需要重視。

他不願忽視她遮掩的事實。

寧可白折騰一趟,只求心安。

一個多小時候後,薄桑到了飛機場。

同時,他的手機遠程收到淮京房子電子門鎖攝像頭發來的視頻。

薄桑點開看,看見她往日愛笑的臉,表情變得有些低迷,纖細的肩膀承着午後的陽光,像伶仃的小貓千裏迢迢,疲憊不堪回到庇護所。

傍晚,淮京。

薄桑來了她新搬的小區。

之前暑假溫洛洛兼職,他送過她很多次,全是晚上,如今白天來,還是第一次。

樓前的大樹下,大爺們正在躺椅逗鳥,天南海北的閑聊。

薄桑停在樓門口,沒進去,只忽然問那些大爺。

“二樓中門那戶,還出租房子嗎?”

最邊上的休閑裝老人回:“啊,已經租出去好幾個月了。”

說到這,幾位大爺開始提及昨晚救護車拉走這戶男主人的事。

薄桑站在原地,身形颀長利落,他靜靜聽,收集起需要的信息。

比如,省三院,冠心病。

當大爺們談論完,看着眼前不錯的薄桑,開始詢問他有沒有女朋友,相當熱情。

然而,他垂眼拿起手機,不管旁人如何介紹自家孫女如何好,都沒什麽反應。

薄桑低頭看着手機,查找到省三院的地址,轉身離開。

他在街邊臨近上了空閑的車子,直接前往。

薄桑确實長得帥,整個人幹淨出挑。

就連工作繁忙的護士都一改态度,甚至連問都沒多問,熱情詳細的說了信息。

他丢下句謝謝,走向後面的住院部。

在病房門口的病人信息裏,看到了溫國豐的名字,以及下方的主治醫師,王康華。

醫院走廊四下寂靜。

所有一切都沒生命力的感覺。

薄桑很快找到主治醫師的辦公室,方向感比她天生就敏銳。

聽聞也是來問溫國豐情況,坐在桌後的王康華擡起頭打量面前的少年。

“他是你什麽人?”

王康華合上病歷本,如實:“今天上午有個小姑娘也來詢問他病情,說是他女兒。現在又來了你。”

果然,溫洛洛來過。

薄桑從手機相冊裏翻找出幾年前曾在博物館的鴿子樓前,他們的合影。

他垂眸,看着照片上,挨着的小姑娘頭偏向他,陽光落在她月牙般的笑眼,甜美清純。

“應該,算一家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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