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得到王康華的回複後, 薄桑從辦公室出來。

他把溫國豐的情況大致概括,發給微信聯系人裏自己幾乎從不主動聯系的徐巍,詢問認不認識這方面的權威醫生。

身為薄缜助理的徐巍收到這條消息, 看到裏面的病情和溫國豐的名字,立刻撥回電話。

這是第一次薄桑跟他開口, 想托他幫忙辦事。

徐巍:“這人昨晚剛做的心髒搭橋手術?”

“嗯,後續康複應該要挺久, 有沒有比較好的醫生?”薄桑說。

徐巍:“心髒科的話,部隊醫院最擅長,但,這病人跟薄家什麽關系?”

“以前的鄰居, 很多年了,挺照顧我的。”

“可以轉院, 不過部隊醫院休養的老幹部多, 床位緊張,最快調動, 也要下周才能騰出病房。如果行的話,我這邊就安排。”

薄桑應一聲,囑咐:“錢方面, 我中學奧數比賽的獎金卡沒用過, 暫時用那張。”

溫洛洛不說,他心裏卻明白。

用比賽的獎金卡,這話從薄桑口中說出來, 成功讓徐巍陷入糾結。

獎金的銀行卡,其實早就按照薄缜的意思, 瞞着薄桑辦理了銀行短信通知, 一旦薄桑使用, 錢款去向就會明明白白。

用于學術或生活消費方面,自然沒什麽問題。

可替別人墊付醫藥費,又是由自己經手,就需要告知薄缜。

徐巍猶豫再三,還是将這件事告訴自己的老板薄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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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缜的生意越做越大,對親情方面愈發寡淡,這方面和前妻黃月風格一致。

他已經再婚,身體透支原因,沒時間調養,一直沒再能有個孩子。

畢竟是辛苦打下的身家事業,薄缜不會拱手他人,就等着薄桑畢業後專心培養他。

如今忽然出了這麽檔子事,薄缜自然要管,他把查來的溫國豐一家資料發給黃月,而後打去電話,語氣談不上和顏悅色。

“看看你教的好兒子,今天打電話托徐巍動人脈找醫生,還用奧數獎金來墊醫療費。我給濱建大打了電話,說是明天有交流會,原定他會參加,可他現在人在淮京,圍着以前鄰居的小姑娘一家忙前忙後,估計也不會去了。”

對于大一的建築學生來說,學習交流會能受益匪淺,機會極為難得。

“事已至此,推脫責任沒用。薄缜,希望你記得,離婚協議是兒子十八歲前跟我,他現在成年了,你該給兒子的資源和幫助請到位。”

黃月看眼時間,接下來的排練,決定暫推兩小時。

“這件事,我先處理。”

排練和演出任何人不能缺席,這規矩是黃月本人定下的,就連春節也要保證舞團應有的訓練時長。今天她自己破了例,是因為心裏清楚,這件事一旦讓薄缜處理,恐怕就會更不近人情,大概率會做出威脅人的事。

黃月對薄桑的生活再生疏,也能猜到點什麽。

先是他去濱舞看演出,去往後臺,再後來是溫洛洛那小姑娘脖子上有吻痕,如今又替人家父親找醫生動用獎金掏醫藥費。

溫洛洛确實是個養眼的小姑娘。

會喜歡,不奇怪。

而且,那小姑娘跳舞很好,黃月很欣賞。

·

夜幕低垂,小區裏家家戶戶亮滿了燈光,無風,梧桐樹葉安靜一動不動。

青石院牆的二層洋房,依然像無人居住的藝術品,區別于舊房子,夜裏冷色調籠罩,愈發清寂壓抑起來。

房裏燈關着,電腦頁面,是關于手術後療養不當的各種并發症。

溫洛洛仔細看,每種都折磨痛苦,不想發生在父親身上。

她才關電腦,準備開燈去洗漱,靜谧的空氣中響起手機的鈴聲,屏幕是陌生號碼,執着不停亮着。

接通後,她聽見對方的聲音有些熟悉,說話極為親和:“你好洛洛,我們昨天晚上剛見過,號碼我問了你老師要來的。”

“你是黃月老師?”溫洛洛道。

黃月笑笑,坦白:“嗯,我還是薄桑的媽媽。”

“……”

溫洛洛握緊了電話,有些發懵。

她想到鄰居周圍很多人都說過,薄桑的媽媽跳舞很好,為了舞蹈甚至沒擔起一個合格母親的責任。

原來是這樣啊。

黃月做到桃夭舞團的團長,站在舞蹈界頂端的高度,怎麽會分出太多精力給家庭。

“黃月老師,有什麽事嗎?”溫洛洛回過神,問。

黃月始終沒有尖銳頂端咄咄逼人,只說:“阿姨喜歡你跳舞。”

像所有名門大家一樣,語氣很溫柔:“但你和薄桑,不合适。”

聞言,溫洛洛黯淡了神情。

她感到好奇:“原因呢?”

“薄桑回淮京了,他也應該沒跟你說,明天濱建大有學術交流會吧。”

“他回淮京了?”她再次驚訝,而後回答:“我确實不知道。”

“其實不止濱建大的交流會,就連難得的淮京大學,薄桑原本是要去的,但都因為你,他耽擱了。”黃月即便說着這些話,聲音還是不急不躁,平易近人,“人的精力有限,總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你們年紀都還小,人生還很長,現在就不斷讓步,以後能有什麽作為呢。”

“你古典舞跳得好,不進舞團可惜了,不過,沒關系,那是你的選擇,但薄桑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選,卻一次次都因為你改變了。”

黃月說出這次目的:“坦白來說,阿姨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們分開才對彼此有好處。他可以心無旁骛學建築,你也能更專心跳舞。”

電腦已經關機,沒了亮光,四周漆黑靜谧,連地板的觸感都是涼的。

這種讓人幾乎窒息的孤寂曾長期屬于薄桑,她只是偶爾過來陪伴,從來沒日日夜夜連續感受過。

溫洛洛恍惚木讷的陳述:“薄桑總是一個人,他很孤獨。”

那邊默了默。

幾秒後,黃月才似乎笑了笑,說:“不必擔心,以後薄桑回來的時候,我會盡量多抽時間回家。”

“……”她在黑暗中伸手,撫摸到牆面,涼意從手掌傳來,絲絲緩緩,一點點透進血液裏。

黃月:“你是個聰明女孩,怎麽選擇最明智,應該清楚。”

結束通話後,只有她下樓到客廳的腳步聲。

萬籁俱寂,偶有狗吠聲遠遠傳進來。

薄桑回來時,溫洛洛就坐在客廳沙發縮着身體。

玄關的小燈被打開,見到是他,她揉了下眼睛,微怔說:“你真的回了淮京。”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眉頭蹙了蹙,蹲在她面前,說:“怎麽不去床上睡。”

溫洛洛猶豫片刻,沒隐瞞,聲音小了下來:“你媽媽給我打了電話。”

“說什麽了?”薄桑握住她的手問。

“她說,我們分手,對彼此都好。”她的聲音輕輕的,像雨後脆弱的白色蜘蛛網,風一吹就會吹散。

“我說你總是一個人,很孤獨,她說,以後會多抽時間回來。”

溫洛洛垂着眼睫,說完之後,不再出聲。

薄桑聽着她的敘述。

他嗓子澀然:“所以呢,你答應了?”

她這才擡眸,緩緩搖了搖頭。

“可是,之前她都沒有陪你多久。”

“我沒辦法相信,以後她會多抽時間陪你。”

薄桑提着的心放下。

他多怕,她真的退縮,選擇答應。

玄關淡淡的光散到客廳邊緣,映照她眼眸是微亮的,縮着的身子,像遭受世間惡意的小動物,只能盡可能縮小自己,以此尋求安全感。

薄桑很心疼。

溫洛洛目光懇求:“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你的選擇,明天濱建大有交流會,你今晚回去一定趕得上,回去吧,好不好?”

即便她此刻提的要求,是要他摘天上的月亮,他也不會拒絕。

薄桑溫聲答應:“好。”

得到肯定回答,她輕松些,彎出一個笑,垂下眼睫去靠他的肩:“我還等着,看到你設計出的建築呢。”

接着,如同喃喃自語,她說:“這個年代早就婚姻自由了,阿姨反對也沒關系,反正我喜歡的人是你,只想我們在一起。”

明明是動人的情話,說出來,末尾帶了哽咽。

許是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她的肩輕輕顫抖,很快,有眼淚掉下來,大顆透明,晶瑩溫熱。

從眼眶滴落,啪嗒,打在他的手背。

薄桑一怔,心猛然焦灼,仿佛最柔軟的內髒被燙傷。

此時此刻,世界毀滅都不關他的事,滿心只想安慰她。

“不用管他們,我們畢業就結婚。”他低語說。

“……嗯。”

他将她擁入懷,吻拭那些眼淚,生疏卻認真,柔聲哄着:“乖,所以,不哭了。想吃什麽?看你吃完,守着你睡了我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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