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藤蔓長廊離開, 薄桑把她送到樓上的家門口。

樓道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水不斷浸染,濃了一分又一分。

看着他颀長清瘦的身影, 想想他初次來琢島,就即将孤身落寞獨自前往酒店。

溫洛洛有點不忍心:“要不……我再送送你?”

她覺得可行。

送他到酒店, 順便還可以看看他今晚住的房間是什麽樣子。

薄桑的氣場跟他性子很像。

不在乎獨在異鄉為異客,冷然又灑脫, 跟她想象可憐的情緒完全不同。

聽到她的提議,他稍挑了下眉,說話表情和語氣都帶了點寵溺無奈,把後續說出來:“然後, 我再送你回來,持續了一個晚上。”

“……”

好像會是這樣。

溫洛洛适時終止想法。

“那好吧, 晚點兒電話聊, 明天見。”她揮揮手。

“明天見。”薄桑替她考慮得周到:“好好陪陪爸媽,他們應該很想你, 我不在,你們可以更輕松聊天。”

進了家門之後,溫洛洛看到父母兩人正在沙發坐着, 邊樂悠悠的聊天, 邊時不時看眼唱歌節目。

她頗為親近的坐在了陳蓉旁邊,心底裏對爸媽的感情都很深,但女兒長大, 親近母親,已經養成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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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 她還坐在父親的肩膀, 快快樂樂欣賞街上的花燈。

越長大, 很多事父親不方便參與,都是由母親陪伴。

父愛無言。

母愛細膩。

确實是如此。

見她回來坐下,溫國豐主動給母女倆讓出說知心話的空間,他吃完藥,自己回房先休息了。

電視的春晚重播還沒結束,一位穿着紅色禮服裙的民族唱腔藝術家,拿着話題,歌唱着贊美祖國的旋律。

“這是下午我跟你爸去超市買的,可甜了,嘗嘗。”

說着話,陳蓉用小叉子紮上果盤的一片鮮桃,遞到溫洛洛手裏。

她聞到了近在咫尺的桃子香甜,咬了一口,味道很好,便全部擱進嘴裏吃了。

溫洛洛早就長大,如今能把薄桑拐回來當依靠,陳蓉打心底替女兒開心。

陳蓉微笑,垂眸又紮了一片桃子,溫柔道:“你爸現在身體情況挺穩定的,除了飲食方面注意點,不能太勞累,別的沒什麽了。你早點成家也好,多個人疼你,媽更放心。”

溫洛洛聽着,一邊吃桃子一邊點點頭。

陳蓉忽然笑問:“你跟媽說,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歡薄桑了?”

她咽下喉嚨咀嚼碎的汁水桃肉,甜絲絲的味蕾。

假使記憶的畫面有味道,那麽,此刻這種感覺跟十八歲時的夏天很像。

她坦白:“媽,其實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我跟薄桑就談戀愛了。”

陳蓉驚訝過後,一副我就知道的微笑樣子。

短暫的笑完,忽又意識到什麽,變得沉默自責。

陳蓉猜測着,洛洛和薄桑明明談了戀愛,後面卻單身的原因。大概率,是家裏拖累了她。

別家十八歲的小姑娘,脫離了高考,進入大學或社會,快樂開心,無憂無慮。

而溫洛洛大一,溫國豐身體出現狀況,她從小就懂事,也沒任何怨言,轉去琢島做了交換生,還加入舞團賺錢,在別人家看來,都羨慕陳蓉有個孝順、跳舞出挑的閨女,但陳蓉心裏最明白,閨女身上有多少跳舞勞累積攢下來的傷。

為人父母,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孩子順遂安樂。

薄桑做閨女未來的依靠,陳蓉終于覺得自己可以安心些了。

溫洛洛發覺到母親的寡言,她用撒嬌般挽住母親的胳膊,而後紮了桃子,往母親嘴邊送:“啊——媽,喂你吃,張嘴。”

“你這孩子。”

陳蓉被逗得哭笑不得,張嘴吃下桃子,也将沉悶抛在了腦後。

晚上九點半。

溫洛洛跟媽媽聊完天,洗漱敷了補水的面膜回房,滿腦子都是薄桑大年初五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酒店。

她越想越有點不忍,總歸不安心。

十分鐘後,她摘了面膜,剛想跟薄桑打去電話問問在做什麽。

撥號的前一秒,微信收到兩條新消息。

一條,是通過通訊錄,添加好友的通知。

看到熟悉的頭像,她唇角彎起,就知道是薄桑,因為頭像沒變,還是萬年不變的黑色。

她點了同意。

随即在已經成為好友的聊天框裏,發過去一個可可愛愛[在做什麽]的表情。

另一條,則是劉倩發來日常關心的消息。

劉倩:你跟薄桑怎麽樣?

她正輸入着文字,系統冒出小提醒框,是薄桑給了回複,問她:不忙了?

溫洛洛快速回了個“嗯”,随後繼續回複眼前打開着的消息:

-回琢島了,見了我爸媽。

-明天去領證。

果然,後一句明天去領證發送過去,聊天框都沒退出去,劉倩立刻撥來語音電話。

她接通。

劉倩:“寶貝你确定沒跟我開玩笑。”

還挺一本正經的腔調。

她如實,回應:“真的,說了要領證的事,我爸媽都同意,他們……好像早就中意薄桑當女婿了。”

“哈哈,是吧,一般來說,父母都想給孩子找最好的。”

劉倩笑過之後,頗為感慨:“你跟薄桑,倆人真是生怕對方再走啊,麻利的安排領證。”

“對,不想再因為什麽而分開了。”

她和薄桑錯過太多久了。

六年,整整六年。

人生有幾個六年。

接下來的時光,她希望可以跟薄桑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這時,聊天界面忽然蹦出薄桑來電的畫面。

不是語音聊天,而是給她打了電話。

溫洛洛愣了下,有點想接,但還跟劉倩通着語音,于是說明:“ 倩倩,有電話。”

“我猜猜,薄桑吧?”劉倩輕松猜測。

“嗯。”

“那不說了,你先接電話,我正上班,一會經理過來巡視了。”劉倩堅決不當電燈泡,說着話,高跟鞋走路的聲音,輕輕響起。

“好,你上班吧,再到濱城時我去找你。”她說。

夜色安靜。

她躺在床上接通,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最淺的燈光,玉蘭花朵的燈罩,看上去柔和幹淨。

薄桑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告訴他剛在做什麽:“跟軍營打了電話,問了下建材的事。”

聲音隔着聽筒,磁性的好聽。

他的三天假期。

長途跋涉趕到琢島,今天已經過了一天。

按照路程來算,明天領完證,後天他就要往回趕。

距離太遠,幾乎一天的時間消耗在路上。

溫洛洛內心想讓他早點休息,但才分開不久,又很想跟他說說話,哪怕只是幾句也好。

她問他:“洗漱了嗎?”

“嗯,來酒店的時候就洗了。”他答。

她聽着他那頭,有關拉窗的聲音,而後,似是走動幾步,薄桑的聲音淡淡響起:“你呢,累不累?”

今天領他回琢島,溫洛洛一路的心情都是好的,她沒開車,路上還眯了一會,情況還算好。

她向往:“不累,明天八點,我先去趟舞團,交了結婚報告就去找你。”

“那我八點接你。”

“不用,你多休息會兒,舞團女孩子太多,你出現肯定會炸鍋的,就老實待在酒店,等我去完舞團給你打電話。”

“行。”薄桑應完,低低笑起來,晚上說話的尾音帶着點惱人心尖的慵倦:“我願意被你金屋藏嬌。”

她耳朵微微發熱,戲精的勁兒上來,配合:“嗯,不能白藏,你得做好本分,盡力服侍我。”

“明天領了證回來,我一定盡心盡力讓你滿意。”

“……”

話題說到這,溫洛洛記起來,自己在生理期,不免有些失落郁悶。

她生理期一向不太準。

哪天來不好,偏偏挑了個這時候來。

溫洛洛那點蠢蠢欲動的旖旎心思清醒了。

此刻,能聽到薄桑的聲音,她挺滿足了,善解人意道:“你快睡吧,今天累了一天,晚安。”

“晚安。”

薄桑依舊跟以前一樣,說了晚安的結束語也沒挂斷。

他會等她先挂斷。

溫洛洛嘴角彎着甜蜜的笑,挂斷電話,關了玉蘭燈,安心躺回床上。

夜晚的琢島褪去喧嚣,很寂靜。

她要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明天和薄桑去民政局。

冬季的琢島大太陽天比較多,陰雨天一年也只有在六七月份時才連續出現。

第二天大早,溫洛洛把戶口本證件檢查好後,放進随身的包裏,她照常對着鏡子塗了口紅就想出門,走出幾步,想起結婚證會有兩人的紅底合照,于是折回來,化了很清淡的素顏妝。

溫洛洛現在是潮汐舞團的一員,她需要遵守舞團規定,在去和薄桑領證前,到舞團團長何夢珍那裏親自報備。

不請假時,舞團裏的人都來得很早。

溫洛洛推開舞團的大門,在前臺處要了張結婚報備表。

前臺是個畢業不久的小姑娘,有一陣子沒見到她,便問:“洛洛姐姐,感覺去了濱城演出之後,快半個月沒見你,這就準備結婚啦。”

“嗯,我沒跟舞團一起回來,休了幾天假。”

說着話,她低頭填寫。

與此同時,從二樓晨練的姑娘們邊交談邊下樓準備去食堂,話題似乎是舞團的首席秦穎未婚懷孕,為了結婚保胎,選擇卸下首席的身份,決心以後在豪門相夫教子。

舞團一般可以有一到三個首席。

但大多不會只有一個人,因為具有一定規模的舞團一年下來大約要演出百來場,每個劇目也會安排不同的主演,因此也不可能讓一位舞者演員将所有的劇目都主場演下來。

首席是在舞團裏舞藝和表現高超的人,也可以被理解為,是團裏的臺柱子,無數跳舞專業人的夢想。

秦穎的退出,對于她們這些群舞演員來說,無疑是個好機會。

溫洛洛背對着走廊,在前臺填寫表格。

陳佳眼尖,認出是她,脫離人群走過來。

“你銷假了?是不是團長給你打電話說首席空缺的事了?”陳佳好奇問。

“沒有,我是來辦別的事。”溫洛洛回。

陳佳“她們都說團長看好你,這幾天說不定就提拔你做舞團首席。成了首席,獨舞,肯定是會有的了。怎麽樣,開不開心?”

這話沒錯。

進入舞團裏的每個舞者,都有夢想要在劇院獨舞,如果能成真,沒有人會不開心。

然而,下一秒。

溫洛洛忽然想起,當初在濱舞的演出彙報舞臺,第一次跳獨舞給薄桑看的回憶。

她有些恍惚,正沉浸回憶想着。

陳佳看見她手裏的結婚報備顯得很驚訝,瞪大了眼睛。

“這個時候你要填結婚報告?”

“你不怕團長放棄你?”

“真想好了?”

溫洛洛點點頭,沒遲疑。

她很平靜:“嗯,結婚和跳舞,我都挺認真對待,已經想好了。”

跳舞,對于從小就學的她來說,是很重要。

但想和薄桑結婚長久在一起的念頭,不比想跳舞的分量輕。

她跟陳佳說了聲回見,拿着報備表前往團長何夢珍的辦公室。

門開着半個人的縫隙。

裏面有談笑的聲音,好像是有客人。

換作以往別的事,溫洛洛或許就不進去打擾了。

但現在已經到了八點,薄桑還等着她過去。

于是,她敲了敲門,推開後,走進。

“團長,打擾您一下,我有報備表要交給您。”

話音落下。

在團長何夢珍的辦公桌前,溫洛洛看到了坐在那裏的客人,不是陌生人,而是桃夭舞團的團長,薄桑的母親,黃月。

與此同時,黃月回頭擡眼,瞧見她後也怔住。

黃月知道她在潮汐舞團,當初邀請過她加入桃夭,她沒答應。

黃月猜想着,也許,是因為薄桑的關系。

小姑娘骨子裏有倔勁兒,投入了對家的門下。

相較于對方的瞬息變化的心思。

溫洛洛波瀾不驚,只微笑,點點頭,算禮貌打了招呼。

而後,她将自己填好的結婚報備表放在了何夢珍的面前。

黃月順帶瞥了眼,更驚訝了。

白紙黑字。

清清楚楚。

申請結婚的配偶一欄,娟秀的字跡,填寫着薄桑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比心,再次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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