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嬌娘
周明夜根本不敢擔任什麽官職, 她怕罪名越滾越大,到最後無法脫身。這次去禁軍也是猶豫再三,那邊全是男人, 她不敢過去。
“我問過了, 就是記錄名冊、抄寫通告的活, 會寫字就行。”姜榆勸道, “不起眼的,只要是個讀書人就能做,事兒也不多,放心去吧。而且調令裏可不止你一個人,不用擔心。”
緊張了幾日, 周明夜還是去了,如姜榆所說,負責謄寫花名冊是個小差事,同去的除了她還有幾個不受寵的公子哥,其餘的就是禁軍中找出來的識字的人了。
裏面也沒有人管, 想謄寫就謄寫,不想的話躺着睡覺都成, 就是有一點, 官署裏看得緊, 除卻來回通道與抄寫用的小院子, 別處不許走動, 小院外随處都是帶刀禁衛。
有個公子哥不信邪非要去別處逛逛,禁衛什麽也沒說,直接一刀橫在了他脖子上, 血當場濺了一地。最後是被人擡回家去的, 死生不知。
周明夜心驚膽戰, 仔細觀察了一整日,終于确認他們只是個擺設。想來也是,涉及禁軍的事情怎麽可能交給他們這些人來做,真正做事的,都是裏面的那些人。
她在這裏依然是挂個名的閑差,繼續保持低調,根本沒人注意到她,連明昌侯府的人都不知道她被調到了別處,除了孟氏根本就沒人來問一聲。
到了下值的時間,來接她的馬車簾子一掀,露出了裏面的姜榆。
“來接你啦!”姜榆笑盈盈道。
接了兩日,第三日起,馬車正常來,但是裏面的人不在了。
“音音人呢?”周明夜問。
護衛面不改色道:“回府前會回來的。”
……肯定是找林旗去了。
周明夜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護衛沿着護城河繞一圈再回府去。
姜榆的确是去找了林旗,她這幾日打聽了些平昌侯府的往事,想來告訴林旗,也是要看看府中整修成什麽樣了。
“還有哦,我總覺得那個喬海有問題,你再讓人去查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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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江鳴暗中動手,讓喬海沖撞了拄着拐在院子裏散心的周意辰。周意辰一看見他的跛腳就覺得晦氣,讓人把他打了一頓趕出了府。
姜榆只有那幾個護衛,既要保護人,還要幫她跑腿,不夠用的,就把這事給林旗。
她去看了林玖,又把正事說完後,就想要折騰林旗了,可惜的是,這時候下人傳話說溫絮之過來了。
周明夜總是裝病,宮宴等去的少,姜榆自然也很少去,因此還從未見過溫絮之。她還記得呢,都是因為這個溫絮之,周明夜才不願意她把事情真相告知林旗。
“我讓人送你回去。”林旗道。
姜榆跟着他到了前廳,搖頭拒絕,“不回,我要偷聽你們說什麽。”
她臉上蒙着面紗,在廳中繞了一圈。廳堂最裏側有個通往庭院的小門,用屏風擋着,一般情況下沒人會注意。
姜榆自覺吩咐府中丫鬟道:“給我備上糕點與清茶,任何人不許透漏我的存在。”
她這一日是傍晚時來的,臉遮得嚴實,但支使府中人毫不客氣,不僅對着府中指指點點,還理直氣壯地要求林旗做這個那個。
府中丫鬟們被支使習慣了,想也沒想就趕緊應下了,應完了才記起去看林旗的臉色。
林旗點頭讓丫鬟們照做了。
溫絮之被下人領進來,先是左右張望了下,再搖着扇子坐下,道:“一段時日沒來,你這府上怎麽變了這麽多?我方才見前面還栽種了罕見的白蓮,那水榭閑亭的可不像是你的喜好。要不是知道你身邊沒人,我都以為你這府中是多了女主人呢。”
“林玖不是嗎?”
“嗨,她這麽小呢,再說了她早晚得嫁出去,哪能算得上主人家。”溫絮之随口說着,端起茶水吹了吹。
溫國公府中子女衆多且嫡庶分明,他居長居嫡,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得仰他鼻息,尤其是府中的庶妹,為了求得一門好親事,對他是又敬又怕,他早就習慣了。
可這話聽得林旗皺起了眉,屏風後的姜榆也不悅地從縫隙中掃了一眼過來。
林旗無意與他多言,簡略道:“上次你放過了周明夜,多謝。”
說的是周明夜去保州那會兒,溫絮之原本打算路上發難,最後給了林旗面子收手。
“這算什麽。”溫絮之放下茶盞,重新打開了扇子,惬意地搖着道,“我就是不明白,周明夜那病秧子奪了你未婚妻,你竟然還要護着她,你是怎麽想的?”
“你為什麽這麽厭惡周明夜?”林旗不答反問。
姜榆一下子豎起了耳朵,這問題就是她讓林旗幫忙問的,溫國公府與明昌侯府有仇怨可以理解,但是溫絮之格外針對周明夜是為什麽?
姜榆問過周明夜,但是她支支吾吾,一直沒能說清楚。
以後若是周明夜得以恢複女兒身,多半會與明昌侯府鬧僵的,那時候她可就沒有了靠山,萬一溫絮之再伺機欺辱她,那周明夜可就毫無還手之力了。
姜榆想先把恩怨弄明白,以防萬一。
溫絮之的聲音一下就冷了下來,嘲道:“你就當我是看不慣他那娘娘腔的樣子吧。”
林旗側目看他,道:“凡事總得有個原由。”
溫絮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又青又白,好一會兒,怒道:“他這人看着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全是裝出來的。當初他在彩月樓裏與人厮混,可是翻雲覆雨不知天地為何物!”
林旗面色微變,他沒去過彩月樓,但京中有名的風月場所,他還是聽說過的,前些日子還總有人想要邀請他去。
姜榆管那些去青樓的人叫做髒男人,與這種人說話都嫌髒,怎麽可能容忍周明夜往那裏去?
“什麽時候的事?”
“好幾年前了,我親眼所見,不然就他那不男不女的樣子,我還真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了。”溫絮之咬牙切齒地說完,又道,“那姜家小姐自以為嫁進了侯門,對他鞍前馬後地照顧,殊不知周明夜成親前就在外養了個美嬌娘,藏的是誰也找不着。”
林旗皺眉,繼續問:“什麽美嬌娘?你見過?”
“就是當初與他在彩月樓厮混的那個美妓,那日之後就被他帶走藏了起來。”
溫絮之說完這句,接着恨恨道:“若是讓我知道她在哪兒……”
之後他便不再多說一個字,飲完一盞茶水,平複了下情緒,把話題拉回最初,道:“我就不繞圈子了,今日來找你是有事要問你,你可有成親的想法?”
林旗原本正想着周明夜的事情,若是他早有心儀之人,因為心儀之人出身差,才與姜榆假意成婚,倒也說得過去了。
正思索着,聽溫絮之這麽問,林旗餘光往漫不經心地往旁邊掃去,答道:“有。”
溫絮之愣了下,“你有想迎娶的姑娘了?是誰?”
未得到答案,他有些遺憾,道:“可惜了,我姑姑有意與你結親呢。宣儀郡主你可見過?樣貌自不必說,家世與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可比得上她?”
這幾個問題林旗一個也不想答,問:“可還有別的事?”
“沒了,我今日就是專程為這事來的。”
林旗即刻喊人送客。
外面天已見黑,再耽誤下去,姜榆就回去太晚了,況且按她的性子,聽了溫絮之方才提了宣儀郡主的那番話,一定又會借題發揮,耍賴不肯走的,哄她都要好久。
打發了溫絮之,屏風後卻遲遲未見動作。
林旗走過去,去見姜榆端坐着,細細的柳葉眉向着眉心攏起,小桌前擺着的茶點幾乎一動未動。
聽見動靜,姜榆擡起了頭,好似才反應過來,滿是疑惑地問:“明夜去青樓了?還與……厮混?”
停了一停,她又重複道:“不知天地為何物?”
“溫絮之親眼所見?”姜榆這一句語調揚起,迷茫地望着林旗,“是我聽錯了,還是溫絮之他眼睛出了問題?”
姜榆自打聽見這事之後,神智就沒回籠過,她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溫絮之是親眼看見周明夜與人厮混,所以确認她是男子的?
他與周明夜結仇是因為一個青樓女子?
這怎麽可能!
姜榆完全懵了,說着男女之事不僅毫無羞赧,連一側面紗從耳上垂了下來也沒察覺,更沒看見林旗沉下的眼眸。
“怎麽可能呢?”姜榆喃喃道。
林旗已盯着她看了許久,見她眼中心裏全是周明夜,他垂在身側的手掌抓握了下,關節處發出“咔咔”的聲響。
片刻後,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地道:“有人想給我做媒。”
姜榆終于從周明夜的事情裏抽回了思緒,但也只是一瞬,瞄了他一眼道:“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她眉心重新寫滿濃重的不解與擔憂,倏然起身道:“好了,送我回去吧,我得好好問問明夜。”
姜榆站起來就往外走,沒有往常的不舍與糾纏,看着是恨不得立馬回到周明夜身邊。
她往外走了兩步,發現林旗分毫未動。
“快走啊。”姜榆滿腦子都是周明夜,還沒發現他的異常,伸手抓住他手臂催促道,“明夜怎麽可能與人有染?這事簡直太荒謬……”
“周明夜與人有染,在你看來很荒謬?”
姜榆“嗯?”了一聲擡頭,終于發現他不對勁了。
林旗低頭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上的手,聲音平靜道:“還是說這事發生在周明夜身上,再髒你也忍受得了?同吃同住那麽久,現在知曉了也不會覺得惡心?”
“啊……”姜榆聽出來他這是吃醋了,眼眸一亮,心中打起了壞主意,故意道,“明夜她不一樣的……”
才說完,眼前暗了下來,然後腰間一緊兩腳離了地。
姜榆驚呼一聲,本能地抓緊了林旗,被他抱着坐到了小桌上。
林旗離她很近,擠進了她腿間,低頭粗聲逼問道:“若是我也與別人有染呢?你是嫌棄我,還是如這般袒護?”
姜榆被他方才的動作吓了一跳,現在還離這麽近,讓她的心咚咚跳着。私心也是想要看林旗吃醋,于是她只是拍着心口,低頭沒答話。
“說話。”林旗一手抓在她腰上,另一手去捧她的臉,強迫她擡起頭來,冷聲道,“回答我。”
可姜榆這一擡頭,水潤的雙眸直直撞入他眼中,膚白勝雪,鼻尖微紅,唇珠上好似沾了水一樣帶着盈盈水光。
林旗喉頭一緊,捧在她頰上的大拇指突地一偏,指腹擦過她嘴角,從唇縫移過,落在了那誘人的唇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