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詢問
周明夜被當做男孩子養大, 因為顧忌着女兒身,不能如尋常男子那般肆意,孟氏感時垂淚, 後悔的也是耽誤了她出嫁的好年紀。
孟氏一輩子糊裏糊塗, 連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完全不會教導女兒, 從未與周明夜說過這種話。
周明夜一時怔忪,想起周椋慧來,她便是最讓人滿意的好姑娘了,出嫁前是高門貴女的端莊風範,成親後盡心伺候公婆姑嫂, 只管後宅,其餘事情皆是府中長輩與丈夫做主,更是主動為夫君納妾,對庶出子女宛若自己親生。
周老夫人與錢家對她都很滿意,說她賢良淑德, 心胸寬闊,是周老夫人教的好。
對周明夜來說, 女子生活遠在天邊, 她只想了了孟氏的心願, 至于以後該何去何從, 她從未想過。
姜夫人見她久不回神, 坐在一旁抿了口茶,茶水方飲下,丫鬟來道:“夫人, 老爺從京兆尹處出來了, 正在回府的路上, 随行的還有幾個官差,要來問問小姐可有看見行兇者的相貌。”
“音音都是暈着回來的,哪裏知道什麽行兇者。”姜夫人臉色不佳,吩咐道,“讓人去尋老爺,就跟他說音音還沒醒,大夫來看了,是驚吓過度,就算醒來了也見不得外人。”
周明夜聽得一愣一愣的,至少在明昌侯府是沒人敢這麽不客氣地瞞騙周二爺的,可是這裏的丫鬟似乎習以為常,“哎”了一聲,立馬去找人傳話了。
京兆尹查案要見目擊者再正常不過了,就算姜榆是暈着的,職責所在,他們也得按規矩來查探一二。
姜夫人說姜榆見不得外人,那就是要姜之敏攔住京兆尹的人,就算京兆尹通情達理答應了,死了人的溫國公府也不會答應。這不是為難姜之敏嗎?
她臉上的不解太過明顯,姜夫人道:“他做爹的護着女兒有什麽不對?你這姑娘,別什麽事都老老實實的,有時候耍點心眼不是壞事。”
姜夫人說完就先離開了,留周明夜一個人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嬉笑的聲音,周明夜回神,見姜榆身穿百花穿蝶的衣裙被丫鬟們簇擁着過來,精神飽滿,面若海棠,根本沒有一點兒姜夫人所說的“受了驚吓”的樣子。
姜榆與林旗黏黏糊糊待了會兒,心情重新好了起來,手疼也擋不住心中歡喜。剛把林旗送走,現在是特意過來找周明夜的。
“今日就住在我家,歇上幾日咱們再回去。”姜榆無事一身輕,笑靥如花道,“走嘛,給你看看我新給你準備的胭脂。”
這一日姜榆被打了手心,但是心頭重擔全部卸下,身後有姜夫人與林旗做靠山,再無半點憂心;周明夜見識到了後宅婦人的心機手段,心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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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中,姜之敏與溫國公怒目相對,一個說什麽都要去親審姜榆,要問清楚宣儀郡主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憤然說自家女兒也是受害者,已經受了那麽大驚吓,決不允許國公府上門驚擾,吵了半日,最終在日落時分去了宮中找皇帝做主。
而林旗則是差人給周二爺送了信。
還有一個州府就能抵達京城的周二爺,直到就寝前一刻才收到京中來信。
信中将明昌侯府被人控制、西街走水,周明夜與溫絮之差點遇險,還有今日宣儀郡主之死一并詳細告知,信的最後說下一步出事的将會是周意辰。
周二爺全名周遺,已與留在京中的手下斷了聯絡數日,收到信件後半晌無言,喊人來問:“信是何人送來的?”
心腹道:“是一支箭送來的,未見着送信的人。”
周遺已過不惑之年,蓄起了長髯,穿着錦繡官袍,狹長的眼角被皺紋包裹,盡顯年長者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從容。
他将那封信攤開在桌上,閉上了眼。
心腹疑惑,拿過信看罷,驚道:“有人要對二公子不利?”
周遺卻不這麽覺得,他于燈下睜眼,眼中精光乍漏,長須随着開口的動作抖動着,道:“他不會有事,相反,還會被人救出。”
“為何?”心腹不解。
周意辰已被羁押多日,溫國公府想讓他死,是礙于明昌侯府曾有的地位才暫留他一命。
心腹将信件重新細看了一遍,遲疑道:“溫大公子屢次遇險,宣儀郡主遇刺身亡,幾次意外均有侯府中人在場,且府中無人傷亡。”
“若是此時二公子被人從牢獄中救出……”
話也沒必要說出,按溫國公府的習性,即使沒有證據,也要編造出證據,無論如何都咬死了明昌侯府,周遺首當其沖。
議事廳中沉寂許久,心腹陰沉道:“屬下馬上派人回京,事已至此,無需再留情,直接殺了那姜家小姐,省得她再引出事端。”
“你殺不了她。”周遺眼睛半阖着道,“她去保州那回沒能得手,就注定之後再無得手的可能。”
“二爺,那該如何是好?”
該如何是好?周遺也不确定,怪只怪他時運不濟,怪他小看了那丫頭。
數月前,他受命替皇帝出巡。明昌侯府中有周老夫人坐鎮,又有他留下眼線,周遺覺得周明夜與姜榆翻不出水花,安心離京。
哪知他才離京不久,邊關就傳來了敵邦歸降的消息。
他遠離京中,得知這消息時遠征大軍已近京城,雖派了人去解決姜榆,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林旗對姜榆情誼已變,或者有其他顧慮,讓兩人無緣得見。
然而天不遂人願,自打姜榆身邊出現了陌生護衛,周遺就知道事情要脫離他的控制了。
後來姜榆落水失蹤數日,周遺再無遲疑,當即下了死命,無論如何都要殺了姜榆,至于孟氏與周明夜,那是他手心裏的陀螺,能瘋能傻,但決不能死。
然而事情沒有一件如他所願,孟氏沒有瘋,周明夜也不再為女兒身擔驚受怕,相反,他自己的兒子莫名成了射傷溫絮之的兇手,被關入牢獄。
周遺皇命在身,只能盡心巡查,一路辛勤,如今終于能回京了,但似乎已經遲了。
可事已至此,除了回京面對,他別無選擇。
“回京。”周二爺道。
長夜幽靜,周二爺一行人迅速整裝,連夜疾馳趕往京城,他想要在事情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前抵達京城,去會一會林旗。
在姜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管心裏怎麽想,至少表面上姜榆得乖起來,每日早晚請安,也不出門胡鬧,就是至少三句話裏得有兩句提到她手上的傷,好讓姜夫人心軟心疼。
姜夫人被她煩得厲害了,搜羅了些紅綢錦緞與珠寶華飾,讓她自己琢磨着成親的事情。
姜榆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待在屋裏,臉紅紅的給自己準備起了嫁衣,細致程度,遠超與周明夜成親時。
周明夜得知孟氏已被從明昌侯府中接走,心中安定下來,以照顧姜榆的名義在府中住下。
前一日,姜之敏與溫國公吵到了宮中也沒吵出個結果,皇帝失去了和親人選,此時也在氣頭上,按捺着火氣下了旨意,命京禁軍協助京兆尹,務必徹查近日京中種種怪事,姜榆這邊則是派了禦醫前來診脈,待她情緒穩定再行詢問。
這日,姜榆佯裝虛弱地與姜夫人一起去送要出門去的姜之敏,泫然欲泣地裝了好一會兒的乖女兒。
姜之敏走後,姜夫人也有事出門去了,姜榆被勒令不許外出,就回屋裝扮起了周明夜。
她讓人給周明夜新裁的衣裳終于送來了,美美打扮了一番,正高興着,牽紅匆匆趕來,道:“小姐,溫家大公子帶人上門來了,指名要見小姐你。”
這邊才說完,又有丫鬟來道:“表少爺來探望小姐,正好撞見了溫大公子……”
周明夜下意識要換回裝扮,被姜榆阻攔,姜榆道:“不用理,讓和修去應付他,或者幹脆讓他們打起來算了。”
“你表弟……”時和修幫了周明夜許多次,周明夜怕他吃虧。
“放心。”姜榆滿不在乎地挑着妝匣裏的首飾,“在我家裏,和修他哪能吃的了虧?不然我爹的臉面往哪放?”
姜榆撿起一支發釵在發間比劃了下,道:“再說了,我娘留了那麽多人看着我呢,還有旗哥,防賊一樣讓人守着我,不用怕。”
兩人在屋中待着沒往前去,只差了丫鬟盯着前面。
“溫大公子說不能見小姐,那就見一見三公子。”牽紅別別扭扭地看了眼周明夜,她還是不習慣好好的姑爺變成了個姑娘,“表少爺說三公子要照顧小姐,走不開,讓溫大公子哪來的回哪去。”
姜榆樂的看熱鬧,對周明夜道:“我說的吧,我與和修小時候雖然總吵架,但感情可好啦,就算他什麽都不知道,也會為我這個表姐和你這個表姐夫出頭的。”
不多久,丫鬟來報時有點驚慌,“溫大公子想要硬闖,表少爺直接拔了劍……”
話未說完,周明夜倏然站起,把姜榆吓了一跳。
“不礙事的。”姜榆把她拉下來,“再等等。”
果然,丫鬟很快再來報:“京兆尹的大人帶着禦醫給小姐號脈來了,還有……還有林旗将軍……”
“哎呀!”姜榆遺憾出聲,“早知道該讓你繼續作男子打扮的。”
周明夜比她還要緊張,當即道:“我現在就換回……”
“不然待會兒我帶着你出去,那就是我前未婚夫與我現在的夫君,還有我表弟一起保護我了。”
周明夜覺得姜榆所言與她所想相差甚遠,愕然轉目,見姜榆捧着白裏透紅的雙頰,羞澀中暗藏着得意,道:“四個男人為了我争風吃醋,我可真是人見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