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結局(1)

城西主幹道上, 駿馬飛馳,攤販紛紛抱頭躲避。

這就是溫絮之的人手了,他憋着怒火去抓捕周意辰, 至于抓捕到後是交還給京兆尹還是就地處置, 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出了西城門, 城外四通八達, 行人衆多,地面上早已不見了那夥人的行跡,與路邊茶攤打聽後,才又駕馬追去。

如此向城外行了數裏路,離京城越遠, 樹林越是茂密,高處有飛鳥撲騰着雙翅逃離,蟬鳴卻聲聲不停,催得人心浮氣躁。

溫絮之已被怒火沖暈了頭腦,不将人捉回誓不罷休, 在衣裳被汗水浸透後,終于追上了那夥人。

對方約莫十餘人, 正在路邊歇息, 身穿囚服的周意辰赫然處于最中央的位置, 被層層保護起來。

雙方打了個照面, 領頭那個急忙高聲喊道:“保護二少爺!”

溫絮之目眦欲裂, 揚手道:“明昌侯府膽敢劫掠罪犯,格殺勿論!”

頃刻間,刀光劍影與兵器碰撞聲聲響成一片, 驚起陣陣飛鳥。

蒙面匪徒以出手迅疾為特點, 身手很好, 但是人數較少,此時拼殺起來節節敗退,沒過多久,便招呼着撤退。

周意辰早已吓得兩股戰戰、呆呆傻傻,刀刺到眼前都不知道躲閃。

他是這夥人首要目标,直接被人抛上馬背,領頭的蒙面人揮退一個侍衛,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刀柄往馬兒臀上一敲,馬兒嘶鳴一聲,撞開人群撒腿就往外跑。

就在馬兒将要跑出人群時,斜刺裏一侍衛提刀朝着貨物一樣搭在馬背上的周意辰砍去,蒙面人橫刀抵擋,被震下了馬背,只餘馬兒馱着周意辰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眼看到手的鴨子跑了,溫絮之一腳踹在躺在地上的傷患身上,罵道:“沒用的廢物!去追!”

那夥蒙面人也無心戀戰,對視一眼,紛紛上馬,搶道追去。

兩方人馬相追逐着,漸漸在叢林中走散,溫絮之帶的人多,分成三路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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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忽地哨聲高響,溫絮之精神一震,當即帶着人朝哨聲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人數翻了一倍不止,溫絮之看清楚了來人,當即就笑了。

“周二爺好本事,不在京中也對京中事了如指掌,甚至能安排人進監牢救下二公子。”

眼前人正是周遺,他重重地舒了口氣,一腳踢開爬在腳邊哀嚎的周意辰,再次确認他是被人算計了。

他帶人緊趕慢趕着回京,一路上小心翼翼,未免走漏風聲甚至直接露宿野地,連日奔波下滿面憔悴,就要進入京城了,一匹馬兒忽地奔至跟前,上面馱着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

周意辰先是莫名其妙被劫走,再經歷死亡威脅,精神已在崩潰邊緣,這一路腰腹搭在馬背上,都快被颠簸吐了。

被人從馬背上扶下,癱軟在地,抱着親爹的腿哭個不停。

他覺得找到靠山了,殊不知周遺卻心中發寒,知道是他晚了一步,正好中了別人的計策。

趁着四周無人,他若是想要洗脫冤屈也有法子,只要迅速将周意辰藏起來,更狠點的法子也有,就是直接讓這兒子消失不見。

可那到底是親兒子,他下不了狠手,只得簡明扼要與周意辰解釋幾句,即時要派人将他送走。

周意辰完全被吓懵了,根本不肯配合,只這一會兒功夫,就被溫絮之的人手發現了。

知曉溫絮之絕無可能放過自己,周遺快速做出決斷,道:“此事并非本官所為,本官會親自面聖解釋,不勞溫大公子費心了。”

“劫牢獄,藏私犯,本公子親眼所見的事情,你還要狡辯什麽?”溫絮之蔑然瞟了那父子倆與随行仆從一眼,道,“大人且放心去吧,本公子會替你将此事禀明聖上的。”

話語中盡是冰冷殺意,言畢,眼眸一眯,聲如寒刃道:“殺!”

“本官奉陛下旨意外出巡查,尚未入宮面聖,看誰敢動手!”周遺怒目圓睜,高聲喝道,“溫大公子你無權處決朝廷命官,便是本官當真犯了死罪,那也應該由陛下親審,你算什麽東西!”

周遺深知此事不能善了,直接拿皇帝做威脅,可惜溫絮之根本不打算聽,他只想先一步殺了這父子倆,到時候只要借口追劫匪至此,刀劍無眼誤傷即可。

他再次下令手下動手,就在此時,馬蹄聲與車轱辘聲傳入耳中,被護衛帶着的方大人姍姍來遲,掀着車簾沖這邊高喊:“不能殺!”

溫絮之眼中含恨,恨不得用視線劈了眼前人,周遺卻心中一松,京兆尹的人來了,容不得溫絮之放肆。

可這也僅僅是權宜之計,溫絮之虎視眈眈,誰也不能保證回府這一路他會不會遇到別的意外,意外中喪生,那是誰也怪不得的。

周遺被人護住,直到方大人下馬車迎來,才走出人群,道:“本官有要事需即刻進宮面聖,請方大人代為開路,所有事情本官将當面向陛下解釋清楚!”

方大人巴不得不介入這趟渾水,當即應下,命人将爛泥般的周意辰綁起,與周遺同承乘馬車駛向京城。

周遺心知自與京城斷了聯系,他就已經和陷入被動狀态,如今除了盡早與聖上交代之外,別無選擇。

馬車颠簸而行,車輪碾過砂礫的摩擦聲與外面周意辰的慘叫聲同時傳入耳中,周遺掀簾一看,見馬車周圍盡是健壯護衛,再遠些,便是蓄勢待發的溫國公府的人。

幾日下來,他眼角的皺紋更深了,放下車簾,問:“外面的人手不似京兆尹的,可是別處來的?”

方大人此時還不願得罪他,微微一笑,道:“先前出了些意外,不得已向禁軍借了些人手。”

“禁軍……”周遺目光一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錯誤的決定。

姜家,周明夜始終覺得穿着女裝不自在,怕待會兒姜之敏回來看見,又怕丫鬟下人會亂說。

姜榆拉着她不許她去換,兩人說話的功夫,有護衛近身與林旗說了幾句話。

“不用換回去。”林旗聽罷與兩人說道,“以後都不用換回去了。”

兩個姑娘都面露怔忪,姜榆率先反應過來,急切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了”

林旗笑了下,大拇指指腹在她面頰上輕輕一抹,沾上了點殷紅胭脂,道:“去換身衣服,把胭脂洗掉,等會兒進宮去。”

“進宮?”周明夜震驚的同時,心頭湧上一層難以置信的感覺。

她只赴宴時去過宮中一次,現在天色将晚,要她進宮能是有什麽事?除非是……

她曾幻想過有朝一日恢複自由,也知曉林旗二人一直在為她籌謀,可當這一日真的到來時,心中第一感受卻是虛無缥缈,如夢一般。

在不知她是男兒身時,林旗覺得她懦弱無能,知曉她是女兒家以及明昌侯府種種詭異之後,曾經的認知産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察覺她的不安,偏目問姜榆:“可害怕?”

姜榆擡着下巴,烏黑的眼珠子如有流光劃過,輕快道:“我有什麽可怕的?”

林旗笑笑,推她進了屋。

一旁的周明夜兀自怔愣片刻,突然打了個激靈,回神急道:“那我娘呢?”

“她會一起進宮。”林旗回答過後,定定看着她,喊了聲她全名,“周明夜。”

周明夜茫然擡首,聽他道:“該怎麽做我都與你說了,你當真想要解脫的話,就自己鼓起勇氣為你和你娘盡力争取。”

這時節天暗的晚,酉時将過,天才徹底黑下。

乾陽殿中商讨聲不斷,其中一個參政大臣出主意道:“聽聞商陽伯家有個二小姐,容姿昳麗,是否可替宣儀郡主和親?”

此話方出,立即遭人反對:“商陽伯家的二小姐年方十一。”

本朝女子十五及笄,沒道理讓人家十一歲的小姑娘千裏去往外邦和親,況且一個沒什麽看頭的小丫頭,根本派不上用場。

可這個人選被駁回後,再也找不出別的家世符合的姑娘了。

近幾年朝廷長了教訓,廣開文武恩科,精心挑選武将,然而時間太短,鮮見成效。

尤其是林旗歸來接管禁軍之後,那些被看好的新銳武将個個說得好聽,實際上不堪一擊,甚至連一個小小的前鋒校尉都能将其耍得團團轉。

當日沙盤的演習是皇帝親眼所見的,當時就一口血水哽在喉嚨。

都說将熊熊一窩,新選拔出的武将空有一張嘴,不僅讓皇帝丢了面子,更是讓他寝食難安。

前幾年敵軍勢如破竹侵犯山河的記憶在腦中盤旋數日,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尋了幾個由頭,将那些個近兩年提拔的将領全部貶去做了馬前卒。

然而問題不僅是将領稀缺,更有軍器制造營等因多年疏于管理,弓/弩粗糙,盾矛不值一擊,處處皆是弊端。

皇帝很急,敵邦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暫時被壓住了七寸,但一雙黃澄澄的豎瞳仍死盯着自己的江山。

他怕山河破碎,怕遭人千年萬世的唾棄,不得已,私下與臣子商議出了和親穩固的法子。

這是除打仗外,代價最小,最有用的法子了。

可人選剛定下,就出了意外。

昨日皇帝被溫國公與姜之敏吵得頭疼,他自己心中何嘗不是憋着火氣?

如今宗室女僅有宣儀郡主一人适齡,人死了,他上哪再找一個郡主出來?即便是從臣子家認個義女封了郡主,面子已經丢了,他難咽這口惡氣。

殿中争論聲不絕,半開着的窗棱忽地被風吹動狠狠砸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旁邊的侍奉的太監身軀一震,急忙快步過去關窗,就在此時,外面風雨大作,瓢潑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屋中争論聲被風聲雨聲打斷,幾位大臣紛紛朝上座看去,只見正值壯年的皇帝重重一嘆,單手扶額閉起了眼。

大臣們面面相觑。

殿中寂靜了下來,唯有雨珠穿林打葉的聲音,未久,殿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太監邁着小步走近,與近身伺候的太監交換了個眼神,湊近皇帝低語了幾聲。

皇帝眼眸倏然睜開,道:“都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議。”

幾個白髯老臣魚貫而出,靜待片刻,皇帝道:“宣。”

殿中琉璃燈盞盞,照得奢華宮殿中有如白晝,太監出去傳話沒多久,就見殿門口有兩道單薄的人影相依着走進來,具是女子裝扮。

皇帝目不轉睛地盯着二人,待人跪拜後,未喊人起來,而是語氣莫測道:“周明夜?”

周明夜伏地又拜,咬着牙道:“臣女周明夜,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特來向陛下請罪。”

她跪在下處,身上素錦彩裙在地面上鋪開,頭戴金釵,腕上是一圈青玉手镯,任誰都不會再将她認作男子。

“明昌侯府的三公子……”皇帝自言自語了一句,聲音倏地沉下,道,“擡起頭來。”

周明夜緩緩擡頭。

殿中沉寂如死水,無一人出聲。

打破這氣氛的又是外面的太監,太監快步靠近,嗓音尖細道:“陛下,京兆尹方大人抓捕逃犯歸來,只是……外出的周遺周大人也回來了,是與溫大公子同行,有急事等着陛下裁斷。”

周明夜聞聲一顫,下意識就要張口說話,被姜榆扯了下衣袖,忙又閉上。

“在外面等着。”皇帝揮手将人趕出,從書案後走出,踱步到兩人跟前。

近距離打量了下周明夜,他目光轉向姜榆,問:“你是姜之敏的女兒,原本與林旗有婚約,後來轉嫁給了周明夜?”

姜榆答道:“是。”

皇帝忽而笑了,道:“林旗何在?讓他進來。”

他雖這麽說,卻并不等人進來,甩袖坐回書案後,道:“周明夜,朕給你個機會将這事從實招來。”

周明夜精神繃得緊緊的,聞言五指一松,偷偷看向姜榆。

姜榆對她點頭,周明夜深吸口氣,伏地道:“臣女要狀告明昌侯府周遺,謀害侯府嫡子在先,威逼長嫂欺壓侄女在後,逼迫臣女以男兒身茍活數十年,更有甚者,勾結外敵,安排人手禍亂禁軍名冊……”

她不及喘氣,一口氣将這些說完,外面忽起喧嚣。

一旁的太監原本眼觀鼻,鼻觀心,見狀急忙往外去,很快回來,視線從下方的兩女子身上一掃而過,太監說的委婉:“陛下,周遺周大人妄想強闖殿內,正好撞見林将軍……嗯,起了點争執……”

“這倒是有趣了,正說着他,他就鬧起來了。是算到有人來告他的狀了?”皇帝略一思索,看向周明夜,問,“周遺是朝廷命官,又是你叔父,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周明夜慎重點頭。

皇帝面色不變,道:“那便由你們叔侄當面對峙。”

停了下,他吩咐道:“将所有相關人員帶來,朕倒要看看,你們明昌侯府在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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