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結局(4)
姜榆眼睜睜看着他臉上的笑意淡了, 眼睛眨啊眨,“唔”了一聲道:“那也沒法啊,現在明夜的身份恢複了, 那些愛慕我的人就都找上門來了。嗯……畢竟我長得這麽美, 有人喜歡是很正常的……”
林旗俊眉微揚。
周明夜的身份昨晚才暴露, 出宮後就直接回了姜家, 到今日消息根本就沒傳開,哪裏來的聞訊而來的愛慕者?
想歸想,他沒揭穿姜榆的小心思,目光落回到她手上,重複問:“手怎麽了?”
“被樹枝劃傷了。”姜榆嘴角往下落, 把包在手上的絹帕解開,手伸到跟前給他瞧,“這回我可沒有騙你哦。”
掌心劃傷很淺,一夜時間已經結了數道薄薄的細痂,被白嫩肌膚襯得十分刺眼。
“我可慘了, 兩只手都不能動了,今早梳妝不能自己來, 你瞧, 我眉毛是不是有些淺?牽紅給我描的, 沒有我自己描的好看……”
林旗從她被額發半遮的黛眉往下看, 在她黑亮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雙眼像是一泓秋水,澄澈清透,水波蕩來蕩去。
再往下是精巧的鼻尖, 随着她說話的動作微微動着, 她嬌嗔地抱怨着, 紅豔豔的雙唇一張一合。
“……旗哥,你在聽我說話嗎?”
林旗回憶着那唇上滋味,視線錯開,看到了兩步之外的姜夫人、周圍的仆從、更遠處的宮門口侍衛以及已至跟前的溫、時二人。
遺憾地收回視線,他抓住姜榆的右手,指腹溫柔輕觸上面的細痂,點頭道:“以後我給你描。”
說完就聽姜夫人咳了一聲,姜榆收回手,臉頰俏紅,含羞抿唇,極小聲道:“你笨死了,肯定要給我描的更醜……”
“那就……”
林旗的聲音也跟着壓得更低,可是姜榆沒能聽清,因為溫絮之一甩缰繩大步走近,問道:“周明夜呢?”
這一聲嘹亮震耳,讨債一樣生怕別人聽不見,直接将林旗的聲音壓了下去。他話音落了,林旗的話也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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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什麽?那就你自己描?還是那就讓我多練練?
姜榆沒聽見想聽的話,板着臉轉過去,見溫絮之神色冷峻,“周明夜在哪?”
這人可真沒禮數。
姜榆見他在自己娘親跟前吵鬧,更不喜歡他了。
時和修慢了他一步下馬,但比他要受歡迎的多,走近了喊了聲“姑姑”,又與林旗姜榆分別打了招呼,還從懷中掏了油紙包塞給矮個子的林玖,然後自然而然地擋在了溫絮之與馬車中間。
馬車中的周明夜正好掀開簾子,隔着時和修看見了溫絮之。
溫絮之也看見了她,當即就要繞過時和修走過去,姜夫人見狀面色冷下,“周公子意欲何為?”
她一開口,周圍仆從立馬警惕起來,林旗也定定看着那邊。
溫絮之面露怒色,道:“我只是有幾句話要與周明夜說。”
“人家可未必願意聽你說。”時和修道,見溫絮之冷眼看過來,還了他一個幸災樂禍的嬉笑。
這時馬車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周明夜下了馬車朝幾人走來,先是帶着歉意朝姜夫人笑了下,又道:“只是幾句話而已,周公子想說便說吧。”
姜夫人見她答應了便不再阻攔,這麽多人看着,諒他也不敢做出什麽暴起傷人的事來。
溫絮之與周明夜離幾人遠了些,已隔了段距離,卻遲遲未開口。
周明夜不知道他想說什麽,更不明白他執意要見自己的目的,她此時心中只有未曾謀面的父親,那是一個好父親,即使在生命的最後光景,依然惦記着要為脆弱的妻子與幼小的女兒開辟前路。
她想孟氏知曉後一定會大哭一場,但是哭過之後或許會振作起來……振作不起來也沒關系,還有她這個女兒嘛。
周明夜等的有些焦急,又過了會兒仍不見溫絮之開口,忍不住問道:“溫公子,你想與我說什麽?”
“你來做什麽?”
周明夜怔住,見他面色陰冷地對着自己身後,忙轉過身,就見時和修站在她身後一尺距離處,訝然問:“你怎麽跟過來了?”
她嗓音已不再僞裝,是清越的女子聲音,聽得時和修默默紅了耳根,他摸了摸鼻子,厚着臉皮道:“你是我姐夫嘛,姜榆說了,只要我在京城就得護着你,你也知道她脾性有多差的……”
“……他說你脾性差,萬一周明夜出了事,你能折騰死他。”
姜榆遠遠瞧見周明夜似乎笑了下,惱聲道:“敢說我不好,明夜不出事等會我也得折騰他。”
“你怎麽折騰他?”林旗問。
“我要給舅舅寫信說他整日與纨绔子弟混在一起,還跑去賭錢。”她氣呼呼給時和修編造了罪名,覺得不夠解氣,又說,“還欠了我兩百兩銀子。”
林旗失笑,“姜音音,你又仗着別人疼你開始耍無賴了。”
“誰耍無賴啦?”姜榆瞪他,“他本來就和別人賭錢了,好幾年前你與府中家将過招時,他與夏詢小哥下了注賭誰贏,他賭輸了賠不起,問我借了兩百兩銀子。”
姜榆氣呼呼地往他鞋面上踩了一腳,道:“我可沒有胡說,你總是把我想壞了,讨人厭!”
林旗仔細回憶了下,好像是有那麽一段時間,每到他與家将護衛比試武藝騎射的時候,演武場外面總有幾個人交頭接耳嘀咕着什麽。
他再細想了下,眼睛眯起,低下頭質問姜榆:“用我賺了多少銀兩?”
姜榆立即把腳收了回來,背着手往後退了一步,做出乖巧狀,“我是乖女,我不賭錢的。”
“你不賭錢,那為什麽每次都要求我一定要勝或者至少堅持多久才能落敗?”
林旗見她看擺出天真的表情,擡起手想去捏她的臉,忽然想起現在是在宮門口,又将手放下,“你不賭錢,你坐莊,哪回都是你贏個盆滿缽滿,是不是?”
姜榆臉紅紅的,烏黑的眼眸轉了轉,辯解道:“我時常請你們吃小甑糕呢,我才不貪占小便宜。”
她的确沒有貪占小便宜,後來夏家姐姐定親,姜家父母送了禮,她年紀小小的,卻也自己添了些銀兩買了昂貴首飾給人添妝。
時和修這邊則是一直打的欠條,銀子欠了許多年,只給過她一個零頭。
她還花了大價錢讓人給林旗做了把弓,弓臂用的是上好的柘木,為防傷手特意在鐵皮外面裹了層細絨鹿皮,弓弦以特制的牛筋制成。
上面雕花浮蕊,又鑲嵌着翠玉,華貴異常。
材料都是上好的,可惜做弓的人是尋常工匠,看着是很好看,但騎射打獵等動真格的時候就沒多大用處了。
林旗看她高興,雙眸亮晶晶的等誇,就沒說弓箭不合手,只說舍不得用要藏起來。
可惜後來被林家娘看見了,林家娘是女中豪傑,瞧見一張漂亮的弓箭,順手就試了幾下,一個不小心把弓弦拉斷了。
再之後林旗秘密讓人把弓弦修好了,把這張弓與姜榆送他的別的物什,一起藏到房間的暗格中,再也不讓別人看見了。
“你不貪便宜,你就是貪玩。”林旗道。
姜榆輕哼一聲,不想理他了,扭過頭想要去找姜夫人。這一轉頭,猝然對上姜夫人放大了的臉,吓得忙往後退,再一次踩上了林旗的鞋面。
她被林旗扶着肩站穩,埋怨道:“娘你做什麽呀?怎麽偷聽人家講話?”
姜夫人冷笑道:“誰稀罕聽你小時候欺負人的事了?”
姜榆低下了頭撓了撓臉,只當沒聽見。
姜夫人沒好氣地把她推開,咳了一聲,竭力維持淡然的面色,十分自然地道:“那邊還說了什麽?你耳力好,再聽聽。”
林旗:“……”
“哦,你還說不是偷聽別人講話!”
在小輩面前這麽做姜夫人還是有點羞愧的,輕拍了姜榆一下,道:“明夜她沒什麽心眼,那溫絮之又不是好相與的,我是怕她受了騙、吃了虧。”
方才還指責姜夫人的姜榆立馬倒戈,“是哦,旗哥,你聽聽,那邊又說了什麽。”
眼前母女倆都催着林旗偷聽別人講話,一個是未來的丈母娘,一個是刁鑽小心眼的娘子。
林旗默了下,目光下移,看見了睜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林玖。那兩個管不了,這個可以管。
姜夫人順着他的視線往下,反應迅速地将雙手覆在林玖耳朵上,低頭道:“大人說事,小孩子家不能聽的。”
林玖被捂着耳朵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奈何姜夫人在姜榆身上見多了,根本不為所動。
“溫絮之想娶周明夜,被拒後說要進宮請旨賜婚……”
林旗的聲音毫無感情,好似在說天已入秋,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以至于姜家母女倆聽到第二句才反應過來,還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麽?”
林旗重複了一遍。
姜夫人喃喃:“難怪方才溫絮之的表情要殺人一眼,明夜臉都吓白了……”
“他威脅明夜?難怪和修看着恨不得要把他打一頓。”姜榆恨聲道,“不要臉!我去與他說道說道!”
林旗拉住她小臂阻攔,目光落在她義憤填膺的臉上,嘴角微揚,心裏又犯了癢,但他忍住了,道:“周明夜自己解決了。”
就見那邊周明夜沉默了片刻後,毅然擡首,口唇張合說了幾句話。
“她說多謝溫絮之擡愛,她小門小戶配不起國公府,餘生只想與母親一起過着平淡的日子。若是溫絮之強硬逼迫,她是寧願抗旨也不會答應的。”
林旗目光始終落在姜榆臉上,看着她被風吹動的細軟的額發,看着她不自覺皺起的鼻子,還有那盯着周明夜二人一動不動的雙眸。
他心猿意馬着,卻不影響敏銳的耳力,心不在焉地将那邊的對話縮減了下,視線轉了一周重新落在姜榆唇上,低沉道:“溫絮之怒極了,以孟氏威逼,周明夜說……”
複述的話忽然停住,林旗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也朝周明夜看去。
那邊三人兩相對立,溫絮之目眦欲裂,時和修面露震驚,唯有周明夜面色沉靜,重重舒了口氣,她露了個如早秋的風一樣輕淡的笑,神色變得舒緩而輕松,然後将方才那句話又說了一遍。
“說什麽?”林旗停住,姜家母女急了,本來就轉述的幹巴巴的了,人家說了一大串,他就用幾個字來形容,現在甚至直接沒了。
姜榆心急,挽住他手臂黏糊糊地喊了聲“旗哥”。
林旗回神,掃了兩人一眼,将聲音壓得更低,道:“周明夜說她已非完璧。”
姜榆雙目猛睜,愕然擡首,只見不遠處溫絮之面色青白交替,他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握着,怒目盯着周明夜。
半晌,他驟地轉身,朝着國公府的馬兒行去,連一個眼神都未再往後看,揮袍上馬,沒有絲毫眷戀地快馬離去了。
“明夜連這種毀壞自身青白的謊話都說出來了,她是當真不願意與溫絮之有半分牽扯。”姜榆自言自語道,“也是,溫絮之數次對明夜不利,如今又用明夜唯一的親人逼迫,我若是她,只怕是恨不得殺了溫絮之。”
姜夫人眼中帶了幾分凄苦,周明夜與姜榆歲數相近,她總是以母親的身份去看待周明夜,此時憂心道:“對外人絕情些是沒錯,可不管是真是假,她親口承認了這事,以後可如何嫁人?”
她二人所想不同,但對周明夜具是憐惜,林旗看着這兩人喪氣的面孔,目光一低,對上了林玖的視線。
姜夫人的手不知何時移開了,看上去林玖已經聽到了很多不該聽的。
有的她不懂,但總有能明白的,她頂着林旗的視線道:“可能她本來就不想嫁人呢?我也不想,我就想一輩子待在家裏。哥哥,我和太後說你要給我招贅,已經找到了人選。”
林旗緩緩凝起眉峰,“你才十歲。”
招婿可以,十歲是不是太早了?況且他現在去哪裏找合适的人選?
“音音姐姐讓我這麽說的。”林玖趕忙推脫責任。
姜榆驚呆了,“我只暗示你說要招贅,什麽時候要你說已經找到人啦?你跟誰學的這樣壞啦?”
林玖低頭蹭了蹭腳尖,假裝聽不見。
“你說跟誰學的,這麽多人裏誰能有本事把她教壞了?”姜夫人說着嫌棄的話加入了指責。
周明夜走過來時,就見這麽一副熱鬧的景象,三個不同年齡段的女子各說各的,誰都沒往她身上瞧一眼,唯有林旗沖她點了點頭。
她心下輕松,回以淡淡一笑,也不打斷幾人,就這麽站在一旁含笑聽着她們的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