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結局(5)

十月底, 聖旨下來,周遺被判處斬。

就連宣儀郡主的死,也不容辯駁地按在了他頭上, 道是他想殺姜榆, 手下失手錯殺了宣儀郡主。

明昌侯府其餘衆人僥幸得以存活, 卻永遠見不到天日了。

滿城嘩然, 一夕之間,周明夜與姜榆的名字,京城無人不知了。恩愛夫妻轉眼變成了姐妹,這是前所未聞的事情,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

周明夜不想母親被擾, 也怕與侯府不對付的人趁機為難自己,事情已處理妥當,她當即就要離京去。

所幸太後守信,在侯府被抄前讓人把孟氏的嫁妝歸還給了她,有了錢財, 倒也不懼換個新地方重新開始。

離別這日,天朗氣清, 從城門口往外看去, 官道兩旁稻穗已泛黃, 風吹麥低, 形成起伏波浪。

“……到了臨州就去官署找我舅舅, 他定能好好安頓你們,就算年後他回京了也不用怕,江南那邊才遭了難, 陛下再調官過去必然會挑個盡責的好官, 朝中清廉官員多少都會賣我爹與我舅舅幾分薄面, 到時候我再讓我爹寫信托他多照應下你們……”

周明夜笑着點頭,她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打算去往江南,水鄉安寧,氣候也适宜,那邊沒人認識她與她娘,也沒人對她的前半生指指點點。

“你幫了我許多,我不知該如何謝你,他日若有用到我的地方,無論何事,你盡管開口。”

離別的氣息因為周明夜這句話濃厚了幾分,姜榆未有片刻遲鈍,笑道:“好呀,若我遇上了難處,一定會去找你的。”

她父母親族雖非京城人士,但具是望門,未來夫君更是京中名将,正得皇帝重用,又對她百依百順。

遇到了小的難處,自有人為她解決。遇上這些人也解決不了的麻煩,找周明夜也是沒用的,可是她毫不猶豫地應了。

周明夜又笑了起來,她轉頭看了看車廂裏的孟氏,将聲音放輕了些,“溫絮之說想求娶我。”

她覺得姜榆應該會驚訝,可是姜榆面色平平,她只當姜榆聰慧早就猜到了,就繼續說了下去,“當時我是猶豫過的,可我與他并不熟絡,我娘對着他府上的人也是膽戰心驚,我更無法确認他府上其餘人會如何看待我與我娘,若……”

若他只是随口逗弄,等她應下就出言嘲諷;若他父母長輩反對;若宮中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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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顆真心的話,或許這些都不成問題。

明昌侯府沒了,周明夜就成了普通的民間女子了,能嫁入國公府的話,絕對是高嫁,孟氏能得到很好的照顧。

可這麽一來,她就将自己與母親全部托付給了別人,再次仰仗別人鼻息而活。而依着溫絮之的性子,必不可能萬事由她。

再者說,溫絮之所謂的情誼,全是周遺刻意引導的,并不能當真。

周明夜想起姜夫人說過的話,也記得這些年所見的姜榆的任性妄為。

她在心底長嘆一聲,道:“這的确是飛上枝頭的好機會,我有些心動。可另一方面,我忍不住懷疑溫絮之說要娶我,其實是想把我困在後宅,好折磨我、報複我。音音,你比我聰明,你幫我分析一下。”

姜榆道:“感情的事誰說得清呢,也許溫絮之自己都不明白。”

她手指繞着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慢吞吞道:“反正對我來說,如果有人傷害過我,或者傷害過我身邊的人,就算我還愛着他,我也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糾葛了。”

姜榆說着就想起了去保州路上落水的事,那時林旗嘴硬說不會管周明夜的生死,可真是吓壞她了。

還好,還好他只是嘴硬……

周明夜笑,“是呢,如果有一日我要成親了,那對方至少要對我與我娘好,還要敬重我的朋友。”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周明夜轉身上了馬車。

“音音,給你與林旗的賀禮放在你房間的架子上了。”周明夜掀簾說道,“我們走啦。”

孟氏也探出頭來朝姜榆揮手道別,姜榆點頭,囑咐車夫路上當心。

負責護送她二人的是姜家的仆從,仆從揚鞭欲起,馬車簾子忽地再次掀開,周明夜道:“音音,其實我拒絕溫絮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你說。”

“我考慮了很多利弊,唯獨沒有考慮到我自己的感受,猶豫間,忽然想起你娘說過的那些,她說女孩子要多為自己着想,我就順着自己的心意想了一想。”

周明夜要說的話似乎需要很大勇氣,她深吸了口氣,表情毅然,道:“第一次碰見溫絮之時,我年少無知,他險些讓我遭受那種侮辱,也許那不是他本意,但自那時起,我就時常做一個夢,夢中我身份暴露,流落污濁之地……”

她換了口氣,接着道:“我承認了,他一直都是我的噩夢,我憎惡他、懼怕他,寧願身敗名裂遭人辱罵,終此一生,都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聯。”

這番話她從未與任何人說過,以前提起那樁危機時也只簡單說得罪過溫絮之,直到今日才将心中藏了很久的身處絕境的恐懼吐露出來。

姜榆自小就被保護得很好,聽她這話,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道:“嗯,以後不會再見到他了。”

周明夜點頭,再次與她揮手道別。

車簾落下,車夫揚起馬鞭,朝着遠方看不見邊際的筆直大道駛去。

姜榆立在路邊久久未動,直到馬車成了一個小黑點,丫鬟上前來道:“小姐,該回去了。”

“我有點難過。”姜榆聲音低落,耷着腦袋,恹恹道,“你先帶人回去吧,我去東街走走散散心。”

“小姐,總是要分開的,看開些。”

丫鬟耐心勸着,見她仍是喪氣的模樣,想了一想,道:“小姐,來時夫人說了,你肯定要裝難過拖着不肯回府,所以她親自過來接你了,就在那邊等着呢。”

姜榆:“……”

她回頭朝着丫鬟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自己家的馬車,姜夫人不知等了她多久了,此時打開車門朝她招了招手。

姜榆恨恨跺腳,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我沒和你玩鬧,給我乖乖待在家裏,不等這陣風頭過去,你哪兒也不許去。”姜夫人居高臨下嚴肅說道。

現在周明夜走了,心思多的人就全盯着姜榆了。多的是想看熱鬧的,光是姜之敏就被人纏了許久了,何況是姜榆。

若非今日周明夜離京,姜夫人是絕不會允許她出門的。

“去買些糕點也不行嗎?”

“不行。”姜夫人很是無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給我老實點。”

姜榆要哭不哭的,磨磨蹭蹭不肯上去。

正拖着,忽聽馬蹄聲響起,就見時和修疾馳而來,身後跟着的是背着行囊的家仆。

時和修勒住馬卻并未下來,姜榆仰頭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忽然想起來七舅姥爺壽辰快要到了,小時候他那麽疼我,我說什麽也得回去給他過壽。”時和修看着很着急,眼睛不住地往官道上瞟,話說的飛快。

姜榆微微眯眼,她自己不得好,也不想別人如意,故意為難他道:“我成親你都不來的嗎?”

“來啊,姑姑不是說了,你這回成親盯着的人可多了,要好好準備,少說也得年後,到時候我再回來。”

姜榆使壞不成反被刺了一下,氣鼓鼓地瞪他一眼。

“姑姑,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出發了。我帶的人多,不用擔心。”時和修匆匆與姜夫人說了一句,言罷,夾着馬腹就往外馳去。

“哎……你這孩子!”

姜夫人沒能把人喊住,眼看着人走遠了,搖搖頭,準備待會兒給兄長寫封信回去。

等馬車在府門口停穩,要下去時,姜夫人忽地“咦”了一聲,道:“不對啊,你七舅姥爺不是前兩年就去世了嗎?”

姜榆先一步被丫鬟扶着下了馬車,理着裙擺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姜榆被關在府裏一個多月了,整日挑着成親時要用的首飾,這麽長時間下來早就煩了。

可是姜夫人非說她這次成親不比上回,必須要格外隆重,逼着她反複做着這些無聊的事情。也是心有後怕,想磨磨她的性子,期間根本不準別人來探望。

這一日晨起時降了霜,姜榆懶懶地梳洗罷,又瞧見了那滿桌的翡翠珠寶,皺着細眉繞了出去,跑到水上小亭看書去了。

丫鬟怕水上涼,給她送外衫時想着她發間顏色寡淡,特意多帶了支垂着細長金線和珍珠的梨花步搖。

姜榆撐着下巴任由丫鬟給她戴上,有氣無力道:“又沒人看,裝扮這麽漂亮做什麽?”

“說不準今日姑爺就過來了呢。”丫鬟為讨她開心,特意稱呼林旗為“姑爺”。

姜榆瞧她一眼,“他才不會來呢,他都一個月沒來看我了,說不準早就變心了。”

丫鬟沒接着安慰她,只是偷笑。

托她上一樁不作數的婚事的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與林旗少時定過了親。

現在她重新變回了未嫁的姑娘,理所應當地要嫁與林旗,兩家人又不加遮掩,大張旗鼓地籌備着婚事,既定的事情,哪能有不成的?

再說了,當初她“嫁”了人林旗都沒放手,現在怎麽可能變心。

姜榆瞅見丫鬟笑,臉上一臊,道:“不許笑。”

趕走了丫鬟,她一個人看了會兒書,依着美人靠賞會兒游魚,不多時,前廳有嘈雜聲音傳來。

姜榆往前院看了看,覺得多半又是借故上門來套近乎的,沒放在心上,支着下巴繼續翻看手中書冊。

隔了會兒,丫鬟匆匆跑來,還在折橋上時就高聲道:“小姐,有人上門求親來了!”

姜榆疑惑轉頭,哪來的人求親?不是誰都知道她板上釘釘的是林旗的未來娘子了嗎?

“還不止一個!”丫鬟氣喘籲籲的,拍着胸口順了順氣,着急道,“一下子上門了三個,都是想與小姐你結親的!”

“三個?”姜榆驚得手中書都拿不穩了。

“嗯,夫人正頭疼呢。”

“都是哪家的?”

丫鬟撓了撓頭,道:“一個是夏家的夏詢少爺,一個是保州錢家來的,還有一個姓白。”

姜榆滿臉疑惑,夏詢小時候是喜歡她,後來見她與林旗情誼切切實在插不進去,憤然轉了心思。

保州錢家,錢行晟?這個倒是真的喜歡過她,可明昌侯府被抄,錢家也是受了牽連的,他還有心思來求親?

至于姓白的,姜榆完全沒有一點兒頭緒。

“什麽東西啊?”姜榆想不通,有點煩躁,“我都要成親了,這些人做什麽要來搗亂?”

她許久未出門,本來就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現在心情更差了,轉身就回了自己房中,待到晌午,也不願意用膳。

姜夫人都将人打發走了,親自來喊她也喊不動,索性不管她了,丢下一句“這可是你自己不願意出來的”,就走了。

姜榆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心中止不住地泛酸,來那麽多人有什麽用,又不是她想嫁的!

把今日上門來的幾人都嫌棄了一遍,姜榆酸溜溜地想道: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得了真心就棄之如敝履,早知道,當初才不會主動去親他,才不會半推半就與他做那前五頁的事情!

她在心中将人翻來覆去罵了一頓,聽見開門聲也只當是姜夫人,拉緊了被子将自己遮嚴實了。

床榻微陷,有人在床邊坐下。

“我不想吃,不要理我!”

“為什麽心情不好?”

一個多月未曾聽見的聲音響起,姜榆一怔,下意識要将錦被拉下,手指動了一下忙又止住。

是他不來見自己的,那自己也不要見他。

她不吭聲,察覺到錦被被人在外面往下扯,急忙用力與林旗較上了勁。

她用盡力了,但力氣終究是敵不過,眼前一亮,朝思暮想的人出現在了視野中。

姜榆嘴巴一抿閉上了眼,就是不去看他。

“我前段時日去解決和親的事情了,還要準備成親事宜,才沒來見你。”

姜榆眼睫顫了顫,想問他婚事準備的怎麽樣了,又覺得不能這麽輕易被哄好,強忍着不吭聲。

察覺臉頰被人撫摸着,她偏頭躲開。

姜榆下定了決心,要是林旗不能哄得她開心了,她一眼都不會看他,更不會讓他觸碰。

林旗好像能聽見她心裏的話一樣,沒接着碰她,只是語氣中帶着些許疑惑道:“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四個男人為你争風吃醋嗎?如你的意了,怎麽還不高興?”

姜榆心中一跳,本能地張開了雙眼,正好對上林旗俯下來的雙眸。

林旗笑着問她:“還是四個也不夠啊?”

轟的一聲,心火蹿遍了姜榆全身上下。

今日上門來了三個,他卻說四個。第四個在哪兒呢?

在她眼前呢。

他跟人争風吃醋呢。

姜榆心中又甜又羞,兩手抓緊了被角,想笑又不願意輕易被哄好,嘴角揚起,趕緊壓下,使勁憋着怕洩露了心中歡喜。

她忍得辛苦,秋水眼眸泛着不盡的嬌羞與歡欣,怕被發現,躲閃着不看林旗。然後抓在手中的被角被人扯開了,結實精壯的軀體代替了寝被。

姜榆被突如其來的沉重壓得洩了氣,嬌笑聲從口唇中溢出,索性不忍了,紅着臉笑得身子發顫。見林旗捧住她的臉要親下來,急忙伸手擋住,“不要!”

“要的。”

粗重的氣息撲面而來,姜榆手臂被按住動不了了,急忙偏頭道:“我還沒有選中你呢,不能這樣。”

林旗動作停住,看着姜榆粉面含羞又帶着點兒得意的神情,緩緩道:“我讓人來哄你高興的,你還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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