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确實沒有關注。”寧佳書花一分鐘消化了這個消息, 問道, “Eugene什麽時候退賽的?”

她回國的時候賽前預熱已經如火如荼, 走在加州大校園裏,到處是海報,季培風那時候好好的, 不像是會出意外的樣子。

她話音還沒落,人群中間那模樣神似暮光女時期KS的女孩忽然生氣了,她誇張的表情像頭受傷的小豹子,“你是Eugene女朋友,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連他膝蓋受傷的事也不知道吧?”

說起來她們不算熟, 女孩在生什麽氣, 寧佳書心裏還是有數的。

雖然是亞裔, 但作為比大多數白人還要高大健壯、臉蛋犯規的校隊主力, 季培風在學校向來很有人氣。

她聳肩抱歉, “我們已經分手了。”

女孩未出口的話都堵在喉嚨口, 瞪着她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半晌硬梆梆丢下一句, 言罷扭頭就走。

“我真不懂Eugene為什麽會和你這樣的人交往。”

确實,亞洲人的身材看起來實在比不上她們凹凸有致,十場比賽寧佳書最多去一兩次,她不清楚季培風獲得過多少榮譽,不懂得他獲得過的總分,貢獻過的籃板有多厲害。

別人眼中的光環,寧佳書幾乎免疫。她和季培風認識的時候, 并不知道他打籃球。

有人留下來替暮光女道歉,寧佳書擺手,并不在意,她只是奇怪,“Eugene受傷是什麽時候的事?傷得嚴重嗎?”

“就在淘汰賽階段訓練時候,十字韌帶撕裂了,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他已經好久沒回來訓練了。”

“對了,我記得你那天也在場的……提前走了嗎?”有人想起來。

“2月16號?”

“大概就是那個日子。”

分手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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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寧佳書無論如何沒想到季培風居然是在分手那天受的傷。

她甩頭努力抛開腦袋裏的想法。

應該和她沒關系吧……

回想說分手時候的樣子,寧佳書并不記得他有什麽異常。

稀裏糊塗吃完飯回到房間,不知為什麽,到底有點兒良心不安。

她想到前段時間總接到的洛杉矶來電,還有寧母告訴她曾找到家裏的,那個腿腳不方便的年輕人,總覺得事情哪裏脫離了控制。

在窗前煩躁地走來走去繞了半天,她登陸了自己的Facebook,試着給季培風私信。大致意思是,聽聞他受傷的消息,傷勢還好嗎之類禮貌性的問候。

至于電話,她回國就換回原來的手機號,從前存儲的那些號碼都忘到天邊了。

沒等收到回複,霍欽的電話就來了。

按時間,他應該剛落地。

寧佳書心情終于好轉,往窗上一趴,接通電話的語氣輕快。

“你到啦。”

“嗯,在回酒店的路上。”

“今天搭檔的乘務漂亮嗎?”

“沒注意。”

“那反正都坐一輛車,你現在擡頭看看。”

剛剛經過長途飛行,車廂裏的機組成員大多垂頭在看手機,要麽昏昏欲睡。霍欽依言,擡頭看完車廂的每一張面孔。

“好不好看嘛,嗯?”上調的尾音天生帶了撒嬌的意味。

“沒有你好看。”

此話一出,巴士司機恰好切換音樂,隔斷的間奏裏,後座的人們恰好聽見了這一句,見鬼一樣不可思議地擡頭看來。

霍欽輕咳,不緊不慢收回視線端坐。

寧佳書喜歡出其不意,霍欽卻連随口的答案都這麽合人心意。

她捧着下巴,勾起唇角笑。洛杉矶習習的夜風拂來,連發尾的彎度都變得缱绻。

“我今天落地了。”

“天氣很好,洛杉矶機場你也熟悉,應該很順利。”

“一下就猜中了,沒意思。”寧佳書撇嘴,“不過你怎麽知道我熟悉這兒。”

“你不是在那邊呆了三個月嗎。”

盡管斷了聯系,和暢的朋友圈卻總發她的狀态,那麽多年,霍欽也已經習慣了從別人那裏獲知她的消息。

想要屏蔽一個人的朋友圈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只是連霍欽自己的都清楚,他為什麽從未生出過那種想法。

重逢之後,她們之間的氛圍,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麽溫馨平和,好像隔着話筒,連黑夜都變得融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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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佳書時隔很久做了一個好夢。

夢見她駕駛小飛機在海上迷航,與地面失去聯系,頻率裏忽然傳來霍欽的聲音,告訴她跟着他飛。

他的聲音好像永遠不會慌亂,有着叫人鎮定的魔力,寧佳書跟着他穿過疾風驟雨平安落地,頻率切斷的一瞬間,她清醒過來。

外面下了點小雨,起風了。

寧佳書披着毯子起身去關酒店窗戶,回來趴在被子上,迷迷糊糊睡到後半夜,不知怎地,又夢見了和季培風分手時候。

洛杉矶的早春莺飛草長、萬物複蘇,陽光和煦。

是她喜歡的季節和天氣。

寧佳書最後一次坐在UCLA的籃球場館觀衆席。

籃球彈跳的節奏,猶如整座場館的脈搏,每次騰空而起都帶動巨大的呼嘯。

組織進攻的核心,白藍色球服12號,那是季培風所在的地方。

作為場上唯一的亞洲人,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在巨人般的隊友間不算出挑,卻擁有超人的反應與協調能力,控球穩準。

時間已經臨近結束,又組織起一次突如其來的快攻——

得分只在一瞬間!

場館裏瞬間爆發出呼聲,震耳欲聾。

季培風往回跑,目光落到場外,找到她時,下意識笑了笑,更激起觀衆席上一片尖叫。

男人身上的肌肉線條修長流暢,蓄滿力量。最致命的,他還有一張叫人口幹舌燥的俊臉。

只不過寧佳書都無暇注意,因為她要回國了,今天是來說分手的。

電話裏說這些似乎不太禮貌,為此,她還專門乘四十分鐘車來了一趟學校。

雖然只是場普通的隊內對抗訓練,但怕影響他的訓練狀态,磨蹭到将近結束,季培風下場休息,寧佳書才提出來。

男人聽完之後,便點頭同意了,極有風度地祝福她,并且還詢問了需不需要送她回酒店,全程都很鎮定。

像他這樣條件優越的富家子弟,分手禮儀教養堪比教科書級別,也從來沒缺過女朋友。

寧佳書并不覺得自己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影響,當初認識的時候,吸引她的也正是這一點。

他有着獨立的人格魅力,不會在一段交往中失去自我。

寧佳書從不渴求從季培風身上獲得什麽,也不會用所謂愛情捆綁任何人,這也正是他需要的。

夢到最後,寧佳書只記得體育館排天倒海的歡呼聲在身後越來越遠。

她乘上了回國的班機。

培訓持續十五周,這段戀情也只持續了十五周,在寧佳書看來,它更像是枯燥生活裏的一次調劑。

它已經結束在洛杉矶,回到上海之後,她幾乎一次也沒有回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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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一段記憶,季培風的版本,和寧佳書的不太一樣。

那天寧佳書說要來,他提前兩個小時起床,約了理發師修剪頭發。

終場的長哨結束的瞬間,他來不及休息徑直朝場邊跑過去,拄膝喘氣時,接住寧佳書遞過的水。

“我厲害吧?”

“嗯,厲害。”

她笑得很美,仿佛這麽賣力地打了整場比賽,就是在等這一刻,他正要邀請寧佳書等他訓練結束一起共進晚餐時候,卻聽她開口道——

“培風,我們分手吧。”

愣了幾秒,他才把喝空的瓶子拿下來。

“為什麽?你厭煩了?”

“你知道,我在洛杉矶的改裝訓練結束了。”

“你要回國?”

寧佳書點頭。

“你回國了,距離也不是阻礙……”他攥緊瓶子,覺得自己手足無措。

“培風。”

寧佳書打斷他,嫣紅的唇瓣一啓一合,“我們好聚好散,好嗎?”

她說話條理清晰且不急不緩,音色悅耳好聽,季培風都不知她是怎麽做到用這樣溫柔的語調,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來。

場邊啦啦隊解散,清一色高鼻闊眼身材火辣的女郎行經身側,隊裏幾人朝季培風打招呼,他卻未應。

季培風家庭教養頗好,平日裏無論認識與否,一定會回聲招呼,這次卻沒有半點心情,甚至不想開口說話。

那句分手,像是把他從夏天送到了溫度零下的儲藏室裏。

“我尊重你的選擇。”

他的驕傲決不允許自己在最後只留給她一個難堪的印象,艱難勾了勾唇角,張開手,輕聲問道,“最後抱一次,好嗎?”

那笑容像往日一樣溫文爾雅。

寧佳書猶豫了兩秒,站在臺階上,踮腳将他擁進懷裏,輕拍兩下。

觸到那緊實肌肉的一瞬,季培風忽地收緊了懷抱,寧佳書喘息,低聲道了一句抱歉。

“你會想我嗎?”他懷着最後一點希冀。

“我不知道。”

“祝你找到一個值得愛的人。”

寧佳書輕聲道謝,“你也是。”

到最後都是這麽殘忍。

松開擁抱,她的眼神仍然清澈無辜,仿佛在他心中刻下劃痕,肆無忌憚使壞後又全身而退的,是另外一個人。

她的背影越走越遠,消失在觀衆席盡頭。

鼻息間殘留最後一點女人的香氣,手中的瓶子已經攥成一團,季培風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不能挽留她,因為他很清楚她不會因此留下來。

呼吸道有些堵塞,難以喘息。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他十三歲,與至親分別,跟随母親移居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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