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披星戴月的趕至雲州。
王府物事如舊,人已非。
“那時是宮中送來的诏書,要王妃回京與王爺團聚,就帶着小郡主,由素旻和素心姑娘帶着些婢女侍衛一起去了長安。”
王府總管如實禀報當日情形,李言宜坐在床側,低頭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人。
“王妃是有了身孕嗎?”
總管擡頭瞄了李言宜一樣,又低頭道:“王妃那次去王爺軍中探望,回來,便有了。”
李言宜握緊拳頭,關節泛白,隔了良久,他将手松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了,你去吧。”
他的聲音哽咽,有深深的懊悔,他跟白未秋說:“未秋,我真該死。”他側躺于白未秋的身側,喃喃道:“我真該死,我害了她。皇兄是想用她和孩子來要挾我,但是途中似乎被她察覺,便逃走了。她是最無辜的,我派了好多人去,都打探不到她的消息,生死不明。我覺得難過,可我內心又隐隐覺得松了口氣,因為我不想讓她知道你……”
“可是……”李言宜支起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白未秋雙目微阖,唇角微微帶着笑意,睡顏沉靜,讓李言宜不斷落下輕吻,柔聲道:“你要什麽時候才肯醒來呢?”
從長安到雲州,白未秋一直昏睡,呼吸平穩,脈搏如常,卻毫無清醒的跡象。
李言宜召來雲州所有的名醫,均束手無策,連他昏迷的原因也搞不明白。
只有一位年齡較大的大夫撫着花白的胡須,皺眉道:“這位郎君的狀況像是中了一種蠱。”
“蠱?”
“在下曾見過像這位郎君狀況的人,昏睡不醒,一直在夢中,若無人喚醒他,他就會一直身處夢中,永不醒來。”
“如何才能喚醒他?你見的那個人喚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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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大夫搖搖頭,“似乎是要入他的夢中将他喚醒。”
“入夢?”李言宜還未開口,坐在一旁飲茶的寧行之仿佛聽到天方夜譚,困惑出聲:“這可能嗎?”
“在下并不是十分明白,那已是十餘年前的往事,只知有人為喚醒他,去青陽觀中,借了觀中至寶太乙原真鼎,凝神入夢,至于醒沒醒就實在不知了。”
“青陽觀在何處?”
“青陽觀于玉泉山中,雲州此去大約有三百裏。”
李言宜起身朝大夫行了一禮,道:“多謝先生。”
大夫連忙還禮:“王爺大禮,在下愧不敢當。”
送走大夫,李言宜即刻吩咐左右:“備馬。”
卻聽馬蹄聲疾,回頭看見寧行之騎在馬上,沖他道:“王爺不必親去,我等先去打探,問清之後再作打算。”
寧行之所言甚是,李言宜皺眉思索片刻,随即取了紙筆匆忙寫了一封信,不忘蓋上寶印,最後叮囑:“路上小心,見機行事。”
寧行之一行四人,一路駛出了雲州。
玉泉山,山多俊秀,路途險隘,草木交連,幽泉怪石随處可見。
一路打聽,終于見到了雲霧擁蔽間的青陽觀。
通往青陽觀山門的路是很長一段石階,陡峭的很,寧行之棄了馬,拾階而上。
亂蟬嘶鳴,階生綠苔。
行了不久,便隐隐聽見琴聲。寧行之繼續往前,走到石階拐彎而上的地方,有座四角亭,亭中有兩人,均是道士打扮,一人撫琴,一人靜聽。撫琴之人背對着,看不清面目。在旁側站立靜聽的位道童,捧着一柄拂塵,年幼清秀,不辨男女。
寧行之心想,這兩人必定是觀中的道士,若有他倆幫忙引薦,倒也省了些事。正想着就已經入了亭。
“在下路過,叨擾道長。”
琴聲戛然而止,撫琴之人擡起頭。
寧行之愣了一愣,又看了看在一旁立着的道童,轉身朝左右之人道:“此處竟是女子修行的道觀。”言語間是調笑的口氣,撫琴之人聞言面有愠色,睨了寧行之一眼,起身抱琴,道:“童兒,随我離開。”
聲音清亮悅耳,是青年男子的嗓音。
寧行之又是一愣,随即擋在那道士身前,笑道:“是我眼拙,冒犯道長。”他的眼神十分放肆地在道士面上梭巡,又道:“還請道長恕罪。”
道士目不斜視,徑直離開。寧行之搶先一步,又擋在道士面前。
道士淡然道:“讓路。”
寧行之不動,還要開口,道士突然奪過童子手中的拂塵,帶着千鈞之力,朝着寧行之當頭掃來。
寧行之大驚,扭身躲過,那道士卻不依不饒,舞動一柄拂塵,如刀劍一般,竟是奪人性命的利器。寧行之行軍打仗多年,功夫不可謂不深,每一個招式都經戰争的磨砺,每一次出手都直擊要害。但他與武林高手之間單打獨鬥的經歷卻極少,此番遇到這道士這般棘手的人物還真是第一次。
眼看不敵,寧行之在打鬥的間隙,瞅準空子開始躲避,惱怒道:“你這道士,出家人,怎麽一出手就這麽毒辣?”
道士冷哼一聲,并不回答,依舊招招緊逼,毫不相讓。
與寧行之同行之人見狀急的不行,想要出手,卻毫無辦法。
打鬥正酣,遠遠聽得一聲呼喝:“小師叔,快快住手——”
聲音渾厚,震落一地樹葉。
道士聽了毫不動容,依舊攪着拂塵朝着寧行之直刺過來,寧行之也是惱了,避也不避,手持佩劍,捏了個劍訣,游魚般欺身而上。
石火電光間,哐當一聲。
拂塵和佩劍雙雙落地。
一位中年道長,髯須飄飄,一派仙風道骨。此時站在兩人中間,彎腰将拂塵和佩劍撿起,面帶歉色将佩劍遞給寧行之,又轉身拂塵遞給他喚作小師叔的道士。
小師叔接過,順手扔進不遠處的童子懷中,沖他道:“就你愛顯擺,也不過是個勸架的功夫。”
說完他也不等中年道士開口,帶着童子離開了。
中年道士這才朝寧行之行過一禮,道:“失禮失禮,還望将軍切莫在意。貧道乃青陽觀主持玄元子,以候将軍多時。請——”
“道長知道我要來?”寧行之不動。
“三日前小師叔蔔過一卦,得知近日當有貴客登門,一直等候。但見将軍器宇不凡,方才又見将軍身手,必是帶兵之人。此處乃篤義王封地,若是将軍前來,定然是王爺的意思。”玄元子苦笑道:“卻不知竟以這等方式與将軍得見。”
寧行之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那也沒什麽,是我先冒犯道長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見他面白無須,又俊美姣麗,便以為是個女子。”玄元子一驚,啞口無言半晌,複嘆道:“如此便不奇怪了。”說完也不再糾結此事,只帶着寧行之入得山門,觀內植被茂密,蒼翠幽深,煙霧缭繞。
寧行之無心欣賞,開門見山道:“道長既知道我等來此,必然是有所求。”
“将軍請講。”
“王爺身邊有個頂要緊之人,一直昏睡不醒,訪遍名醫也是束手無策。倒是有人說是中了什麽蠱,要借青陽觀的寶鼎凝神入夢,喚醒神識。”寧行之啜了一口茶:“我聽着也像是天方夜譚,不過總比沒有頭緒強,所以特地來此一趟,想着若是真有此物,希望道長能行個方便,借來一用。”說完他将李言宜的信給了玄元子,“王爺親筆,請道長過目。”
玄元子看完,眉頭微皺,問道:“那人昏睡不醒?到如今有多久了?”
寧行之想了想:“也有些日子,十天半個月了吧。”
“那人可是面色紅潤,呼吸綿長,甚至面容安然,如作美夢?”
“是不是作美夢,那且不知,倒是挺安然,卻是不吃不喝的。”
“那便應該是中了蠱,所中之人會夢見自己內心最期望發生的事,在夢中沒有憂愁,沒有遺憾,無比圓滿,永不休止,故此蠱名為如願。”
“哦,這樣的夢,任誰也不肯醒來吧。”
“正是如此,外力亦無法,只得讓人入他靈臺,将他的神識喚醒,簡單說,就是入夢。”
寧行之歪着頭,一手支颌,喃喃道:“這些事聽起來就覺得很玄啊,玄之又玄……”
“其實不然,道法自然,萬物自有其法度,擇其根本而行,便可因勢導之,回複其本性。這跟佛家講究因果是差不多的……”
寧行之擺擺手:“道長你莫跟我講這些,我聽着頭疼。”他沉吟一陣,又道:“既然是有辦法,那就懇請道長不吝賜寶吧。”
玄元子沉吟一陣,道:“實不相瞞,若借太乙原真鼎之力,的确可以凝神入夢。但此法太過兇險,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滅,需有人從旁護法。”
“怎麽護法?”寧行之皺着眉:“跟我說再多也沒用,不如這樣,請道長随我們一起去一趟雲州,見了王爺再做打算吧。”
“這個自然,只是這護法之人……”
“護法之人怎麽了?”
“護法必須是習得的內功心法借助于太乙原真鼎之人,若非如此,無法與人鼎合一,凝神聚氣。若是強行相就,後果不堪設想。”
“哎喲。”寧行之揉揉腦袋,攤開手:“我覺得我頭真是快大了一圈,那就請一個平常用那什麽鼎練功的人吧。”
“觀中只有一人天分甚高,能習此心法,乃貧道的師叔雲靈子。”
“勞煩道長引薦。”寧行之靈光一閃,叫道:“等等,道長的師叔?”他舉起右手的食指在額上輕點,說:“該不會是方才同我打架那位吧?”
玄元子撫須點頭,默然無語。
寧行之也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