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追兵到了,李乾元的部衆紛紛四散,樂荻也中了箭。姚先生一路護送,還是不敵。
馬蹄的淩亂、嘶吼的凄怆、受傷的痛呼……
混亂的聲音中有着一句凄怆的呼喊:“未秋,快走——” 刀割一般刺痛了李言宜的耳朵,帶血的畫面逼迫着他閉上了眼睛。
馬匹凄怆的嘶叫,它被利刃刺傷,踉跄跪倒在地。李乾元也随之滾落,此起彼伏的刀光像雪一樣亮,像雪一樣冷。白未秋遠遠地回過頭,策馬回轉,勁風吹起他的發,遠遠看去,好似一面黑色大旗。
李乾元永遠留在了倉郡,再也沒有回過長安。
白未秋本想同李乾元死在一處,李幼嬰沒有滿足他。
太子已死,剿滅太子餘黨便容易多了,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皇帝因經歷太子謀反一事,心力交瘁,頭疾加重,根本無力于政事。因皇三子李幼嬰孝義仁德,故立為太子,監國,攝政事。
李幼嬰就是當初帶領金吾衛追至倉郡的人。
漫天風雪,一層層覆蓋,李言宜被凍的牙齒打顫。
這就是元和三十九年的冬天。
白未秋策馬而至時,太子身中數刀,渾身是血。衆人故意為他讓開一條道,他便木然地下馬,上前。
一步,一步。
“殿下……”他傾身撥開李乾元頰邊污血黏糊的亂發,太子的面上雖然帶血,但面容安詳,并不猙獰,于是白未秋又輕聲喚道:“乾元……”他喃喃:“用我中心如日月,為君萬裏照長安。”
李幼嬰走上前,用劍尖挑起白未秋的下巴,白未秋眼中也正下着一場無邊無際的大雪。李幼嬰看着他懷中所抱的身軀,漠然地道了一句:“拖走。”兩個士兵立馬上前将太子從白未秋懷中拉開,白未秋并未阻攔,他輕輕推開抵在颌下的劍尖,站起身來。
“原來是你。”
他的白衣污濁,到處是淩亂的血跡,披散的長發夾雜着片片飛雪,飄舞如絲。但他的目光清亮如秋水,在此時看來,仍是谪仙一般。
Advertisement
李幼嬰唇角浮出一絲殘忍的笑意來,想要撕開他那高潔出塵的皮相,逼迫出不同的神情來。他攫住白未秋的手臂,往後一拗,白未秋手無縛雞之力,随着他的力道側過身子,疼痛讓他皺起了眉毛。李幼嬰又朝他一踹,他便頭朝下栽進雪中。
李幼嬰大笑出聲,踩住他的頭,往雪裏狠狠地碾了幾碾。扯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來。
污髒的雪,化成了水,在白未秋面上縱橫,他沒有出聲。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有心理準備的。可是當李幼嬰撕開他的衣襟時,他還是惶恐不已,驚怒道:“你不如殺了我!”
李幼嬰順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極重,白玉的臉頰頓時浮出五道鮮紅的指印。他垂着頭,哀傷而憔悴。李幼嬰細看他眉眼風情,不知想到了什麽,将他擁入懷中,用哄情人的口吻道:“不要總想着死,死有什麽好呢?你雖然和白家斷了關系,但要随便定一個罪,殺個滿門,卻也容易。你要活着,白家那十多口人才能一個個的活着。”
李幼嬰使了一點力,将白未秋攔腰抱起,快步走到一個木籠前,早有士兵打開了籠門,他将白未秋塞了進去。那木籠本是用來困猛獸的,人關進去,坐卧不能,極是難熬。
李言宜終于按捺不住,想要出手阻止,可是他剛觸及到李幼嬰的手,就如同觸到了水裏的影子,影子晃了幾晃,又恢複如初。
在這裏他只是個看客,他握緊雙拳,擡頭看着天空,天空中沒有浮雲變幻,只是陰暗,如同墨染。
人人心中都有欲望與秘密,秘密越多,陰暗越重。
這是白未秋心中最幽暗的地方。
他低頭看着掌中的那朵蓮花,白光缥缈,比來時暗淡不少。若是不能叫醒白未秋,那是不是也能留這幽深的夢中?即使真是這樣,李言宜也絕不願意留在這片黑暗的歷史裏。他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裝着白未秋的木籠也一同向前。
李言宜像一陣風,困在白未秋的夢中。
戴着枷鎖的白未秋穿着囚衣被關在诏獄裏,皇帝聽得太子伏誅,老淚縱橫,竟是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的痛哭。太子乾元本是他與先皇後唯一的子嗣,自幼機警聰慧,只是過分宅心仁厚,皇帝常常嫌棄太子是個癡人,可從未想到他會因謀反而死在倉郡。
“糊塗啊……”
以此種種都無回天之力,那個時時跟着太子的白未秋如何處置,并不重要了。皇帝只是随意下旨,将他流放。
驅逐出長安,流放漠北,永不得回朝。
走出诏獄時,久違的陽光讓白未秋不得不擋住眼睛。
梅花已經落盡,冬天都過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首詩:“我來君已遠,君返我成空。猶有枝頭冷,看人嫁春風。”
“飲了這杯酒,北上之後,再無故人。”曾經的友人紛紛散去,離開長安之時,竟然只有子蒲來送他。
恍如隔世。
白未秋一飲而盡,“多謝。”走了幾步,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心只不妙,問道:“你給我喝了什麽?”
子蒲沒有回答他,只接住了他倒下的身體。
腦子裏亂紛紛的一片,意識漸漸清明,迷藥的藥效還未過去,小指頭都不能擡起。白未秋勉強睜開眼睛,絲帛觸及到肌膚,涼滑的。
涼滑?白未秋大吃一驚,意識清醒了大半,發現自己此刻是chi luo的,不知躺在何處。
“醒了?”
不遠處傳來聲音,他認得,是李幼嬰。
李幼嬰慢慢踱至他床邊,每一步都像是踱在他的心頭。
白未秋喟嘆一聲,看着李幼嬰的眼睛,目光依舊清亮,道:“白未秋有一事不明,四皇子為何獨獨不肯放過我?”
李幼嬰的目光放肆的在他身上梭巡,眼前年輕的身體蒼白而青澀,經歷過牢獄之災,顯得消瘦,但并不嶙峋。是柔和的,像一段月光。
他伸出手在那起伏的胸膛上撫弄,感受白未秋的心跳。心跳得很快,白未秋很緊張。
“你跟太子的時候,他這麽對你麽?”
白未秋看向他的眼神變得凜冽而鋒利,李幼嬰并不在意,玩弄夠了白未秋的胸口,他的手像毒蛇般向下游移。
“有過麽?”
白未秋與太子之間的感情仿佛陽春白雪,高潔而純粹。即便再怎麽親近,也未有過魚水之歡。
似乎rou體的歡愉會破壞靈魂的純粹。
他從未想過有人能如此直接了當的問出這般無恥的話語,白未秋臉色蒼白,心頭被撕裂出血淋淋的傷口。
“太子沒有你這般龌龊。”
“龌龊?”李幼嬰嗤笑一聲,并不在意,只專心撩撥着。白未秋咬緊牙關,拼命抑制身體的反應。李幼嬰放棄了對他的撫弄,說道:“這樣吧,我有一個建議。”
他不在意白未秋的沉默,自顧自地說:“我來之前數了數,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呢,已經出嫁的不算,就只有一個未出閣的小妹。共有九人。”
白未秋聽他對自己家中情形了若指掌,不免心驚膽戰,勉力争辯道:“我早與白家脫離了幹系,你不需用他們來威脅我。”
“是麽?”李幼嬰訝道:“你竟不關心他們的死活,我将他們抓過來,卻是白忙活一場,也罷。”他站起身,“你既不關心,那就都殺了吧。”拍了拍手,外屋傳來一陣人聲喧嘩,似才被松開禁锢的人聲。
白未秋不用仔細辨認,也能認出,聲線沉穩的是大哥、不甘質問的是三哥、聲音甜軟中帶着驚恐的是小妹、那蒼老而低弱的咳嗽聲是父親的……
白未秋驚恐地看着李幼嬰,發白的唇瓣顫抖着,說不出一個字。
李幼嬰拍拍他的臉,冷然道:“殺人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先從最小的開始。”他一字一句:“殺白家小妹。”
屋外嘈雜更勝,腳步聲、拔刀聲、叫罵聲、小妹驚恐的尖叫,混成一片。而後死亡來臨的寂靜、鮮血潑濺的聲音……
“不——”白未秋竭盡全力,吼出了這個字。
他的長發淩亂,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凄楚欲絕。
“你要我怎樣才肯放過他們?”
“我要你活着。”
“我并未想過要死。”
“你能這麽想最好。"
李幼嬰點點頭,展臂脫去身上的外袍。重新俯身下去,白未秋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可是突如其來的巨變使他的神志昏然,腦中亂紛紛的都是小妹血灑一地的場景。
身下傳來劇痛,他白未秋徒然張開嘴,并未發出聲音。他如同一尾失水的魚,被李幼嬰放置在鍋鼎,添了沸油,翻來覆去的煎熬。
世間已經沒有白天或者黑夜,白未秋一直是清醒的。親人們就在屋外,他要救他們,就要忍受這切膚的狎弄與侮辱。
他聽到三哥的聲音:“你來殺吧!殺我一族,也不要這樣的侮辱!”但這聲音過後,是長久的沉默……
李幼嬰十分滿意,想到白未秋從未和太子有過fang事,竟被自己拔了個頭籌,不由地哈哈大笑。
屋外再無聲響,白未秋眼神空洞,只問道:“你放他們走了嗎?”
“他們在呢,一直都在。這只是救下了你自己的命。”李幼嬰親昵地在他額上落下一個吻,拂開他頰邊的亂發,“你既已侍過寝,那便是我的人,此後由我做主,自然性命無憂。”他頓了頓,語氣裏有着異常的亢奮:“不過,有幾個人特別的恨你,因太子的關系,你知道的。即使父皇留你一命,他們仍然不忿,也不斷上書彈劾你爹爹。我能幫你解決掉他們,殺他們一個人,替換白家的一個人。如何?”
白未秋不解其意,李幼嬰的眼神嗜血,他将手掌緊貼住白未秋溫涼的肌膚,感受那戰栗而凄楚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