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瘦梅劃拳很厲害,李言宜老是輸,不停地被罰酒。再一次被滿上時,他笑吟吟地又要喝下,白未秋快他一步取過他的杯子,沖瘦梅搖搖頭,道:“他喝夠多了,由我來代他吧。”
瘦梅道:“郎君若要代他,不必喝酒,有另外的法子。”她垂下目光,而後擡頭看着白未秋,将手中一方潔白的絲帕遞給他:“郎君可願為瘦梅填一曲詞?”
她要白未秋填的是坊中傳唱最多的曲調《長相思》,白未秋微一思忖,提筆寫下——
長相思,在遠道。
遠道不能回,回頭先後老。
望君寄取情難惜,莫問煙花與秋草。
瘦梅将絲帕收進懷中,和着曲調,清唱了一遍。
“姑娘只看了一眼,便記得詞了?”
“許先生字字玑珠,就不許瘦梅過目不忘麽?”瘦梅向白未秋行了一禮:“往後咱們教坊的姐妹還得多多仰仗先生秒筆,瘦梅先謝過。”
“瘦梅姑娘如此誠意,不如喝了這一杯。”李言宜斟了滿滿一杯,送到瘦梅手中,瘦梅并不推辭,一口飲盡。
夜已深,衆人都似醉了,白未秋推了推伏在案上的李言宜,李言宜眼中迷蒙,搖晃着靠過來攬了白未秋的腰,輕聲央求道:“未秋,帶我出去吹吹風,好不好?”白未秋聞言,扶着他走出了門外。
涼風一吹,酒意漸消,李言宜長嘆了一口氣。白未秋轉頭看着他的眼睛,清亮如秋水,哪還有什麽醉意,便道:“你沒醉?”
李言宜眨眨眼睛,避開衆人,拉着他快步走到岸邊,率先跳到一條小舟上,朝着白未秋伸出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白未秋握着他的手,也來到船上。
“我來當船夫,未秋,若你不願吹風,可去艙中歇下。”李言宜解開繩子,手裏持槳,在他的劃動下,船漸漸離開岸邊。
“躺在艙中閉上眼睛,聽水的聲音,就好像自己是睡在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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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未秋沒有去艙中,他站在李言宜的身邊,看他煞有介事的劃船,又笑道:“原來你剛才是在裝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在我身邊,我時時刻刻都是醉的,哪裏需要裝醉?”他攬住白未秋的腰:“我知道你心疼我,剛才你要幫我喝酒,我心裏歡喜,簡直無以言表。”
“那是我不知道王爺海量,早知道就不幫你喝了,還诓了我一首詞。”
湖中有一大片荷花,李言宜不熟水路,将小舟駛入荷花荷葉之間,有蓮蓬敲打着船身,不斷發出“碰碰”的聲音。
“那種詞,對你而言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麽。不要小氣,我看瘦梅姑娘對你仰慕的緊,不多時,教坊的姑娘都得來找你填詞,以後你的詞定是被人處處争唱。那可是大大的了不得。”
“這也算了不得?你真是沒見識。”白未秋不屑,随手采了一個蓮蓬。
“我是沒見識。”李言宜不以為忤,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白未秋剝了顆蓮子,塞在李言宜嘴裏。
李言宜嚼了嚼,五官都皺成一團。
“好苦。”
“蓮子心中苦,快對。”白未秋出了一個對子。
“梨兒腹中酸。”李言宜是個好學生,老老實實的對上了。
“此情此景,請王爺作一首詩來。”白未秋戲谑。
李言宜低頭沉思一陣,擡頭道:“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早知蓮子苦,何必放心間。”
“噗。”白未秋笑出聲:“前兩句是襲用成句,後兩句格律不佳。”他深吸一口彌漫了一天一地的清香,吟誦道:“蓮葉何田田,蓮苦心自銜。塵抱春花影,黃憐紅衣眠。”
李言宜看着他,兩人相視而笑,李言宜環顧四周,接道:“水懷秋月夢,碧看白雲天。漫漫往來客,聽音可顧弦。”
“好句!”白未秋贊道:“王爺作詩不日便可大成。”
“那我算不算你的關門弟子?”
“你可別咒我,我這年紀如何就收關門弟子了?”
“對了,你還教了雪奴作詩,我自算不得關門的了。”
“她也不算是關門弟子,你不要老說這個,我教過人多了去了,難不成你都要一一不滿?”
說話間,小舟早已駛出蓮蕩,朝着一處山坳漸近。
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星光如夢,不遠處的湖面有霧氣缭繞,李言宜将舟泊在岸邊,拉着白未秋的手。
“來,小心,接下來咱們要走過去。”
“船停在這裏沒事麽?”
“放心吧。”
兩人仍是順着湖岸走,霧氣越濃,走進山坳中,竟是一處天然溫泉,岸邊生了些低矮的薔薇,自苔石間暗自綻出淺紅,落花靜影,星光斑駁。
李言宜不再言語,在岸邊脫了衣物,步入水中。
“好舒服,未秋,你不下來麽?”他靠在山石邊,一副惬意的樣子。
白未秋脫下外袍,除了鞋襪,卻留了一身中衣,下水之後,中衣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溫熱的泉水熨帖着肌膚,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舒服極了。
“你是怎麽找到了這麽一個地方?”
“先前有人帶我來過一次。”
“後來你就把這裏圍起來,為你一人所用了?”
熱氣蒸騰,他漂散在水面上的黑發宛如水草,李言宜掬起一束,他回過頭,發現自己被圈在李言宜和山石之前。
“偶爾我還是會記得自己是個王爺,手中有點權勢。”
李言宜的眼神深沉而熾烈,白未秋摸摸他的臉:“席天慕地的,你想做什麽?”他抓過白未秋的手,将那白皙修長的食指放在口中,輕輕舔動。
酥麻的感覺像藍色的火焰,“刷”的一聲,從指尖燒到四肢百骸,白未秋抽開手指,想要推拒,被李言宜緊緊抱住腰身,壓在山石上深吻。
星光太過溫柔,泉水太過溫柔,這般的擁吻太過溫柔,窒息般的迷亂結束,白未秋喘息着捧着李言宜的臉,看着李言宜的眼睛,還是無法推拒的溫柔。這一刻太美好,白未秋心中的渴望被喚醒,不,其實他并不明白喚醒了什麽。他只想要停留在此刻,心中漫出了“一生一世”這樣的詞來。
而心中“倏”地劃過隐隐的痛意,又像幻影般消失,被此時的激情填滿。
你既将所有的忠誠與愛意交付,我亦給你我所有的淚滴與熱烈。
他解開濕透的中衣,衣物輕盈地順着水流漂走,毫不留戀。雙臂纏繞上李言宜的後頸。
流水經過的時候,在他們身邊繞了一個彎。
“未秋……”李言宜的聲音低啞,氤氲的水汽中,白未秋的眸光真切,似零星的星光,沒有一絲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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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就睡吧。”李言宜親吻他的眼睛。
最愛的人此刻就在他的懷中,李言宜吻過他的眉梢眼角。流光輕易把人抛,太液池的初見過去了多少年?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現在仍然年輕。
醒來就看見李言宜近在咫尺的睡臉,夢中似乎還在笑,白未秋伸手戳了戳他淺淺的酒窩,李言宜握住白未秋的手指,迷迷糊糊道:“未秋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白未秋見狀便不再管他,自顧自地洗漱更衣。
這裏不是王府,白未秋并不在意,只對鏡绾發。
“郎君,讓我來吧。”一雙素手绾起白未秋的長發。
“素清?”
白未秋轉頭看她,奇道:“你怎麽也在這裏?”他再次環顧四周:“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王爺的一處山莊,素清昨日便過來了。”
“哦。”白未秋了然:“原來他早有預謀。”
“不是預謀。”李言宜穿着中衣走了出來:“這裏比山下涼快,又有溫泉,最能消暑。”他扶着白未秋肩膀,看着鏡中的美人,“我早想帶你過來,前些日子不得空,就這幾日空閑,昨日酒宴之地離此處不遠,就直接過來了。”
素清拿來了李言宜的衣物,替他更衣。
白未秋整了整他的前襟,聽見屋外有彈奏箜篌的聲音。
“雪奴也在這裏。”素清笑道:“王爺一早就安排了,除了我和雪奴,還有負責郎君膳食的孟三娘,早膳都已備好,就在外間。”
白未秋走到外間,果然桌上已經擺上了幾樣精致早點,略吃幾口,便出門去看見此處果在山中,房屋皆是木質結構,布置古樸,并不鋪張。屋後有階梯,直往下便是溫泉。
看到溫泉,不由想到昨晚情形,如剖白心意一般的孟浪,不過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白未秋不以為然。
“喜歡這裏嗎?”
回過神來,不知何時李言宜已經在他身邊。
“還好。”白未秋點點頭。
白未秋喜靜,在王府他的住處雖也清靜,但府中人口衆多,來來往往,也就算不得清靜了。
風吹來草木的馨香伴有箜篌的聲音,一切都那麽合心合意,他并沒有告訴過李言宜自己的喜好,可是李言宜不用他說,就全然按照他心裏想的這麽去做了。
“你在想什麽?”李言宜見白未秋唇角微翹,似笑非笑。
“我在想,幸而你不是皇帝,若你是皇帝,非得幹出烽火戲諸侯的戲碼來。”
“那你不成了奸妃了?”
“也未必是我呀,換了旁人,你也會這樣待人家吧?”
“換誰?”李言宜攬過他的肩膀,神色不悅。白未秋擡頭看見他的眼睛,那眼中無處安放的深情,直白而□□,刺的白未秋心中一痛,道:“換不了旁人,只能是我,對不對?”
李言宜擁他入懷,在他耳旁輕聲道:“未秋,你要信我,自我十二歲第一次看見你,心裏就再也沒有過別人。”
語罷兩人不再言語,只是靜靜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