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果不其然,皇帝下了旨,要李言宜帶兵去往邊境,将西涼大軍逐走。
雲州的梨花已經開了,風吹起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掠過白未秋的發絲,李言宜倚着欄杆,低聲道:“我一去大概數月,可能也不止。你放心,這裏我都交代好了,你想做什麽,只管放手去做。”
白未秋回過頭:“都随我?”
李言宜走到他面前,輕聲道:“你要信我,我也信你,等我回來。”他轉念一想,複道:“若我派人來接你,得有信物。”他取出懷中一枚玉扣,慢慢旋開“這裏面我放了你我的頭發,若不見此物,任何人都不要跟他走。”
“誰要跟你結發?”
“那是我自作主張。”他試探問道:“你不願意?”
“……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白未秋垂下眼睑,睫毛纖長:“其實我想過跟你一起去往邊關,男兒在世,誰不想策馬揚鞭?塞外風沙,關山明月,想必也是動人的人。可我沒讀過幾本兵書,一介書生,真要跟去,倒是給你添亂罷了。”
“你要跟去也可以,只是每日跟我一個營帳同進同出,将士們見了我倆如此,必要想念家中妻子,心思就不在打仗上了。”
白未秋聽出他話中的調笑之意,橫了他一眼,重新轉過身去,看到滿天飄飛的梨花。李言宜取下腰間的玉簫,吹了一曲《短別離》。
“相思終不厭,明月與白雲。江南與江北,随我複随君。”
李言宜帶軍出了平谷關,遣人去見哈沙爾,說要商議。哈沙爾一聽是他來,倒也沒有推脫,放了他來西涼的星河城。
哈沙爾一見他就問他要阿尼娅,李言宜對外只說是王妃難産,與孩子一起殁了。哈沙爾對此說辭不屑一顧,陰陽怪氣道:“本來我就不同意,又不是沒有別的公主,阿尼娅就是不肯,偏要嫁你。你說嫁你就嫁了,現在怎麽連人都沒了呢,定是你待她不好。我這妹妹單是容貌就是稀世珍寶,你們那點歲貢來換,都是便宜你們。”
李言宜啞口無言。
哈沙爾罵了一通,見他也沒辯駁,心中的氣也出了。眼珠一轉,讓侍女過去給他斟酒,口氣也緩和了些:“之前怎麽回事我也打聽了,也不怪你,你在打仗,阿尼娅生孩子的時候你也不在,都是你們的皇帝不是東西。要不這樣,我協助你,你去當皇帝,就答應把平谷關外五百裏地都給我,歲貢都無所謂。”
李言宜擡頭看他,笑容清淺,語氣卻堅決:“哈沙爾,其實我做不做皇帝都無所謂的,要做早就做了,也不至于到這來跟你商議。這樣,我去通報皇兄,可以再開幾個通商的城鎮,玥唐和西涼兩方互通貿易,你來我往,對兩邊的百姓都好,稅收多了,你也不算虧。但是地是堅決不給的,歲貢你要的太多了,也是不行。”
“這話你讓我妹妹來跟我說,我就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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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沒談妥,那就開戰。
西涼的軍隊比起柔然來算不上兇悍,只是他們擅長偷襲,靈活善變,也是讓人頭疼。
好在跟随李言宜多年的幾人通曉西涼話,喬裝打扮一番,混進軍隊中,放火燒了幾次糧草和營帳,讓西涼吃了大虧,戰事也就倦怠了下來。僵持了沒多長時間,哈沙爾遣人通傳要求見李言宜。
這一次,哈沙爾答應退回,也不要那麽多歲貢了,不過通商城鎮可以再多開兩個。李言宜答應了他,哈沙爾嘟囔着,憤憤不平:“以前打架打不過你,現在打仗還是打不過你。”
衆将在平谷關慶功。
李言宜喝了酒,開始吟詩: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他邊吟邊唱,唱的颠三倒四,脫帽跣足,衣襟散亂。
“篤義王醉了”樂甑将軍哈哈笑道:“不想王爺酒量如此之淺,快扶王爺回帳歇息吧。”
入了帳中,李言宜喃喃道:“我沒有醉。”便揮開左右兩個親兵,一頭栽倒在床鋪中,呼呼大睡。他素來不喜人多,故親兵都站在帳外遠遠守衛,此時兩人見他并無異樣,也就離開了軍帳。
此時李言宜睜開眼睛,那眼中哪有一絲醉意。他喚過隐藏着的影衛,掏出了兩樣東西,将白玉扣放到影衛手中,吩咐道:“寧将軍已經在光華道上,你去告訴他,按照部署見機行事。而後你把這個帶上去雲州接熏南先生去知魚山莊,此為信物,他見了便會跟你去。”又将一枚封了信紙的蠟丸放在影衛另外一只手中:“這個交給阿羽去洛陽粉水巷子,敲左邊第二扇門,那是蘭汀別院的分堂,讓他們交給自家的主人。”
他拍拍影衛的肩,低聲道:“阿商,我三天前已經派了阿羽出去探路,如今就在營外,你跟他一道,也有個照應,一路小心。”
阿商點點頭,單腿跪地行了一禮:“王爺珍重,屬下告退。”
“快去,再遲怕是來不及了。”
阿商身形一閃,便已離開了營帳。
這批影衛是李言宜特地向知魚山莊讨來的,因他能将嫮瑤郡主留在山莊,所以莊主毫不吝啬,直接将五音影衛送給了他。此次出征,他留了阿宮和阿角在雲州保護白未秋,現下他身邊還剩一個阿徽,一個就夠了。李言宜重新仰倒在床鋪裏,細細想過每一寸安排,而後心無旁骛地睡去。
軍隊駐紮在平谷關幾日,等待聖旨。
李言宜成日喝的醉醺醺,不管軍務,這一日他直到下午才出帳門。
門外的陽光刺眼,逼得他用手擋住了眼睛。等他睜開的時候,一道明黃的聖旨迎接了他。
篤義王串通西黎侯企圖謀反,将押往長安。
李言宜輕笑一聲:“不過陳年舊事,何必今日來算。我已打算偏安一隅,不問世事,奈何皇兄如此咄咄逼人。”他站起身,只見劍光一閃,使臣的頭顱便直直飛向半空,遠遠的抛了出去,血花噴濺似風聲。
塞外黃沙,江南碧波,楊花飄盡月明前,簫聲和燕度關山。
李言宜不願束手就擒,他早有對策,樂将軍始料未及,自是猝不及防。于是李言宜帶着他的軍隊打過了平谷關,一路艱難到得洛陽城外,糧草将盡。
這夜李言宜悄悄離開軍中,來到粉水巷。
接引的人默不作聲地将李言宜帶到一處隐蔽的院落,遠處驚雷陣陣,李言宜推門而入,看見屋裏的人,驚了一驚,而後笑了,這笑容和煦,在陰暗的房中蕩漾開去。
“是你!”
門外的雨猝然而降,嘩啦聲響徹天地。
“緋煙見王爺。”緋煙巧笑倩兮,沖李言宜行了個禮,擡頭道:“此事非同小可,娘娘不便出宮,特地派我來此等候王爺。”
“陛下心力交瘁,病了有些時日了。如今是強撐着應付王爺,不過王爺放心,京中已經安排妥當,王爺攻打潼關之時,就是長安的城門大開之時。”
李言宜聞言沉吟了片刻,問道:“太後安好?”
“太後去年秋後染了咳疾,如今已無大礙,王爺放心。”緋煙輕聲道:“事成之時,還望王爺一諾千金,不要忘了應允之事。”
“小王向來言出必行,難道你家娘娘這麽信不過我麽?”
緋煙笑了笑,看見李言宜身上的征塵,忽而感慨:“娘娘當然信得過王爺,當年王爺離京的時候特地轉達了一句話,王爺可還記得?”
“來日大難,口燥唇幹。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王爺記得就好。”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緋煙不可在此久待,還得連夜趕回長安,請王爺諒解。”
李言宜攻打潼關之時就開始猛打猛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關內駐守的将軍并未料到寧行之會從關後的古道上突然率兵偷襲,很快潰不成軍。
淩晨時分,李言宜帶着騎兵,打馬走過關外的城門,踏過無數的屍體與鮮血,默無聲息地進了潼關。
潼關失守的戰報正在八百裏加急送往長安,皇帝喝了半盞藥,還沒來得及看,就吐了一口血,接着昏睡不醒。
李言宜的大軍勢如破竹,無人可擋,直到長安。
他在長安城外駐紮,并不率軍進城,不想去看現在長安城中是怎樣一副亂紛紛的光景。他心中的長安是旖旎的流雲和飛花,承載的幼年所有美好的回憶,與少年時揮之不去的相思與向往。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未霜凄凄簟色寒。
他又一次站在這裏,看見長安的城牆,那麽高那麽遠,如嘆息一般的空茫。那時他思念的人還在長安,如今他該在他身邊,與他一同策馬,黃雲萬裏,共赴紅塵。
思君已如長安,可思而不可見。
他心念一動,忽而拉動缰繩,策馬轉向,飛快地跑到寧行之身前,說道:“我兩日後回來。”寧行之還未回過神來,他已經絕塵而去。
“王爺要去哪裏?”賀池問道。
寧行之望着李言宜離去的背影,喃喃道:“是啊,這麽多事,他一走了之,不是就全部丢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