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視新聞在播放一場賽事頒獎典禮,嘉賓和運動員正在媒體前合影留念。

閃光燈中,頒獎的人西裝革履。

他雖然也笑,隔着熒屏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謝如岑端出最後一道菜,擡頭一看。

“又是那個帥哥,看來你真喜歡他。”

“是呀。”我夾起一塊豆腐,笑眯眯的,仍然盯着屏幕。

鏡頭移到別處,人也不在了。

我一抿嘴:“高富帥誰不喜歡。”

“下午兩點考試?”我問。

謝如岑填了一口米飯,翻了翻書,“嗯”一聲。

我不再吵她複習。

到了學校。

目送謝如岑進了考場,我開始瞎晃。

從小廣場看噴泉,晃悠到體育館看學生打球,再晃悠到實驗樓,最後在大廳椅子上打盹。

落日餘溫熨帖着雙眼,形成橘色和藍色變換的光斑。

這地方安靜空曠,一有動靜,回聲巨大。

我睜開眼,順聲音看過去,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彎腰撿東西。

文件撒了一地,我小跑幾步過去幫忙。

第一眼,注意到他手指纖細修長,指甲幹幹淨淨,血管的青色和藍色隐隐浮現。

靠近了,一股殺菌藥水的味道。

我抱起一摞厚重的書,看他手上東西也不少,問:“老師,我幫您送過去?”

他長相溫文爾雅,一雙眼幹淨透亮,看了看我,也沒拒絕。

大廳走廊足音接踵,一聲疊着一聲。

“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他突然問。

我笑笑:“老師,我不是學生。”

沒有下文。

他打開辦公室,叫我把東西放在桌上,說:“謝謝,你喝杯水再走。”

他拿出一次性紙杯,加上杯套,接得水滾燙。

“怎麽不喝?”他脫下白大褂,坐回座位,眼睛看着電腦。

“水很燙。”

“等涼了再喝。”

辦公室門大敞開,我靠在門口吹着熱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結果看到了程演。

“啊,程總。”

程演一臉古怪,上下打量,想起來了:“你怎麽在我哥這兒?”

我一愣:“巧了,剛才幫這位老師拿東西。”

“嗯,程洵,我哥。”程演象征性介紹。

程洵眼光流轉,最終問他弟弟:“你認識?”

“見過,在朝會幹活的。”

程洵沒再說什麽,兄弟兩人聊了幾句。

程演和我順路,一塊往教學樓方向走。

“你怎麽會來學校?”

我解釋:“謝如岑是這兒的學生,今天學校期末考試。”

“謝如岑?”

“上次給我送蛋糕的小姑娘。”

“哦。”他摸出煙盒,往外一送,朝向我,“抽嗎?”

“不了,學校抽煙不大好。”

他一聽,把煙重新放回去。

“謝如岑。”程演重複了一遍名字,“長得漂亮,想不到還在這兒讀書,學什麽的?”

“好像是生物工程。”

“去朝會那種地方幹活,她家是不是有事?”程演問。

“她媽生病,她爸高利貸欠了很多錢,她還有個弟弟在上小學。”

“唉,苦命。”程演嘆口氣。

我跟着嘆氣。

“哦,我都忘了。”他問,“你叫什麽?”

“喬邊。”

程演皺眉念了一遍,又舒開眉頭。

“方便的話,你跟謝如岑說,我公司做生物技術,慈善公關這塊有學生捐助項目,正好她學生物,估計符合資助标準,行不行不說,讓她申請試試。”

我謝了謝,說回去問問。

賠禮道歉後,邱繁星離開了朝會。

慶典一過,朝會整改,各方面停工調整。

對謝如岑來說,是個打擊。暫停了兼職,意味着沒錢。

我提出要幫她,她不願接受,辭工去找別的地方。

我思來想去要跟她一塊兒。

張嘉蘭知道這事後,要我先等一等。

謝如岑沒法等,去了南山俱樂部,還是值大夜。

琢磨着搬家的時候,孟辛澤打電話來。

劈頭就說:“喬行知道你在這兒了。”

我一愣:“孟辛澤你……”

“哎,哎,不是我,是你自己。”他急切辯白。

“你在附近網點大額取錢,他收到消息,告訴我大約知道你在附近,但不知道是我這兒,把我吓一跳。

我一時語塞,真蠢,我。

空檔裏,一道男人的聲音從電話裏隐約傳來。

“我們先走了。”

短短一句。

孟辛澤“喂喂”兩聲:“怎麽了?”

我捧着電話,再開口,聲音幹啞:“剛才是賀折?”

“嗯,今天我姐和他請吃飯,兩人要訂婚。”

聽得我一懵,眼裏冒水光。

一聲嘆氣。

孟辛澤好聲勸我:“趕緊回來吧。”

回去……怎麽可能回去。

我哪有臉回去。

晚上,手機震了幾震,我才接通。

程演暴跳如雷:“來南山醫院!謝如岑打傷了人,你過來多拿件衣服。”

我突然清醒,先問有沒有受傷。

“她沒事,破了點皮,吓得不輕。”程演說,“她打那人傷得重,腦袋和眼睛那塊都縫了針。”

我舒一口氣,到醫院傻了。

謝如岑衣不蔽體,頭發淩亂,她坐在程演身邊,看見我直掉眼淚。

我眼圈一脹,體內火氣炸開。

掏出衣服把她裹住,我問誰幹的。

“孫石。”謝如岑滿臉淚痕。

“操!那個狗雜種!”

程演起身一擋:“你別沖動,警察馬上來查,你再出手傷人,我們有理也說不清。”

原來,為了多賺點兒錢,謝如岑去做酒水推銷,今天倒黴碰到孫石。

孫石欲圖不軌,謝如岑為自保,拿酒瓶把人砸了,但力氣終歸小,孫石破了腦袋還要死拖住她。

程演路過,聽見呼救,斷然推門進去,把人救了。

“她也挺狠,把人砸成那樣。”程演一笑,露出虎牙尖,“別擔心,老板我認識,裏外有監控,沒大礙。”

“謝謝程總。”我摟着謝如岑,誠心誠意。

“謝我啊,請我吃飯。”

“一定一定。”

錄完口供出來已經是後半夜,東方既白,天快亮了。

程演好人做到底,把我們送回去才走。

謝如岑幾乎哭了一晚上。

我一直睡不着。

第二天起得晚,謝如岑眼睛紅腫,我忍不住笑。

開了前置前置攝像頭,她迷迷糊糊一眼,也跟着哈哈。

“我這樣怎麽出門?”

我說:“出去,我就像牽着一頭小豬。”

她翻身下去,涼水濕透毛巾敷到眼上。

“我還沒問你,怎麽也不幹了?”

我閉着眼,搖頭晃腦:“覺得沒意思,要不我們買幾套房子當收租婆吧。”

“不愧是‘豪門在逃千金’,財大氣粗。”她拍兩下巴掌。

自從知道我賬戶一大筆錢後,她給起了個外號。

謝如岑把毛巾翻了個面。

“哦對,我們請程總吃個飯吧,他解決了我媽大半醫療費,昨天又救我,想好好感謝他。”

“嗯。”

我細想一下:“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喜歡你。”

她喉間微動,只輕聲發笑:“怎麽會呢,不般配。”

話語帶着漣漪。

我沉下目光。

我和謝如岑收拾妥當,出門找房。

才拐出樓道,遠遠看到一個人走來。

她是短發,精致打扮和這破舊小區格格不入。

更近了,面孔越來越熟悉。

“喬邊。”她站定在眼前,眸光流動。

我愣怔之後,笑着點她的名字:“孟幻。”

她立即把我抱住,一股甘菊清香撲鼻而來。

謝如岑好奇地看着。

孟幻也不管旁人,扯起我胳膊:“走,跟我回去。”

“別急別急,我今天還有事。”我苦笑,“咱們改天好不好?”

孟幻不撒手,我只好讓謝如岑自己先去。

謝如岑三步一回頭。

“孟辛澤告訴你的?”我帶人返回屋。

孟幻目光掃過房內,看着我:“他給你打電話不通,害怕有事,自己又沒法來,只能告訴我。”

我掏出手機,數據信號都沒有,欠費了。

我卸下肩頭:“那你……”

她心領神會,搖搖頭:“沒告訴別人,就我自己知道。”

“唔。”我耷拉下眼皮,話堆在胸口。

兩個人僵硬面對着。

多年未見,還是生疏了。

我清清喉嚨,看她:“聽孟辛澤說,你和賀折要訂婚?”

問完咬了咬舌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嗯,今年十一。”她擡眼,又低下。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如果不是……怎麽會是我。”

話音一落,氣氛沉了。

我目光不知往哪兒放,感覺哪兒都帶着刺。

沉默拉扯着時間。

下午三點。

我攏了攏失散的魂魄,拍拍她肩膀:“放寬心,回頭給你們包個大紅包。”

孟幻笑了一下。

“走吧,我得去找謝如岑了。”

“嗯。”

孫石被拘留,他老婆知道了他的醜事,要帶着孩子離婚。

這報應可太輕。

事情終了,謝如岑和我請程演吃飯。

地方在海樓,本地一家高級餐廳,價位不低。

謝如岑下了血本。

我們兩個窮鬼,穿着T恤牛仔褲,提溜着眼珠,戰戰兢兢。

高級餐廳就是好,服務生端着專業微笑,看不出任何怠慢,挑不出一點差錯。

謝如岑像個小白兔,板正坐着,臉上紅撲撲。

我們倆看這個看那個,研究研究菜單,啥都吃不起。

程演按時到了,襯衫挺刮,雙腿修長,發型一絲不茍,一看就是細心打理過。

他招招手,謝如岑去迎,兩人一同走來,不知說了什麽,相互一笑。

我咬咬嘴唇,啧,般配。

“程總,您看看吃點什麽?”他一落座,我把菜單遞過去。

“沒來過這麽高級的地方,做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

“知道還來。”程演漫不經心飄來一句,“這地方破規矩多,真不如路邊兒餐館自在。”

“啊……”謝如岑笑容僵住。

程演一愣,忙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不是怕你們破費嗎?”

“沒有沒有,您随便點。”謝如岑兜起笑。

我托腮看着,這兩人都紅了耳朵。

手機響了,程演邊翻菜單邊接,嗯啊幾句,說了個位置。

他看我:“我哥正好在附近,不介意加個人吧。”

他又說:“我哥來感謝你上次幫他搬東西,他請你的,謝如岑請我的,咱們對半付賬。”

我一頭霧水。

程洵很快到了,和程演并排坐。

兄弟兩人三分相似,弟弟活潑,哥哥冷。

這一頓飯吃得怪無聊,謝如岑小心翼翼,程演總逗她。

我只能跟程洵客套。

“程老師您有多高啊?”

“一八五。”

“程老師你們做實驗要殺小白兔嗎?”

“殺。”

“程老師您這麽年輕有為,得是教授了吧?”

“不是。”

他真是惜字如金。

程演聽到了,笑:“你怎麽不問問我們程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哈哈,問私人問題多不禮貌。”我說。

程洵輕眨眼睛:“沒有女朋友。”

程演揚着笑。

我尴尬極了,舉起杯子:“啊,那這一杯,就祝程老師早日找到女朋友!”

“謝謝。”

四人碰過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