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開肯定是要離開的,長輩們的态度很堅決。

作為一個虛歲才15的小姑娘,從前還是那樣的特殊情況,被仔細對待也是正常。

所以,陳弄墨在多次試探無果後,索性也就歇了抵抗的心思。

不管怎麽說,離那場禍事還有兩年的時間,到時候實在避不開再跑路,應該也來得及。

當然,如果實力允許的話,她更希望反殺回去,将危險提前杜絕掉。

心裏有了決斷,待父母離開卧室後,陳弄墨也沒急着休息,而是打開了小包裹,檢查起了裏頭的東西。

包裹不大,打着補丁的布包內裏是一個皮質的小包,小包裏面,則裝滿了各種票據與二十張大團結,另一本寫了她名字的活期儲蓄存折。

看着上面在這個年代,算得上‘巨額’數字的存款,陳弄墨心底稍安,多少有了在陌生環境中生存的底氣,同時也忍不住唏噓父母予以子女無私的愛意。

怎麽說呢?

有父母,就還...挺好的。

哪怕做好了心裏準備要去到北方農村投奔秋華媽媽,陳弄墨也沒想到會這麽快。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大亮,剛起床就被母親告知,車票已經安排好,下午三點的火車小胡哥送她離開。

“這麽快?”吃驚過後,頂着一頭海藻般亂糟糟長發的她張了張嘴,想問父親是不是已經确定了所謂‘改造思想’的地方,但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她沒辦法解釋這些信息是從何而來。

季茉起的比閨女還早,嚴格來說,心裏壓着事,她與丈夫一夜都沒怎麽睡,只有将女兒送離,他們才能平靜等待接下去的風暴。

但這些話,她不想與閨女說,逐笑着打趣:“爸媽年紀大了,覺少,過來媽媽再給你把辮子編好。”

才42歲,哪裏就年紀大了?陳弄墨抿了抿唇,忍着心裏頭的不自在,沉默的坐到凳子上,任由母親的手指在自己的長發中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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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你秋華媽媽家可得勤快點,別太嬌氣,要幫忙幹活知道嗎?你是大姑娘了...要是被外人欺負了,咱也不怕,跟你秋華媽媽告狀,她肯定護着你...”

耳畔聽着母親絮絮叨叨,想着即将面對的分別,陳弄墨以為自己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但莫名的,随着母親交代的越多,她心底莫名生出了絲絲縷縷的不适感,然後蔓延成了大片的酸澀。

對于父母即将面臨的磨難,也漸漸有了更加真實的感觸。

而這份感觸,一直延續到了她坐進車子,車輪慢慢滾動,隔着車窗,與臉上挂滿淚珠的母親還有神色嚴肅的父親揮別時,達到了頂峰。

她癟了癟嘴想,等安頓下來,得想辦法聯系上父母!哪怕多寄些物資也好,起碼能叫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思及此,陳弄墨不着痕跡的摸了摸腰部,觸碰到厚厚一疊的熟悉硬物,才放下心。

那裏有她帶出來的全部錢票,被母親用針線縫在了小衣服上。

H省。

738部隊。

陳武聞黑沉着臉色大力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砰!”一聲巨響後,高大的身影裹挾着寒涼的霜雪,如同一陣疾風卷了進來。

待看清楚辦公室內的人時,他濃黑的劍眉皺的更緊了,粗聲粗氣道:“你小子怎麽會在我的辦公室?”

邵铮無視他的臭臉,晃了晃手中的一疊資料,好看的唇角含着笑:“明年的軍事訓練計劃已經制定好了,團長叫我拿過來跟你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改動的地方再去跟他老人家說,倒是你,怎麽了這是?這麽大的火氣?誰給你槍藥吃了?”

“少跟老子嬉皮笑臉的。”陳武聞此刻的心情很是不美妙,沒閑工夫耍嘴皮子。

他伸出長臂一把拽過資料往桌子上一丢,又重重的坐到椅子上,翹起無處安放的長腿,揮手攆人:“趕緊走。”

邵铮跟兄弟相交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清楚定是發生了大事,也不在意他惡劣的态度,只微微皺起眉問:“到底怎麽了?”

陳武聞本不想說,但視線對上兄弟關心的目光時,到了嘴邊的暴躁頓了頓。

沉默半晌,他擡手大力的揉搓幾下臉,才陰郁着臉嗤笑道:“老頭子中招了,得去思想改造。”

聞言,邵铮遲疑了幾秒才不确定問:“你是說陳德茂師長?”

從軍校,到部隊,十年的戰友情,邵铮是少有知道好兄弟家裏情況的。

平日裏被他喊爸的是繼父,而親生父親陳師長則一直稱呼老頭子。

用他的話來說,這樣好區分。

作為兄弟,邵铮确定老陳真是這麽想的,他對兩位父親都很尊敬,只大約從小在繼父眼皮子底下長大,難免會多幾分親昵。

陳武聞給自己倒了杯茶,趁熱一口灌了,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心緒平和一些才點了點頭:“可不就是陳師長。”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邵铮挑眉:“你這是氣他瞞着你?”

“啧!我不該生氣?要不是我媽剛才給我來電話,我都不知道老頭子出事了,瞧瞧,多新鮮?老子出事,我這個做兒子的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邵铮沒搭理兄弟氣惱之下的口不擇言與喋喋不休,而是站起身安撫道:“這事你別急,我給我爸去個電話問問。”

就如同兄弟知道他的家世一般,對于好兄弟的家庭背景,陳武聞也一清二楚,更明白邵老将軍在上面說話的分量。

但,這種敏感的時候,他怎麽可能開得了口:“心領了,老頭子知道我跟你的交情,卻還一直瞞着我,你就該清楚他沒有想要動用什麽關系。”

邵铮笑罵:“想什麽美事呢,我家老爺子什麽人你不知道?就連我這個親孫子,都能在13歲的時候被他老人家給丢到戰場上去歷練。”

“那你的意思?”

男人勾唇,意有所指道:“真要‘思想改造’,那些去處也是有好賴之分的。”

聞言,陳武聞頓覺眼前豁然開朗,也顧不上生氣,趕緊站起身,大步走近兄弟,急急催促:“那還等什麽?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給咱爸打電話。”

被拉扯着往外的邵铮朗笑:“這聲爸叫的好聽,怎麽?願意嫁給我做小媳婦啦?”

“願意!怎麽不願意?我家老頭子肯定願意跟你家老爺子做親家,叫我喊一萬聲爸都成啊,邵少爺。”心裏的焦灼放下大半,陳武聞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擡起寬大的手掌,比了個蘭花指,扭扭捏捏的抛了個抽筋似的媚眼。

邵铮閉了閉眼,大意了,惡心到了自己:“...嘔...滾蛋!”

“哎呀,咱們邵公子這是害羞了吧?”

“媽的,你個黑熊,離老子遠一點...”

“我不是你小媳婦嗎?離遠了可不行,兩口子就得挨在一起...”

“滾!蛋!”

“......”

打打鬧鬧的聲音逐漸遠去,此刻的兩人誰都不知道,幾年後邵陳兩家真成了親家。

為此,陳武聞無數次欲拔刀與兄弟決一死戰!

另一邊。

遠在N市的陳弄墨,完全不知道父母的去處遠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

此刻的她在警衛員小胡哥的護送下來到了火車站。

兩人來的早,已經等了大半個小時了,火車還沒有進站。

所有等車的旅客們,只得頂着呼呼的寒風,站在緊閉的圍牆外焦急等待。

小胡一手拎着一個大箱子,在擠擠挨挨的人群中,沖着身旁的頭臉全部被圍巾包裹,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喊道:“聿聿,拽緊我的衣服,別跟任何人說話知道嗎?”

N市是個大城市,火車站等車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說話幾乎都靠吼,陳弄墨到不在乎形象,但被擠沙丁魚罐頭似的,已經足夠辛苦,她實在喊不出來,便抓緊小胡哥的衣服下擺,大力的點了幾下腦袋以示回應。

哪怕是後世,汽車站跟火車站這樣的地方,都是拐賣高峰地點,更何況是這個治安還很落後七十年代,對于重獲的新生,她很是珍惜,不想作死。

可,真的好擠啊,為什麽有這麽多人?

毫不誇張的說,這哪裏像是普通的出行,人群的勁頭兒,說是逃難也不為過。

思及此,陳弄墨掩在圍巾下的表情頓了頓,才苦笑感慨,她現在可不就是逃難嘛?

而這些旅客當中?又有多少像自己這樣的人呢?

就在陳弄墨滿腦子胡思亂想,盡量縮小占地面積,還是再次被身後的人擠的踉跄時,耳邊突然聽到了隐隐約約的火車鳴笛聲。

“火車來了!火車來了!”

喧鬧的人群陡然安靜了幾秒,然後不知是誰帶的頭,大喊一聲更往前頭擠。

陳弄墨...艹,腳好疼!

列車進站。

圍門打開。

蜂擁而入的人流,直接将身高堪堪一米六,還在發育初期道路上的小姑娘,擠壓的險些變了形。

好在雖然艱苦困難,陳弄墨還是憋着一口氣,死死護着貼身的錢票,咬牙機靈的順着大家夥兒的力道,在快要被擠斷氣之前,艱難的爬上了開往H省,旅程長達五天六夜的綠皮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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