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華媽媽家的房子很大,與陳弄墨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嚴格來說,它也不是在村尾,而是建在了山腳下,并不與旁的村民們聚衆而居。
更有別于村裏大部分的三間平房,掩映在茫茫雪色中的青磚灰瓦,風格更像是座四合院。
依山而立,傍水而居。
遠遠望去,古色古香的畫面,別有一番意境,叫陳弄墨恍惚生出一種,她是來度假的錯覺。
“屋子是前兩年剛修的,你大哥給的圖紙,說什麽J市的時興風格,小子們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得建大些...別在這裏杵着,外頭凍人,往後慢慢瞧,咱們先進屋。”見小姑娘露在外面的大眼睛正好奇的到處探究,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曹秋華以為她是好奇房屋的大小,一邊拉着人往屋內走,一邊解釋着。
“對,妹妹先進屋,這會兒全是雪沒什麽好看,等開春的,院裏院外好多花,你肯定會喜歡...那是李子樹,還有那邊的是油桃樹...季節到了有吃不完的水果,到時候二哥帶你爬到樹上摘,可脆甜了...”曹留人高馬大,壯如黑熊,笑容也很敦厚,卻是個外粗內細的。
陳弄墨在他的介紹下,忍不住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瞧過去,雖然除了被白雪覆蓋的伶仃樹丫外,什麽也沒瞧出來,她還是生出了碩果豐收的期待感。
同時也在心裏感慨,這位頭一次見面的二哥,倒是生了一副與外貌極其不符的玲珑心肝。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言語,卻能叫人不自覺的跟着他放松下來。
“這就是老六吧?我是你四哥陳君,他是你五哥陳義。”
剛跨進門,迎面除了暖融融的環境外,還有一對容貌極其相似的雙胞胎兄弟。
許是年紀還小,15歲的少年雖然也很高,但身形尚在修長清瘦範圍內。
一人熱情開朗,一人溫和腼腆,具有一副不錯的樣貌。
陳弄墨乖巧笑:“四哥、五哥好,我小名叫聿聿。”
雖然聿聿這個小名她也還在适應中,但是老六什麽的還是算了,适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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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長得好看,笑起來就更叫人眼前一亮,陳君有些不好意思的擡手撓了撓後腦勺:“我知道你叫聿聿,媽經常提起你,老六是按照咱們兄妹的順序排開的,你更喜歡喊你聿聿嗎?我倒覺得老六比較好,一聽就知道你是我妹妹。”
呵呵...陳弄墨嘴角抽動無聲抗議。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招呼過笨蛋弟弟後腦勺的曹留笑的格外憨厚:“哪有叫女孩子老六的,要麽叫六妹,要麽叫聿聿,懂嗎?還有,我餓了,趕緊去端菜!”
“嘶...二哥...疼疼疼...”
“疼就對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教育完不省心的弟弟,曹留又對着小姑娘笑道:“六妹,我先送你去你的房間,放好行李咱們再出來吃飯?”
陳弄墨:“謝謝二哥。”
曹留笑:“既然喊二哥了,就不用這麽客氣。”
吃了一頓大肉。
泡了一個熱水澡。
又将母親提前幫忙準備的禮物分給衆人。
回到屬于自己房間的陳弄墨盤腿坐在炕床上,擦拭着半幹的長發。
也在這會兒,她才有功夫認真打量起,将來可能會生活很多年的房間。
屋內的擺設簡約大氣,桌椅衣櫃樣樣俱全不說,還雕刻了繁複的花紋。
方才吃飯的時候聽秋華媽媽說,這些個都是宗爸爸跟二哥曹留親手整出來的,一看就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再加上身下墊的與身上蓋的柔暖簇新棉被,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陳弄墨,這個家庭對于她的歡迎。
重活一世,從睜開眼開始,她似乎就一直被所有人寵愛着。
哪怕再不是個容易傷春悲秋的性子,陳弄墨也不得不承認,心裏有一個角落軟乎乎的,與此同時,也衍生出了更多的不安。
如今她一切都好,比想象中的甚至要好上千萬倍。
那麽...爸爸媽媽呢?該找誰才能打探到消息?
她有些貪心,希望重生以來的好運能夠再延續一點。
希望父母沒有被這次的政治風暴牽碾進塵埃裏。
若真是那樣,陳弄墨很肯定,自己定然沒有辦法做到獨善其身。
“咚咚!”敲門聲突兀響起。
陳弄墨穿鞋下炕,快步開了門。
曹秋華抱着一疊衣服走了進來,笑說:“猜你沒睡呢,往年過年前我都會給你寄衣服,今年你來了正好,可是省了郵費,回頭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試試大小怎麽樣?厚實度夠不夠?要是覺得太薄了,就拆開添些棉花。”
說話間,曹秋華已經将一摞衣服放在了衣櫃上,轉身接過小姑娘手裏的毛巾,利索的幫忙擦頭發,嘴裏還絮叨:“天冷的很,你又才來北方,還不适應,往後洗頭洗澡的準備功夫得做好,仔細凍傷風了遭罪...”
陳弄墨并不是個悶性子,甚至可以說,她是個很會交際的人。
但交際這個詞太過留于表面,走不進內心。
所以,相對而言,她極不擅長應對旁人的真心。
往往這種時候,會笨拙的緊。
就比如這一刻,她坐在炕床邊微低着頭,感受着腦袋上擦拭頭發的力度,聽着女人用特有的爽利嗓音,說着句句關心的話語,完全不知道應該回什麽才好。
好在曹秋華也不需要小姑娘回複她,在她看來,小丫頭從前對世界不了解,又乍然來到陌生環境,腼腆放不開才是正常。
等熟悉了就好了,孩子跟她都需要時間:“你這頭發真好,又黑又厚,還滑溜溜的跟緞子一樣,我得再去拿一條幹毛巾來。”
陳弄墨趕忙攔人:“不用了秋華媽媽,等會兒在炕尾烘一烘就好。”
聞言,曹秋華也沒勉強,一邊将毛巾晾起來,一邊叮囑:“沒幹透不要睡知道嗎?”
“我知道的。”
“那我再陪你一會兒打打岔吧,不然我走了你說不準就睡着了。”
陳弄墨...“要不,試試您給我做的衣服?”
“行!”
衣服挺精致,裁剪前應該有确定過尺寸,穿在身上正正好。
一件粉色對襟款,一件大紅色側盤扣款,都是改良短板,堪堪遮着臀部,并不會挑戰時下風氣。
兩件襖子都是碎花的面料,好在是小花,不然陳弄墨再是願意裝嫩,也不大好意思穿出去。
這一上身,再加上她長了張古典芙蓉面,頓時更添了幾分可人。
“我就說你适合這樣的款式,回頭再給你做幾件。”曹秋華生出了打扮女孩兒的樂趣,拉着小姑娘上下左右一番打量後真心實意誇贊。
陳弄墨趕忙搖頭:“夠穿了,我還帶了兩件厚襖子。”
“那也不算多,你只帶了兩個箱子,其中還有一半是給我們帶的禮物,能有幾件衣服?反正冬天也是清閑,家裏給你攢了不少布料呢,都是鮮亮的顏色,除了你旁人也穿不了,順便再做些春夏天适合穿的。”
聞言,再拒絕下去多少有些不知道好歹,于是陳弄墨道:“那...我能跟您學做衣服嗎?”
從前,高中暑假時,她在服裝作坊裏踩過兩個月的流水線,只能說比零基礎的人好一點點,想要獨立完成一件衣服還差得遠呢。
曹秋華揉了下小姑娘的腦袋:“我倒是願意,但你不應該先學習認字嗎?來年得送你去上學了。”
晴天霹靂!
五雷轟頂!
回過神來的陳弄墨內心崩潰。
是了,她怎麽忘了,她還是個文盲來着。
所以,這是要從小學一年級學起嗎?或者是幼兒園?
救命!
“放心了?”主卧內,見妻子帶着舒緩的笑容回來,陳宗便拉着人躺上床,準備陪她睡個回籠覺。
為了接小閨女,他們昨天就轉了幾個小時的車去到市裏,并且在招待所住了一夜,才能一大早就接到人。
妻子從前吃了苦,身體一直不大好,來回做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定然累着了。
只是見她眉眼放松,陳宗也沒掃興提這些,而是聊些她感興趣的話題。
曹秋華翻了個身,面對着丈夫才道:“嗯,放心了,聿聿好了我高興,總算了了一件心事,現在就擔心德茂跟季茉兩口子,不知道他倆怎麽樣了,小丫頭雖然沒說,但我能看出來,她也惦記着呢。”
陳宗:“你之前不是跟老大提過了?武聞是個孝順的,那是他老子,能幫肯定會幫的。就算幫不了也沒啥,只要找到德茂哥下放的地方,到時候我多跑幾趟給他們送東西,也可以郵寄,你別太擔心了。”
妻子心思重,在外頭沉默寡言的男人,每每在這個時候都會多說些話開解她。
曹秋華輕輕“嗯。”了一聲,沒說旁的話,只是将臉埋進丈夫的懷裏。
陳宗眼角笑出紋路:“睡吧,起床後我陪你去村委給老大去個電話,告訴他接到聿聿了,省的那小子一直惦記。”
聞言,曹秋華的身體僵了僵。
“怎麽了?”
女人又仰躺下來,擡手壓了壓太陽穴,頗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就說我忘了什麽,聿聿來家裏頭這事還沒跟老大說咧。”
聽得這話,陳宗剛毅粗犷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淺笑,蒲扇般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妻子,渾厚着嗓音道:“沒事,也不是什麽大事,給老大去電話的時候一并說了就是,他還能生你氣不成。”
“...這個,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