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時間太快。
四月中旬了。
陳弄墨只覺一轉頭,漫天的雪白已然被盎然的綠意取代。
貓了一整個冬季的村民随着大地一起蘇醒。
犁地、播種、澆水、施肥...
農忙很辛苦,但所有人曬到黝黑的臉上卻全是喜悅的笑容,仿似已經瞧見了秋時豐收的景象。
陳家自然也是忙忙碌碌的其中一份子。
老師需要農忙,所以學校便給學生放了半個月的假。
陳弄墨沒有下地,被家人們勒令在家裏準備飯食就成。
七個人的飯食,男人們還一個比一個能吃,用土竈整治出來并不算輕松,每每拾掇好,時間也到中午了。
這日,準備好午餐,她便出了廚房,踩着木板鋪設的懸架走廊,去到路口往村子的方向眺望。
沒瞧見秋華媽媽他們一行人,陳弄墨便又折返回了院子裏。
好容易得了閑,她也沒去歇息,拿了放在雞圈上的竹掃帚,清理院子裏的落葉。
待忙完,還是等到人回來,她就蹲到了屋檐下,研究今日的月季花苞比昨日是不是更大了些。
猶記得剛到這邊的時候,二哥曾說過天氣暖和,院子裏的果樹開花好看。
好看是好看的,但雪融春來後,陳弄墨才發現,偌大的院子裏不止種了果樹與蔬菜,還養了好幾株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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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在屋檐下,秋華媽媽說等開花的時候,開着窗,随風裹進來的全是花香。
陳弄墨便将話記在了心裏。
這輩子,沒了被壓到喘不過氣來的經濟壓力,她變了,變得熱衷于從生活中尋找浪漫。
“又看花?天天看能瞧出多少新鮮?起碼要到五月初才能開呢。”曹秋華拖着疲憊的步子回到家,就瞧見閨女正探着身子數花苞。
陳弄墨回頭,笑着迎了上去:“今天好像晚了些?不是說已經在收尾了嗎?”
說完這話,她才發現,大家夥兒臉上除了勞作的疲憊外,還帶了明顯的喜悅。
陳弄墨心頭一動,立馬瞧向二哥:“是不是入伍通知書下來了?”
曹留收拾幹淨手臉,回頭揉了揉妹妹的腦袋笑道:“聰明!剛才去村委會接了武裝部的電話。”
“咱們村除了你,還有一個名額是誰啊?”
“是老會計家的大孫子陳鐵柱,你見過的。”
是見過,鐵柱哥也算是村裏頭比較壯實、優秀的年輕人,選他也是正常。
怪不得今天回來的這麽晚,陳弄墨面上帶着笑,轉身将擦手布遞給了秋華媽媽他們,才像個跟屁蟲般,跟在二哥身後:“那...你們什麽時候去領軍裝啊?”
曹留低頭看小丫頭,以為她是好奇:“星期一早上去。”
星期一剛好假期結束,到時候應該方便跟着,擔心大家瞧出什麽,陳弄墨在心裏頭琢磨幾息,便沒有再問,而是去了廚房盛飯端菜。
農忙時期最是辛苦,家裏不缺肉,所以陳弄墨每天變着花樣做好吃的。
今天桌上除了一大鍋黑魚豆腐湯外,還包了野菜豬肉餃子。
看清楚吃食後,曹秋華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自然不是心疼糧食,而是心疼細胳膊細腿的姑娘:“你這是忙了一個上午?下回擀些面條,再卧上倆雞蛋就成。這麽些餃子,多費事?”
陳弄墨給大家夥兒遞筷子,聞言笑道:“哪裏累了?你們才累,快吃,一會兒涼了。”
她這話說的不假,餃子包的大,以她的食量,最多能吃10個。
飽餐後,一家人又圍坐在院子裏消食、聊天,話題大多圍着曹留轉。
待半個小時左右,才各自回屋午休,下午還得忙活半天。
星期一。
一大早,陳弄墨與雙胞胎還有同樣放假的三哥出發去學校時,二哥也跟着一起。
到了村口,還瞧見了等在村口的鐵柱哥。
說來山順村人口少,在這種時候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村民團結,競争少,所以兩個名額也算衆望所歸。
不像有些村子,從報名開始,就各顯神通了起來。
如今聽二哥的意思,若不是湊巧趕上農忙,老書記定然會叫人開拖拉機送他們去縣裏。
當兵是大喜事,不止全家,全村都光榮的緊。
一行人說說笑笑,到了鎮上才分開。
待瞧不見二哥、三哥還有鐵柱哥的身影,陳弄墨便開始耍賴加撒嬌大法,表示想去瞧二哥領軍裝的模樣。
若是剛來山順村那會兒,陳弄墨定然不會這麽任性。
但這幾個月後,她不止身高長了幾個厘米,就連膽子也膨脹了。
大約就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陳義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突然任性起來。
如果是老四,他肯定直接否定了。
但是開口的是六妹,聿聿很少提出這樣的要求,到叫他有些為難。
陳義沒有一口回絕,無視老四在一旁激動的撺掇,而是提醒:“往縣城的車只有一班,二哥要是瞧見咱們了肯定得揍人。”
有門!
都不用老六再說什麽,陳君就急急拍心口插話:“騎車去,也就一個半小時,咱倆換着騎。”
這年頭好些人為了省2毛錢車費,選擇走路去縣城。
四五十公裏,腿腳快的,當天還能打個來回,他們有自行車算是舒坦的。
陳義沒理老四,而是盯着妹妹問:“真要去?”
陳弄墨堅定點頭。
“那行,你去找老師請假,只此一次明白嗎?”
知道五哥是擔心自己往後不好好上學,陳弄墨立馬保證,然後就往學校裏跑去。
如果不是為了盯緊二哥,努力改變他被截肢的命運,她也不想曠課。
站在門口等妹妹的陳君被弟弟盯得頭皮發麻,最終擡腿也往學校裏沖:“老六,等等哥,哥陪你一起去!”
“......”
陳弄墨的運氣不錯。
跟本就不用請假,去了辦公室才知道,老師農忙沒結束,還得過幾天才能來學校。
不用曠課自然最好,于是兄妹倆歡喜的回到校門口與陳義彙合。
少年人有用不完的力氣,尤其陳君,踩上自行車載着兩個人,仿似感覺不到疲憊似的,幾次拒絕老五換人的提議,一口氣騎到了縣城。
中途每每飄飄然想與人飙自行車時,只要被妹妹拍一下,就會立馬老實下來。
他倒是不怕妹妹,但16歲的小夥子,面子比天大,被父母收拾的嗷嗷叫的畫面能避則避。
汽車速度不快,有路況的原因,也有半道上下客的原因。
所以當兄妹三人趕到武裝部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曹留與陳鐵柱。
見到他們,曹留先是怔愣了下,而後就不贊同的皺起濃眉。
陳弄墨小跑過來解釋:“老師沒來,讓自由活動,我就拉着四哥五哥過來看看。”
聞言,曹留的面色才好看些,看着黑壓壓的人群,不放心的叮囑:“那就跟着我,別亂跑知道嗎?今天人多。”
妹妹長得實在太招人了,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不少小夥子瞧紅了臉。
若不是這兩年風氣緊,說不得已經有人過來攀談了。
陳義看了眼黑壓壓的人群,一手拽着一個不省心的,保證道:“哥放心吧,你忙你的,我會看着老四跟六妹。”
老五的确是個有腦子的,曹留又對着弟弟妹妹交代幾句,便朝着大部隊走去。
“老六,你瞧,那有一輛小轎車咧!”陳君閑不下來,哪怕被老五管束着,也仗着身高的優勢,轉着腦袋四處瞧,然後眼珠子就有些挪不動了,擡手晃着妹妹,用近乎贊嘆的語氣說道。
陳弄墨對于車子沒有什麽興趣,但是之前她盲猜二哥受傷的原因,其中就有車禍這一項。
當然,她猜的是公交車,畢竟來到這邊幾個月,除了公交車,四個輪子的她只見過拖拉機。
如今武裝部隊不遠處居然真的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難免叫她多想。
除了那些耳熟能詳的大品牌,陳弄墨對于車沒有研究,六七十年代的車更是全無概念,只瞧着車子的外觀,有些像音像資料裏的老爺車...
“你去哪?”見四哥邁開長腿,還陷在思考中的陳弄墨下意識的伸手拽着人。
陳君龇牙樂:“你不是喜歡嗎?咱們過去瞧瞧。”
“我什麽時候說我喜歡了?”
“你剛才眼珠子都要掉車上去了。”陳君一臉你別瞞着我,我什麽都知道的精明模樣,惹得本來不贊同的陳義也看向了妹妹。
這個憨憨,陳弄墨心裏吐槽。
但...靠近瞧瞧,再打聽打聽車子是誰的也不是不可以...
萬一呢?
思及此,陳弄墨便順着拿自己當借口的憨憨的力道,被他拖着往轎車走去。
圍觀轎車的人不止他們幾個,所以兄妹三人湊過來時,并沒有叫人覺得奇怪。
小轎車嘛,誰不稀罕。
車裏有人!
相較于旁人觀察車子的外觀,陳弄墨的視線則落在了駕駛員身上。
很年輕,應該還沒滿二十歲,尚帶着一絲稚氣的面容上滿是志得意滿與不可一世。
顯然刻意落下車窗,就是為了聽衆人的羨慕與贊嘆聲。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陳弄墨心底莫名生出一種...就是他的感覺,然後眼神漸漸鋒利了起來。
如果真是他,那...是不是,只要避開這輛車,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車內,穿着考究的少年仿似察覺到了什麽,微擡着下巴,佯裝不經意的回頭。
然後...臉紅了。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陳義微皺起眉,擡腳擋在了妹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