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弄墨不常在村裏走動。
但村裏的小孩子都挺喜歡她。
理由也相當直白, 因為她口袋裏經常有吃的。
不是糖果就是餅幹或者花生等物,對于小孩子來說,比任何東西都得他們喜歡。
當然,大多孩子都被教育的很好, 他們并不會特意跑到家裏索要。
每每巧遇得了她的糖果零嘴兒, 也會回一些小東西。
基本都是田間山腳的野菜與野果。
這天同樣如此, 陳弄墨出來的時候,專門在口袋裏揣了十幾顆糖。
走進村子裏,遠遠就聽到了孩童們的歡呼嬉鬧聲。
陳弄墨好奇的眨了眨呀, 仰頭看向右手邊的四哥,問:“往常知青來村裏, 孩子們也這麽高興?”
見天在村裏撒歡的陳君哈哈一笑:“怎麽可能?早上聽說春梅嬸子家今天打棗兒, 估計是為了這事吧。”
有諺語說,七月十五紅圈, 八月十五落杆。
陳弄墨恍然,算起來,這會兒的确是吃棗的好時節。
“...村裏有不少人家長了棗,不過要說最甜的, 還屬春梅嬸子家的,每年打棗都有饞貓兒去幫忙撿, 後面每個孩子都能得一兩斤棗, 可不就高興的緊, 我跟老四上小學那會兒也來,春梅嬸子家的棗樹很多年了...”
五哥說的挺有趣,腦中畫面感都有了,
于是經過春梅嬸子家的時候,陳弄墨忍不住好奇的多瞧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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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她打算瞧瞧就走的, 不想才探出腦袋,就與追着棗兒跑的一個小女孩對上了視線。
認出來人,女孩兒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聿聿姐!”
這話一出,別說其餘撿棗子的小朋友,就連正拿着竹竿敲打棗樹的春梅嬸子也驚訝的瞧了過來:“哎喲喂,還真是你個丫頭,快進來,拿些棗回去吃,甜着咧。”
陳弄墨也沒扭捏,擡腿邁進門檻,笑着喊人後,才說:“四哥說春梅嬸兒家的棗最甜,我可得多吃幾個。”
這話春梅愛聽,她也不用小姑娘撿,直接指了指簸箕,爽朗笑說:“去那裏頭挑去,顏色越紅的越甜。”
給孩子們分了糖果,陳弄墨才去撿了幾個紅的,随手擦一擦,咬了一口。
不僅甜,還特別脆。
見小姑娘被甜的彎起了眼,春梅嬸子又指揮雙胞胎多拿一些:“...別跟嬸子客氣,本來你們不來,我也要給秋華送些過去的,她做的棗糕滋味兒可好了。”
最終,兄妹三人是拎着十幾斤紅棗離開的。
用春梅嬸子的話說,等做好棗糕的時候,給她送兩斤就成。
出了春梅家,兄妹三人繼續往村委會走去。
陳弄墨連續吃了十幾個棗,下意識伸手再去拿時,陳義避開手上的袋子:“一下子吃太多不好。”
陳君點頭:“對,這棗子還大,吃多了屁多。”
“......”
陳弄墨他們過來村委會時,正好聽到村民們激動的讨論着什麽。
待細聽後,才明白,原來是這一批來的知青裏面,有人帶了相機。
這年頭想要拍照,得去縣國營照相館。
很多人一輩子也沒拍過一張。
可以想象,照相機稀罕的程度,尤其這種拿在手上的海鷗牌。
陳義溫聲道:“是個聰明人。”
陳弄墨贊同點頭:“這下肯定有很多叔叔嬸子們都願意臨時接納知青了。”
對相機不怎麽感興趣的陳君看向妹妹:“要過去看看嘛?”
“去啊,來都來了。”
雖說好奇,但兄妹三人也沒擠到最前面,只是站在人群的外圍,聽大家夥兒七嘴八舌的讨論。
雖然話題基本都在圍着照相機轉,但幾分鐘下來,也足夠陳弄墨從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這一次的知青全都來自滬市。
兩女四男。
她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幾個男人身上。
挺年輕的,最大也就二十出頭,不算多出衆的樣貌。
但許是大城市水土養人,膚色明顯比山順村的村民要白上好幾個度。
再加上穿着講究,白襯衫,綠軍褲。
即使因為一臺照相機,與村民們融合到了一起,也還是能瞧出差別。
陳弄墨的視線不着痕跡的在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定格在了拿着相機與村民們講解使用規則的男人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不遠處一臉老實相的男人,她就是有一種感覺。
就是他!
原書中,沒有恢複神智的小姑娘,就是在這一年的冬季,被害死在了山裏。
這年頭的流氓罪很重,更何況還涉及到了一條人命。
在判決前,惡徒交代他只是見色起意,沒想過要殺人。
在他的認知裏,一個傻子,還是被家人收拾的幹幹淨淨的美人傻子,就算真被他強J了,也不懂發生了什麽,更不會說出來。
說不定付出行動的不止他一個人。
畢竟人傻歸傻,漂亮也是真漂亮,是個正常男人都會生出心思。
本來以為是很輕松就能得手。
卻沒想到陳家人看的太緊,他等了幾個月,才尋到将人帶到山裏去。
真動手時,傻子掙紮哭喊的厲害,根本就不給脫衣服。
他擔心引來人,慌亂之下只能捂住傻子的嘴巴。
對方越是掙紮,他就越是大力,等回過神來,人已經被他生生捂死了...
回憶到這裏,陳弄墨深深吸了一口氣,揣在口袋裏的拳頭握的死緊。
她無法想象,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是多麽恐懼的事情。
也無法想象,細心照顧了女孩兒兩三年的秋華媽媽,在經過兒子截肢的事件後,還能不能承受住閨女慘死的打擊。
書本大多是圍繞男女主角的視角描寫的。
但憑男主角将妹妹的死當做一生的悔恨來看,就能猜到朝夕相處三年的秋華媽媽,會承受多大的傷痛。
還有...親生父母又會怎樣的崩潰...
“六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陳義心思敏銳,察覺到身旁小姑娘的呼吸有些加重時,立馬擔心的看過來,這才發現,妹妹的面色有些蒼白。
站在另一邊的陳君也瞧了過來,他擔心的點不一樣,少年人微微低着頭,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腦袋擔憂問:“老六是不是棗子吃多了,肚子疼?”
擔心妹妹面皮子薄,問這話的時候,陳君還體貼的壓低了嗓音。
聞言,陳弄墨無語的看着四哥,而後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疼,就是被太陽曬的不舒服。”
從前她的确是害怕的。
雖習慣了凡事靠自己,但再是把自己當成鐵人用,面對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時,也會不安害怕。
可現在不一樣了,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她不止有了家人,還受到了太多的寵愛。
就算将來她還是如原劇情那般,被敗類盯上也不需要怕。
因為她身後站着全世界最寵愛她的爸媽和哥哥們。
家人是她無所畏懼的底氣。
想通了這點,又基本确定了惡徒是誰,陳弄墨便沒有再呆下去的想法了:“四哥,五哥,我們回家吧,我想吃秋華媽媽做的棗糕。”
陳君一揮手:“那就回去。”
陳義的眼神不着痕跡的在人群中掃了一眼,依舊沒看出什麽,才點頭:“做完棗糕應該還來得及給春梅嬸子送一些。”
就在兄妹三人轉身欲要離開時,被洋玩意相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村民才發現了他們。
有人喊了一嗓子:“聿聿丫頭這就回去啦?”
陳弄墨回頭,朝着人彎起眉眼:“山根叔,咱們再去春梅嬸子家摘些棗。”
山根叔一臉的恍然,樸實的面容上全是慈愛:“怪道你個小丫頭會出來,去吧,多拿些,你春梅嬸子家的棗甜着咧!就是有些摳搜,除了村裏的娃娃,也就願意給你了...”
這玩笑般的話一出,衆人哄笑,具都七嘴八舌的打趣起兄妹三人來。
好一會兒,還是老書記笑罵了幾句,才将人解救了出去。
也在這時,幾名多少有些大城市優越感的知青們,才從震驚中回神。
兩個女孩兒還好,湊在一起興奮的叽叽喳喳,感慨小小的山村裏居然藏有這般錦繡人才。
尤其那女同志,漂亮到同為女性的她們都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而男知青則都紅了臉,一副想看又不大好意思看的模樣。
村民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們山順村的姑娘嘛,個頂個的漂亮。
只有劉凱的反應有別于旁人。
此刻,他面上不顯,內裏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好看的女同志。
但好看成這樣的,真真是頭一次。
若是能得到人...
想到這裏,他暗暗吞了口口水,努力控制住升騰起的惡念,端着一張老實人的嘴臉,看向老書記,似模似樣商量道:“您看?我能住他們家嗎?剛才聽大家說,那三兄妹跟我一樣也是高中生,我想着如果住在一起,還能相互學習。”
說完,劉凱還狀似無意的擡了擡手裏的相機,明顯是在加大籌碼。
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因為這句話,在他心裏的土包子村民,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
不怪他們敏感,實在是去年那事鬧得太大了。
老書記人老成精,倒是沒表現出來什麽。
只是将煙袋鍋子在旁邊的樹幹上敲了敲,又吸了一口,才樂呵呵問:“你想跟高中生住一起?”
劉凱正氣淩然:“對,作為長在紅旗下的進步青年,我們必須時刻學習進取。”
老書記肅然起敬:“你是個有想法的好同志!”
劉凱謙虛:“還有很多需要向您老學習的。”
像是接受了對方的吹捧,老書記頓時笑成了朵老菊花,擡手沖着站在人群後面的壯碩年輕人招手:“大山,三爺爺跟你打個商量,這位劉知青暫時住你家成不?”
大山家裏也是獵戶,他的體格就比曹留與陳懷兄弟小上一點點。
聽見老書記喊他,肌肉虬結的壯漢出現在人群中,粗聲粗氣的應了一聲:“聽您老的。”
劉凱不算矮,沒有一米八,也差不離了。
但此刻站在大山身旁,顯得格外小只。
他幾乎要維持不住面上的笑容,不解的看向笑眯眯的老書記,顫巍巍問:“您...您老這是?”
老書記一臉的不解:“你不是說要找個家裏有高中生的嗎?何必舍近求遠?大山去年才畢業咧,別看他長的高,人才19歲,還是個娃娃咧!”
說完這話,老書記擡手拍了拍‘娃娃’大山的胳膊,不給劉凱反應,拍板道:“回去跟你爹說,好好照顧知青同志知道嗎?”
大山長得兇,性子卻是個老實的,典型的面惡心善型,完全沒聽出話中話,當真老實點頭,甕聲甕氣應道:“三爺爺您老放心。”
劉凱煞白了臉,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我...我...”
老書記直點頭:“別怕,咱村裏頭安全着呢,只要你別随便往後山跑,一般不會遇到猛獸的。”
“還...還有猛獸?”
像是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老書記忙安慰:“不怕,大山家男人多,都是打獵的好手,他爹比他還要魁些,你是個上進的好青年,只有住在這樣的人家,我才能放心你的安全。”
最後,無論劉凱如何反抗,還是被愣頭青大山給熱情拉走了。
看的其餘的幾個知青臉色煞白,滿心以為這是進了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村莊。
這廂老書記慢悠悠又抽了口煙,心中則暗哼:大山老實,他老子可是個精明的,像這種心思不幹淨的東西,在他老人家看來,就是欠收拾了。
“要不要提醒一下宗小子?”同樣瞧出劉凱小心思的會計低聲說了句。
老書記笑了,這次是真心實意:“哪用得着咱們?宗小子家的老五可是個人精。”
聞言,會計也反應了過來,笑着搖搖頭:“是我糊塗了。”
“行了,你也是關心則亂...這些個剩下的瞧着應當鬧不出什麽大事了,叫大家夥兒抽簽吧。”說到這裏,老書記又看向兩名臉色煞白的女知青,皺了皺眉:“丫頭不用抽簽,直接送到慧娟家去。”
慧娟是老書記的堂妹,男人死得早,沒改嫁,一輩子就守着一個兒子過,後來兒子在後山遇到了熊瞎子,也早早去了,留下婆媳倆養着兩個孩子。
姑娘家家的住在那樣的家庭裏,彼此都放心。
不過...老爺子又吧嗒一口煙。
還是得抓緊加蓋知青點,早早将這些個城裏娃娃請出去才好。
忒麻煩了。
老書記猜的不錯。
老五陳義在聽到男知青說想要住進他們家時,就回頭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心裏也大抵明白了妹妹方才臉色不好的原因。
自從去年小丫頭被革委會那髒東西盯上後,對于這樣的事情,陳義就變得格外敏感。
他溫和的外表下,生了副攻擊性十足的性子。
既然發現對方有所不軌,在陳義看來,與其一味防範,不如主動出擊。
又聯想到劉凱方才那游刃有餘的模樣,他眸底的郁色就更深了幾分...
“這人臉皮咋這麽厚呢?他一個男的還想住咱家?”陳君嘟嘟囔囔抱怨,氣的不行。
反倒是陳弄墨,瞧見人後,已然想開了,還能笑着打趣:“四哥是說女知青就可以住?”
聞言,陳君炸了,将手裏拎着的棗塞進老五懷中,轉身就追向已經跑遠的妹妹,嘴上洋怒道:死丫頭,故意氣我是不是?你有本事別跑!看我不收拾你!”
看着嘴上兇狠,實則故意放慢腳步的老四,陳義放下思慮,抱着十幾斤棗,好笑的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陳弄墨從前也看過幾個美食視頻。
但當需要用的時候,卻又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動手做棗糕,比好手藝,并且有自己秘方的秋華媽媽差的遠了。
不過棗糕她是外行,棗醬還是可以琢磨琢磨的。
于是乎,等曹秋華蒸出第一籠糕點時,陳弄墨也用鮮棗、棗幹還有麥芽糖等物,成功熬出了兩罐頭瓶的果醬。
她試了試,味道還不錯,沖水喝更佳。
曹秋華接過閨女泡給她的糖水喝了一口,笑贊:“比白糖水好喝多了。”
話音落下後,她又喝了一大口,才指着其中一罐子道:“那個是給你春梅嬸子的?”
陳弄墨點頭:“天氣太熱了,先做兩瓶試試味道,多了也放不住...秋華媽媽咱們攢些紅棗幹吧?到了冬天多熬一些,給嫂子還有爸媽他們寄。”
曹秋華招呼外頭的兒子進來端棗糕,聞言應道:“行啊!我最近找人換些糖票,你嫂子懷孕,适當喝點有好處。”
走進廚房的陳義掃了眼鍋臺上的成品,笑說:“我先給春梅嬸子家送去?”
“對,還有你妹妹弄得果醬也帶上一瓶,順便跟春梅說一聲,叫她今年給我留二十斤棗幹。”這是給錢的。
“好。”
曹秋華又從切開的棗糕裏面挑了塊形狀最周正的遞給閨女:“嘗嘗。”
陳弄墨接過,欲要掰開分給幾人。
陳義端起幹淨的簸籮,笑說:“等我從春梅嬸子家回來,第二鍋也差不多好了,你吃你的。”
方才完全沒想到兒子的曹秋華跟着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對,你吃你的。”
“......”
傍晚五點半,是738部隊吃晚飯的時間點。
年初也升到正團的邵铮拎着文件過來兄弟辦公室,準備找他商量兩個月後的模拟作戰計劃時,撲了個空。
他看向守在這裏的勤務兵小劉。
劉志秒懂:“團長三分鐘前離開的,說是回去吃飯,吩咐我去喊您一起,沒想到您先過來了。”
聽得這話,想到嫂子剛查出來有孕,兄弟緊張也正常,邵铮可不想這時候沒眼力見打擾人小夫妻。
正要擺手離開,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邵铮離桌子近,順手接了起來,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是老五陳義?”
電話那頭的陳義笑回:“邵铮哥,是我,我大哥不在?”
“到飯點了,老邵回家屬院陪你嫂子,出了什麽事?需要我去喊他過來接電話嗎?”
早些年,邵铮哥跟大哥來家裏玩過,再加上這麽些年聯系一直沒斷,與自家兄弟也不差什麽了。
陳義自然不想這個時候打擾大哥陪伴才懷孕的嫂子,也不拿對方當外人,直接将今天遇到劉凱的事情說了。
未了他解釋說:“邵铮哥,可能是我小題大做了,但是去年那事實在惡劣,要不是聿聿機靈,她差點就被傷到了,我難免多思多想了些,覺得應該先查查那個叫劉凱的底細。”
邵铮知道聿聿去年遇到的事,別說是陳武聞黑了好幾天的臉,就是他也是氣的不清。
不想事情才過去幾個月,又遇到這種糟心事。
也不知...性子軟和的小丫頭會不會被吓到?
想到這裏,從來溫和的男人,眉眼漸漸染上了鋒利,沉聲道:“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往往直覺能帶你避開危險,這事你做的很好,你把那人的資料給我,我請滬市的朋友去查一查,如果沒問題,你就跟人道歉,再在旁的地方補償他,如果真有問題,咱們這通電話就有了意義。”
陳義松了口氣:“我也是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