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團長, 有您的電話。”
星期六晚上,哨聲響動,剛結束了臨時‘夜訓’,勤務員方偉就跑了過來。
邵铮不太滿意今日抽訓的結果。
解散後, 邊往辦公室走, 邊與三營長分析需要改進的地方。
聽到小方的喊聲, 他下意識擡腕看了眼手表。
八點四十五分。
這個時候找他的,大抵只有一人。
他面上沒有什麽特別,又看向三營長:“回去将我方才說需要改進的問題全部整理出來, 再添些你自己的想法,明天給我。”
三營長行了個軍禮:“是!團長!”
“還有, 我強調過很多次, 對于下面的兵,起碼要清楚姓名、籍貫與年紀...眼下這一批新兵入營有三個多月了吧?你們居然還有叫不出名字的?怎麽?以後每次都要拿着花名冊一個個核對?還是我一次次跟在你們後面提醒?”
三營長年紀比團長還大上4歲, 被說的面上火燒火燎,額頭的汗水也滾落了下來,卻反駁不出一句話。
邵铮像是沒有瞧見他的窘迫,繼續嚴肅道:“你是老兵了, 應該很清楚戰場上,如果在叫不出戰士的姓名代表什麽, 我不希望這種基本的問題, 再出現在咱們團裏。”
他自然知道代表着什麽, 深刻認識到自己錯誤的三營長聲音洪亮保證:“團長,您放心,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再有。”
聞言, 邵铮定定的看着人,須臾又掃了眼副營長與幾名連長, 給了最後通牒:“三天後,我會再次抽查...”
雖然團長沒有說的很直白,但在場的幾人都清楚領導未說出口的警告。
下一次再不合格,就不是口頭教育這麽簡單了,全軍通報批評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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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所有人只覺頭皮發麻,腰板挺的更直了,語氣也铿锵有力:“是!保證完成任務!”
見狀,邵铮又恢複了平時的溫和,擡手拍了拍三營長的肩膀:“行了,散了吧。”
等人走遠,其中一名連長抹了把腦門上的汗:“團長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平時也不擺架子,怎麽一到這種時候我就怵的慌。”
三營長也抹了把臉,苦笑道:“你以為人憑什麽26歲就壓着咱們一頭坐到團長?那都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要不是年紀小上頭壓着...算了...不說這些了,今晚有的忙了,直接去我辦公室吧。”
“......”
回到辦公室。
邵铮拿下帽子,讓勤務員回去休息,又将放涼的茶水一口飲盡,才拿起電話。
那頭的人應該一直在等,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邵铮這次托的朋友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叫趙遠濤。
這人性子活,很吃得開,是他們大院裏少數沒有進入部隊的存在。
目前在滬市汽車廠裏做管理層。
兩邊都惦記着事,所以也不廢話,只簡單寒暄了幾句便直奔主題。
據趙遠濤查出來的信息,冒名頂替劉凱身份的這人本名叫潘輝,是劉凱的高中同學。
說來潘輝這人家世只算一般,并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了不得,頂多在尋常老百姓看來有些個門路。
一大家子全是工人,家裏頭六個孩子,上面五個姐姐,嫁的夫家條件,皆算得上殷實。
這些個姐姐受了父母很大的影響,哪怕嫁人了,也一門心思幫扶娘家唯一的弟弟。
其中,就屬潘輝二姐的丈夫最有能耐,是滬市某局的局長。
也是這一次幫忙弄了假身份的幕後推手。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說一下潘輝為什麽要頂替旁人的身份下鄉了。
按說,以他家裏的情況,給安排一份工作不難,跟本不用下鄉吃苦。
之所以下鄉,還用虛假的身份躲到這麽偏遠的H省農村,的确是犯了事。
說到這裏,電話那頭的趙遠濤,很不瞧不上的嗤笑了聲:“铮子,你是不知道,這潘家在閻王殿裏頭連個小鬼都算不上,但人家能耐着呢,說句不好聽的,咱兩家的老爺子都沒人這本事兒,你猜,潘輝那孫子幹了啥事...”
邵铮給自己添了杯茶,輕哼道:“有屁快放!”
“嘿,你小子,怎麽跟哥說話的...”嘴上雖貧,但趙遠濤還是将這幾天查出來的消息一一轉述給了發小。
潘輝從十幾歲開始處對象。
除了家裏人到處吹噓孩子本事外,鄰裏雖不齒,卻也沒多當回事。
哪怕他經常被熟人撞見跟不同的女同志出去看電影,最多也就背地裏說上兩句風流便了不得了。
畢竟這種事情都是你情我願,鄰裏鄰居的,誰也不會閑着去舉報。
或許潘輝一開始只是想占點小便宜。
但後來成功騙了女同志的身子,他便不再滿足。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一次次下來,他吃準了女方不敢鬧,偶有些潑辣的,也不過是讓父母出面花點錢就能解決,他最多就是被父母姐姐們說道幾句罷了,又不影響什麽。
于是,惡念随着時間與無數次的順利不斷膨脹。
內心的扭曲也越來越得不到滿足。
直到有一次,潘輝将新處的對象帶到無人的巷子裏,看着不遠處熱鬧的人群,興奮的壓着人強行成了事。
事後,對象哭鬧着說要舉報他耍流氓時,潘輝倒是有些後怕的,但他篤定父母跟姐姐們能幫他再次擺平。
事實也的确如他想的那般,甚至都不用他出面,只出錢給那女的家裏買了一個工作名額,對方就不鬧騰了。
事情完美解決,潘輝放下心來的同時,又生出了更大的惡念。
他不再滿足對有名分的對象下手,總覺得不夠刺激。
他開始将目光放在陌生女人身上。
他開始觀察。
他開始狩獵。
最終...他将魔掌伸向了陌生的漂亮女人。
卻不想,才第一個就踢到了鐵板。
對方家世雖普通,卻是個不怕丢人的,且軟硬不吃,哪怕最後他并沒有得手,也非要鬧到魚死網破。
也在這一刻,潘輝才第一次覺得有一點點後怕。
是的,只有一點點。
因為他依舊堅信,無論什麽事,家人都會為他擺平。
潘輝甚至有些瞧不上這樣的人,在他看來,對方之所以這般鬧騰,不過就是錢沒談妥罷了。
最後,事情是二姐夫出手解決的。
先尋了些二流子到處說閑話,将髒水反潑給那家人,說那不識趣的女人到處亂搞不自愛,說她那正在談婚論嫁的姐姐也是個不要臉的貨色,等對方自顧不暇時,潘輝已經拿上二姐夫安排的新身份,來到了山順村避風頭。
聽到這裏,邵铮已經不想再聽這些污糟糟的事情了,直接打斷發小的滔滔不絕:“行了,這事你幫我辦了吧,等潘家那個二女婿進去後,讓滬市那邊的公安聯系H省這邊的公安,将那個叫潘輝的帶走,對了,順便給被潑髒水的那家正正名。”
趙遠濤:“一句話的事,哥們兒也瞧不上這樣的人家,你放心,頂多三天就有結果。”
聞言,邵铮眉頭一松:“謝了,兄弟。”
“跟哥們兒客氣啥?倒是你,事情給你解決了,現在總得說說是為了誰吧?該不會...按照潘輝那尿性,你該不會是為了姑娘...”
“滾蛋!當老子是牲口嗎?”邵铮笑罵了句,便挂了電話。
挂了電話後,他沒有急着起身,而是斂了笑意沉思起來。
...雖說有陳君跟陳義護着,小姑娘肯定沒事,但潘輝那樣的玩意兒出現在聿聿眼前,都是髒了妹妹的眼了...
且那丫頭性子太軟和,說話也是細聲細氣,會不會被吓到?
想到這裏,真心将人當成親妹子關心的邵铮,突然有些坐不住了。
起身、關燈、鎖門,大步往家屬區走去。
“怎麽過來了?”同樣忙着隊裏的事情,剛回到家的陳武聞開門将人讓進屋。
跟進屋,瞧見牆上貼的紅色雙喜時,邵铮才有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間不對,他掃了眼堂屋:“嫂子呢?”
陳武聞正從水缸裏舀水往大木盆裏泡髒衣服,聞言頭也不擡:“她還在醫院沒回來呢,說是得十點才能結束,我九點半出發去接她,你小子有事趕緊說。”
聞言,邵铮尋了個凳子坐下,就與開始搓洗衣服的兄弟說起了剛得到的消息。
如果說,前幾天懷疑那個叫潘輝的家夥,已經叫陳武聞憤怒。
那麽這一刻,知道了那渣渣的生平,确定他的确對妹妹生了龌龊心思,心底的戾氣就有些壓不住了。
若非實力不允許,陳武聞恨不得直接飛到老家,将人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同時,他又有些心疼。
明明妹妹那般乖巧懂事,卻總是有些個污眼睛的東西往她跟前湊。
去年是,今年還是。
長得漂亮又不是聿聿的錯。
越想越氣,陳武聞沒控制住脾氣,皺眉飙了句髒話。
“怎麽了這事?”推開門進屋的卞九香放下手上的包,看着發脾氣的丈夫納悶問。
等問完才瞧到客廳裏還有一個人,她挑了挑眉,笑着招呼:“老邵來了?”
邵铮經常過來蹭飯,跟卞九香已經很熟了,見到人也不拘謹,笑回:“有點事情找老邵。”
這廂陳武聞将潮濕的手随便在抹布上擦了兩下,才走向妻子,關心的視線從她的身上掃過,确定沒什麽問題,才皺眉問:“不是說十點才下班?”
卞九香拍開丈夫扶過來的手,不雅的翻了個白眼:“我就懷個孕,真不至于...醫院裏沒什麽事,主任就叫我先回來了,你放心,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同行的還有三團家的娟嫂子。”
她人長得豔麗,哪怕翻白眼也好看。
至少陳武聞這麽覺得,見妻子使小性子,他心裏的火氣都下去了不少。
知道她不喜歡自己絮叨,陳武聞便也沒再說什麽,只輕輕捏了捏妻子的手,就又坐回了小凳子上繼續搓洗衣服。
然後...想到妹妹的事情,他剛好一點的臉色又黑了下來。
沒了洗衣服的心情,陳武聞幹脆暫時放下手上的活,皺眉與老邵商量了起來。
兩人也沒避着卞九香。
所以正給自己倒水喝,順便給男人們的杯子裏丢了幾片茶葉,糊弄出兩杯茶葉茶的卞九香直接就炸了:“啥?!哪來的垃圾?聿聿吓着沒?老四老五幹啥吃的?要是我,直接大嘴巴上去抽了再說,馬不知臉長的東西!他怎麽敢?聿聿是他能肖想的?惡心!”
眼看妻子被氣狠了,陳武聞趕緊過來安撫女暴龍:“媳婦兒,你先別激動,事情馬上就能解決好了,聿聿沒事,她都不知道,老五沒告訴她。”
卞九香卻覺得這兩人太磨叽:“也就是那個叫什麽輝的是個慫包,萬一他真是個不管不顧的,按你們這速度,聿聿說不得就要吃虧了,明天我給老四老五打個電話,這種敗類在被抓起來之前,也該先打一頓,咱們那是為民除害!”
陳武聞連連迎合:“媳婦兒你說的對,我跟老邵也是這麽打算的,前面不是不确定那什麽輝的人品,擔心誤傷了好人,現在知道了,明天一早咱們就給老五打電話成不成?”
邵铮也幫腔:“對,嫂子,潘輝一個□□犯,哪怕未遂,也夠判他很多年了,尤其這幾年,風氣緊,他這是頂風作案,如果被立了典型,吃槍子都是有可能的。”
聽得這話,卞九香心裏才稍微舒坦些。
她之所以這麽生氣,也不完全是因為心疼小姑子。
因為過于豔麗,卞九香從小到大受到過太多的惡意揣測。
猶記得初中那會兒,甚至有男同學直白的說,對她污言穢語不應該怪男人,只怪她自己長得不像正經人。
一開始卞九香會害怕,會自卑。
但後來爺爺跟父母知道後,堅定告訴她不是她的錯。
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太肮髒了。
受到欺負不要怕,全力打回去,打不過就喊着兄弟姐妹一起打。
從那以後,卞九香的脾氣雖越來越火爆,但再也沒有男人敢在她面前污言穢語,就更別提動手動腳了。
去年結婚的時候,她見過小姑子,那是個頂頂好的姑娘,通透又軟和。
如今小姑子也遇到了自己曾經遇到過的惡心事,卞九香覺得不管是作為嫂子,還是同為女人,她都要好好跟聿聿聊一聊。
畢竟才18歲的小姑娘,可別因為惡人的觊觎,聽信了旁人的瘋言瘋語,最終委屈了自己。
想到這裏,卞九香不放心道:“盡快将那個什麽輝的癞蛤蟆抓走,還有,聿聿如果願意,接她來部隊裏住吧。”
沒有什麽地方比部隊更安全了。
從來沒往這方面想的陳武聞跟邵铮齊齊怔愣住。
兩天後。
山順村發生了一件大事。
從來平靜的村子裏,來了四名穿着制服的公安。
然後一番折騰,成功在後山找到了正在挖陷阱,已然鼻青臉腫的劉凱...也就是潘輝。
抓人的時候,公安也沒瞞着。
将潘輝犯過的錯說了幾件給村民們聽,順便給大家夥兒普普法。
也在這個時候,曹秋華才知道有聿聿被癞蛤蟆觊觎的事情。
而陳弄墨,也同樣在這個時候才清楚哥哥們為了護住她,背地裏都做了什麽。
她自是感動的。
她甚至沒想過,曾經叫她懼怕不已的潘輝,居然這麽容易就被抓了。
且按方才公安透入出來的只言片語,這人就算不吃槍子兒,也要在裏頭蹲上幾十年。
這樣一想,被抱在秋華媽媽懷裏拍着後背哄的陳弄墨直接笑出了聲。
是真的高興。
不止是壓在她心底的大石被徹底移開,更多的是家人對于自己的寵愛。
“笑...還笑?你個死丫頭,沒心沒肺的,這麽大的事居然瞞着我,慣得你。”聽到閨女的笑聲,曹秋華将人放開,嗔怒了幾句後,擡手又狠狠的拍了兒子一記。
陳義摸了摸鼻子,知道母親這是惱他的隐瞞。
收拾完自作主張的雙胞胎,曹秋華又看向閨女,慈愛的順了順她的長發:“聿聿長大了,你大哥大嫂叫你去他們部隊住幾個月,反正在家裏也沒事,要不就去住住?”
雖說舍不得,但今天這事鬧大了,本村的還好,外村肯定會有很多關于聿聿不好的流言,到時候什麽阿貓阿狗都想厚顏無恥求娶。
與暫時的分別相比,她更舍不得閨女被莫須有的流言傷害,所以送聿聿去部隊裏住上幾個月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陳弄墨明白秋華媽媽的擔憂,其實就算真有什麽不好的流言她也無所謂,但她心中的确有旁的想法,便沒急着回答。
一一揮別過來關心的村民們,等沒了外人,她才将心底的打算說了出來:“秋華媽媽,我還是想先去邊疆看爸爸媽媽,我想他們了。”
這一次,曹秋華沒有反對,她清楚閨女一直想去見德茂兩口子,但還是會擔憂:“現在去嗎?那...老五要開學了,可能只有老四有時間陪你去。”
聞言,走在母女倆身後的陳君眼睛铮亮,送妹妹去邊疆,等于能在邊疆游玩…這個他可以。
于是乎,高大的俊秀少年上前一步,連連拍胸脯保證:“媽,我帶着聿聿去您就放心吧。”
曹秋華:“就是你帶着我才不放心的,別給自己丢了,還得聿聿去找你。”
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