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些錢票, 你拿着，明天跟老四去新百逛逛，看到喜歡的就買，別忘了給你秋華媽媽他們也買些禮物。”
晚間, 陳弄墨洗漱好回到卧室, 正坐在梳妝臺前擦拭頭發, 母親就拿着錢票找了過來。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垂眸先看着桌上厚厚的一疊錢票，才回頭：“您不跟我們一起去？”
季茉接過閨女手上的毛巾, 幫她繼續擦拭頭發，聞言, 也不因為女兒年紀小, 胡亂編造理由打發她，實話實說：“我就不去了, 才回來幾天，多少雙眼睛盯着呢，還是低調些好。”
聞言，陳弄墨皺了皺眉：“那我也不去買了, 秋華媽媽跟宗爸爸不是在意這種事情的人。”
“你們沒事，你們還是孩子。”
“那也不用, 禮物哪個城市都可以買, 再說了, 之前在J市也準備了不少禮物，邵铮哥幫我寄回去了...媽，我知道您着急還人情, 總覺得欠了秋華媽媽，但這事不着急的, 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慢慢還。”
陳弄墨沒說的是，秋華媽媽跟宗爸爸把她當親閨女疼，她也會将他們當成親生父母一般，兩邊爸媽一起孝順。
聽得這話，季茉手上的動作一頓，幾息後又恢複平靜，只是眼眶到底紅了：“我們聿聿真的長大了，也明理了。”
從前聿聿不知事，她不知道淚濕了多少枕頭。
三年前孩子突然好了，她驚喜交加，還沒來得及相處幾天，就又面臨了分離。
如今女兒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僅被秋華姐養育的如同花兒般嬌嫩，還明理通透的緊，她是真心實意感激秋華姐他們。
尤其閨女明白她心中的愧疚與感激，更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三年前，她哪裏能想到，聿聿能有這一天。
陳弄墨見母親眼眶又開始發紅，心裏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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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希望她總是沉浸在過去，便轉移話題道：“媽，邵铮哥的事情您跟我爸說了嗎？”
季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沒有，先不告訴他。”
“為啥？”陳弄墨是真驚訝了，之前她說不告訴父親，只是開玩笑，沒想到母親居然是認真的？
“等你們過了明路再說吧，你這才談幾天，急什麽啊？萬一将來不合适分了呢？”
“媽...您還挺前衛。”
季茉點了點閨女：“做什麽這麽驚訝？結婚還能離呢，誰規定處個對象就一定要結婚的？女孩子可不能太古板了。”
這話陳弄墨是真驚訝了。
當然，她是認同母親的論調的。
但這可是七十年代啊，就算有離婚的也不多，且大多人都引以為恥。
季茉女士的思想未免也太超前了。
對了，記得母親之前提過一嘴，她好像是27歲才嫁給父親的，那麽...她之前難道也處過對象？
這麽想着，她也就這麽問了出來。
季茉拿出一把梳子，梳理閨女半幹的長發，聞言本不想說的。
但想到什麽，沉默了幾秒，還是說道：“在你爸之前是處過一個。”
“啊？真的啊？那人做什麽的？為什麽分了啊？”
季茉瞥了眼鏡子中，閨女好奇不已的眼神，好笑的搖了搖頭：“你啊，還說長大了，瞧瞧，哪來那麽大的好奇心？”
被調出好奇心的陳弄墨熟練撒嬌：“媽～你就說說嘛，我是真好奇。”
“好了，好了，別拖腔怪調的，好好說話。”
季茉經不住閨女撒嬌，便簡單說了幾句：“媽當時是通訊兵，入伍第4年吧，24歲認識的，那人也是軍人，不過他是文工團的...也沒什麽特別，處了兩年，他偷偷跟團長家姑娘好上了，那男人嘛...”
說到這裏，季茉慣來溫柔的表情上帶了諷刺：“想要團長岳父幫忙提幹，又嫌棄人閨女長的不好看，就想着偷吃你媽我這顆回頭草...哦，還撺掇着我一起跟他搞破鞋，說什麽兩個人都提幹成功了，就跟人家離婚回來娶我。”
聽的這話，陳弄墨也面露嫌棄，這是什麽渣男文學：“那後來呢？”
“媽指定看不上那樣的，就躲着呗，但煩是真的煩，後來煩久了，連提幹的機會也被風言風語攪黃了，我一氣之下找了他媳婦兒...”
陳弄墨驚了，一臉佩服的看着老媽：“您說的是團長家那女兒？”
“對，媽是真煩他們家這些破事，幹脆找了那女的，說她丈夫騷擾我，又攤開請她讓她父親動用關系，幫我轉到別的部隊去。”
陳弄墨：“那女的同意了？”
“怎麽不同意？人巴不得我走呢，其實她也是可憐人，跟那男的處對象的時候被騙了，以為我跟他丈夫早就分手了，後來兩人鑽了被窩，她也是沒辦法，懷裏娃，只能認了。”
說到這裏，季茉看了眼閨女：“你知道什麽叫鑽被窩吧？”
跟媽媽談這樣的話題，陳弄墨沒有什麽害羞的。
但她沒好意思表現的太直白，又沒有控制臉紅的技能，便故作害羞的低下頭，聲如蚊蠅般道：“...知道。”
聞言，季茉神情又複雜一瞬，再一次感慨閨女是個大人了。
她琢磨幾秒，到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便繼續前頭的話題：“...後來我就調到了你爸的部隊。”
“到那邊就遇到了爸爸？”
“也沒有，在那邊工作了幾個月，才遇到你爸爸的...媽媽跟你說這個事，主要就是想要告訴你，處對象合适最重要，并不是處了就非得在一起，就像團長那姑娘，明知道那人不是個好的，還是一頭紮了進去，一輩子長着呢，後半輩子有的熬...”
話音落下，她又戳了戳閨女的腦門兒告誡：“沒結婚前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陳弄墨哭笑不得：“媽，您不相信您閨女，也得相信邵老将軍的家教吧？您未來女婿可比您閨女害羞多了。”
季茉斜眼看她：“哦？也跟媽細說說，你做了什麽叫人家害羞的事情了？”
哦豁...陳弄墨扭頭裝傻。
季茉笑罵：“臭丫頭，悠着點兒，真是個好的，也不能給人吓跑了，知道不？”
陳弄墨嘿嘿笑：“那肯定不能啊！”
“不錯，有你媽我當年的幾分能耐。”
“哈哈...”
N市的生活，與陳弄墨想象的一般悠閑自在。
因為重新接手工作，父親很忙，但這幾天也會盡量早點回來陪陪她。
母親更是，幾乎不去鄰裏走動，天天跟陳弄墨窩在一起。
不特定做什麽事，大多時候娘倆都是坐在一塊兒織毛衣聊天。
什麽都聊，仿似有說不完的話題。
也是這一次，願意敞開心扉的這一次，陳弄墨才發現，母親只是瞧着溫柔，說話也慢聲細語，實則很有主見。
她想，她的性子絕對是遺傳了季茉女士。
外柔內剛、外熱內冷。
“明天下午三點的火車，我讓小楊送你們去火車站，需要安排人送你們去山順村嗎？”這日晚上，忙碌一整天的陳德茂好容易擠出時間趕回來吃飯。
陳弄墨跟陳君兩人齊齊搖頭，異口同聲道：“不用，咱們也不是頭一回坐車了。”
“也行，給安排的卧鋪票，能松快些，睡五天就到家了。”陳德茂也沒勉強，這年頭18歲結婚的都大有人在，不算小了。
這話陳弄墨有些想吐槽，窩在那麽小的空間，就算能睡下來，五天也夠嗆。
不過比起三年前跟小胡哥坐着硬座，的确方便太多了，得知足。
想到這裏，她難免又生出好奇：“爸，小胡哥現在怎麽樣了啊？您跟他還有聯系嗎？”
“有，回來就聯系過，不過他已經轉業了。”
“啊？怎麽會？”小胡哥已經是軍官了，瞧着他很喜歡部隊的樣子，怎麽會轉業了？
見閨女眼睛瞪的溜圓，陳德茂笑了：“結婚生娃了，不再是一個人，總要有取舍，複原到了當地派出所，也算不錯。”
陳弄墨恍然，小胡哥的級別應該還不能随軍，長期分隔兩地，很多人接受不了也正常。
陳德茂給閨女跟老四一人夾了塊排骨，語重心長道：“所以啊，你倆還是晚點結婚的好。”
雖然不明白話題怎麽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了，但陳弄墨跟陳君對視一眼後，心虛的齊齊低頭扒飯。
季茉不慣着丈夫：“你可真會見縫插針，那要閨女找到合适的，還拖着不嫁？”
“這個年紀哪來好的？萬一找個軍人，二十左右的，級別又不夠。閨女想随軍都不成，咱家聿聿性子嬌，我可舍不得她吃苦。”陳德茂沒說的是，正因為太清楚秋華姐吃過的苦，才更明白獨自守家軍嫂的難。
季茉本來想說找個年齡大一些的不就結了，但話到嘴邊，到底擔心多說多錯被丈夫察覺出什麽。
最後，她也給兩個孩子夾了菜，直言道：“別聽你爸的，遇到合适的就好好處，遇不到晚點也沒啥，年紀大小跟人品又沒多大關系。”
陳德茂皺眉，剛要再說兩句，就對上妻子涼涼掃過來的眼神。
他噎了噎，到底沒繼續在孩子們面前争論。
738部隊。
經過幾天的奔波，邵铮總算在第二批支援隊伍出發前的兩小時趕到了部隊。
他沒回宿舍放行李，直接去了旅長辦公室。
“報道！”
陳棟陳旅長正在接電話，聽到熟悉的聲音擡起頭，看清來人後，沉重的面色松了松，沖着人招手，示意他進來。
邵铮大步走進，站姿筆挺的等着旅長通話結束。
“...好，行！千萬切記，首先得保證人民群衆的安全！很好！你們也要多加小心！支援部隊明天上午就能到...”挂了電話後，陳旅長疲憊的抹了把臉，才指了指不遠處的凳子，沙啞着嗓子道：“坐下談。”
“是！旅長！”邵铮在旅長手底下幾年，也不拘束，應了聲，便坐到了凳子上。
陳棟親自給下屬到了杯茶，才走過來道：“事情聽說了吧？”
邵铮起身雙手接過茶缸：“聽說了，F市下面的劉橋縣發生了6.5級的地震。”
“你知道就好，時間不多，我就不跟你細說了，具體信息晚點去團裏問你下面的副團...本來呢，是打算讓小陳帶着他們一團去支援的，但他也才剛帶隊完成任務回來，都是血肉之軀，再是好男兒也得有個休整的時間。”
“我明白，旅長您放心，我清楚該怎麽做。”
陳棟點起一根煙，狠狠抽了一口，聞言點了點頭，欣慰道：“你是個老兵，也是一名優秀的兵，如何支援我就不跟你多說了，時間緊迫，再有兩個小時就得出發，你回去收拾行李，準備準備。”
邵铮起身，幹脆利落：“那我走了。”
陳旅長也跟着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那句話，人民群衆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但戰士們也都是好兒郎，我把他們都交給你了，作為團長，你得帶着大家平安回來。”
這一次，邵铮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神情肅穆又鄭重：“保證完成任務！”
“......”
還剩兩個小時，時間足夠了。
邵铮讓勤務員去通知下面的副團與營長、連長開會，自己則趁機回了趟宿舍。
花了幾分鐘時間，整理好出行的裝備，又大步往辦公室出發。
等他到的時候，下屬軍官基本也到齊了。
他也沒有寒暄，直奔主題：“跟我說說劉橋縣的具體情況。”
副團長立馬打開早已準備好的本子開始彙報。
時間的确緊迫，臨時會議攏共開了1小時。
了解了災區的具體情況，又做了戰略性安排，邵铮才叫衆人下去做出發前的最後檢查。
最後，他掃了眼手表，嚴肅的看着所有人：“離出發的時間，還有38分鐘，有什麽私事要做的，趕緊處理，必須準點出發，且一個都不能少，明不明白？”
衆人齊聲，聲音铿锵有力：“明白！”
邵铮點頭：“去吧！”
等所有人全部離開辦公室，又讓勤務員出去後，邵铮才有時間給小對象去個電話。
電話接通，聽着熟悉的聲音，沒幾秒的功夫，男人的表情就從嚴肅緊繃，變成了平日的溫和：“...嗯，我到部隊了，一個半小時之前到的。”
電話另一頭的陳弄墨問：“你是接到任務提前回部隊，那...馬上就要出發了嗎？”
邵铮面上染上歉意，又看了眼手表：“對，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出發，抽空給你來個電話，是要告訴你，後面一段時間沒辦法聯系你，抱歉。”
“為什麽道歉？你是有職責在身啊，只要記得平安回來就好，還有啊，你時間緊迫我這邊就挂電話了，等你回來後，直接打山順村的電話知道嗎？出任務的時候，別忘了我還在家裏等着你呢。”
對象年紀雖小，卻是個會疼心人的，邵铮喉結滾動了兩下，眸色更是軟和成了水：“好，坐火車的時候，你跟老四都緊醒一些。”
“你放心吧，我知道輕重的，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男人聲音溫柔：“什麽？”
“嗯...我想你了，所以，哥！平平安安的知道嗎？”說完這話，表情有些狡黠的小姑娘立馬挂了電話。
而電話這頭，邵铮再次捂臉，對着“嘟嘟嘟...”的電話笑着呢喃：“聿聿，我也想你了。”
“跟那誰打電話嗎？”聽說兄弟回部隊了，陳武聞緊忙趕過來，不想剛進他辦公室，就見到老邵春心蕩漾的模樣，頓時就樂了。
邵铮輕咳一聲，挂了電話後，看着兄弟十二年，卻突然成了大舅子的老陳，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才好。
剛才時間緊張，都忘記問聿聿想清楚了沒有。
所以...還不能跟老陳說他跟聿聿處對象的事？
“哎？說話呢？盯着老子發什麽呆？老子可沒做對不起你的虧心事啊，你小子少詐我。”陳武聞本來是打算坐到兄弟對面的，但見他神情不對，便挑了個離人最遠的位置，環胸警戒。
不過，雖然嘴上說的斬釘截鐵，他心裏卻下意識開始琢磨起來，擔心自己真做了什麽坑人的事。
見他緊張兮兮，回神後的邵铮笑的斯文，用從未有過的禮貌語氣道：“還是你眼光準，我的确處對象了。”
陳武聞感覺兄弟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對。
怎麽說呢...對了！與他第一次去瞧岳父時的感覺差不多。
想到這裏，他趕緊擡起大手抹了把臉，自覺肯定是這趟任務累着了，還沒緩和過來。
不然他怎麽可能是兄弟的岳父呢？
不過，兄弟方才接電話也一臉蕩漾，肯定是很喜歡的姑娘。
自己娶到了知心的妻子，陳武聞自然希望好兄弟也能遇到情投意合的。
所以他很快就甩掉方才那抹不自在，朗笑着恭喜：“兄弟，快跟我說說，剛才電話那位，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一見鐘情的姑娘？你怎麽追的？”
邵铮倒是想說，但時間不多了，再加上小對象不許，他只能看了眼手腕，尋了個正當理由：“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我得準備集合了，回來再告訴你。”
說着，便動手快速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不是，你可以長話短說啊，不是還有半小時嗎？時間夠夠的。”陳武聞起身來到桌邊，一邊幫忙整理，一邊刨根究底。
“不行，那樣不嚴謹。”
“啥玩意兒？跟哥們兒說幾句話，跟嚴謹有什麽關系？”
邵铮自然不會說是小對象不讓說，将文件鎖進櫃子裏後，才又道：“事情比較複雜，一時半刻說不清楚，等我回來仔細告訴你。”
陳武聞咂摸兩下，到底沒再繼續問，最後伸出腳，抓緊時間顯擺道：“瞧，我妹也太懂事了，去一趟J市，都不忘給我寄東西，但是你沒有！！”
聞言，邵铮下意識就支棱了起來。
只是在看清兄弟腳上的鞋時，遲疑一瞬，到底還是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得冷靜！
眼前的家夥已經不是從前的家夥了。
他是大舅哥！
于是，邵铮拍了拍陳武聞的肩膀，什麽也沒說，便帶上軍帽，快步往集合點出發。
提前半小時到場，他還得做最後的點名。
至于老陳腳上那雙鞋子，是他陪着小對象一起逛街，也是他付的錢票這事，暫時還是不說了。
咳咳...他可不想負傷出任務。
陳武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