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天是陳弄墨是跟陳君兄妹倆出發回山順村的日子。
季茉起了個大早。
其實火車是下午三點, 就算要吃早中飯,早些出發,也不需要四點多就起床。
陳德茂還躺在床上,見妻子輕手輕腳坐在床邊穿鞋, 知道她這是舍不得閨女睡不着, 心裏嘆一口氣, 也跟着坐起身。
聽到動靜的季茉回頭:“你起來做什麽?”
“不睡了。”
“胡說八道,你昨天幾點睡的?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說話間, 季茉已經将丈夫按着躺了下去。
陳德茂無奈,目光上挪, 見妻子面上的神色還算平和, 便也沒再勉強:“好,好, 那我再眯一會兒。”
“嗯,睡吧,早飯好了我來喊你。”
“...行。”
季茉生在錫城,是典型的南方人。
她媽嫁給她爸後只生了她一個。
當然, 并不代表她是獨生女,季茉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她爸前妻去的早, 難産走的, 一屍兩命, 帶着一個8歲的女娃,花了一口袋糧食,娶了她媽。
那時候還在打仗, 大多老百姓過得艱難,像她媽那樣因為一袋子糧食就被家人送出去‘享福’的并不在少數, 誰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繼姐不是個好相與的,霸道又能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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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媽也只比繼女大9歲,17歲的少女脾氣軟,面皮薄,再加上是後媽,自覺矮人一頭,委實被欺負的不輕。
哪怕後來有了季茉,腰板也沒直起來過。
唯一硬氣的,大約就是給女兒争取到了上學的資格。
就那麽窩窩囊囊苦了一輩子,還沒等唯一的閨女嫁人,就早早去了。
那是個...在苦水裏泡了一輩子的女人。
那時候才憑着自己的本事進部隊半年,滿心想着出息後帶着母親離開的季茉回家奔喪後,便再沒主動跟家裏聯系過。
直到又過兩年,當了一輩子大爺的父親也走了,她與那個家算是徹底沒了聯系。
一開始她那繼姐過得不如意,從父親那邊得了聯系方式,還會給她原來的部隊寫信或打電話。
後來她換了部隊,除了幾次避開人回去祭拜父母外,算是與曾經的家徹底斷了聯系。
這麽一晃眼...都二十年了。
兒時的記憶大多是不愉快的,季茉不是個為難自己的人,很多記憶都模糊了。
唯一記憶深刻的是,母親看向自己的慈愛眼神。
母親是個漂亮賢惠的女人,聿聿說是像她,更多卻是随了她外婆。
母親還有一手很棒的廚藝,最拿手的就是錫城的湯包。
在季茉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中,就有過年時,母親手把手教她做甜口湯包這事。
她學了十成十,卻不常做。
但前天夜裏夢到了母親,想到閨女又要離開身邊,季茉便想着給孩子做一次。
那是她外婆的手藝。
陳弄墨起的也不算晚。
晚上八九點睡覺,第二天早上基本五點就自然醒了。
平日她可能還會在床上賴一會兒,但今天聽到了樓下的細微動靜,才想起母親昨天說早上吃湯包的事,便一咕嚕爬了起來。
等她收拾好自己後,去到廚房,才發現母親已經開始包了。
“起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季茉看着水靈靈的閨女,笑容慈愛。
陳弄墨系了圍裙,又重新洗了把手過來幫忙,才回:“睡不着了,倒是您,什麽時候起的?”
“也沒多久,最費事的豬皮凍昨天晚上就準備好了。”說話間,季茉人往旁邊讓了讓,給閨女空出一個位置來。
明白母親是舍不得自己,陳弄墨便也沒再多說什麽,而是聊起了湯包的做法:“您将做法寫給我吧,回頭我多練習幾遍,等手藝好了還能做給您吃,還有秋華媽媽他們,對了,您閨女對象也喜歡甜口的。”
前頭聽着還正常,聽到後面,季茉直接笑了出來。
若不是手上沾了面粉,她都想用手戳人腦袋了:“你這丫頭,真不害臊。”
陳弄墨卻不以為然:“感情是需要雙方經營的,邵铮哥對我好,我也不能一味索取,不知回報吧,一點小事能叫他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聽得這話,季茉面上複雜一瞬,她側頭看着閨女的臉,突然感慨:“雖然你長的更像你外婆,但性子還是随了我。”
最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陳弄墨回看向母親:“不是挺好,性子太軟受人欺負。”
季茉笑了:“對,咱們心底得有一杆秤,有人過界就要擺出态度來。”
“對了,媽,我跟四哥回山順村會經過錫城,要去祭拜外婆...跟外公嗎?”也是昨天母親跟她說要做湯包時,陳弄墨才從她的口中知道外婆那邊的情況。
也知道母親已經有七年沒有回去祭拜過了。
而她這個外孫女,更是一次也沒去過。
從前不知道就罷了,現如今總不好不去。
似是沒想到閨女會與自己提這事,季茉怔愣了下,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搖頭:“再等等,過兩年媽帶着你一起去,悄悄給你外婆多燒些紙。”
聞言,陳弄墨便不再勉強,又笑着與母親說起旁的,哄她開心...
同樣的地點。
同樣的離別。
只是這一次,所有人都不再為了前途迷茫。
不舍依舊,卻不再傷懷。
院子門口,吉普車旁,陳弄墨與母親擁別後,又抱了抱渾身僵硬的父親,才準備坐到汽車裏。
不想一直在旁邊看着的陳君,一臉恍然後也沖了過去,熊抱了抱他的德茂爸爸。
直将毫無防備,還沒在小棉襖擁抱的別扭中回神的陳德茂撞的往後踉跄了下。
“臭小子。”回過神的陳德茂笑出聲,也大力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背。
陳君這才嘿嘿笑着放開人,不過他沒好意思去抱季茉,只是撓着後腦勺笑着道別:“茉姨,我們走了。”
季茉笑容溫柔:“去吧,路上兄妹倆都仔細些。”
“哎!您放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離別時沒有太多的感傷。
與三年前同樣的路程再走上一遍,确實沒那麽難熬。
尤其與四哥鬥嘴說笑,打打毛衣,下下棋,很快就再次踏上了H省的地界。
下了火車後,兄妹倆拎着不多的行李,又轉了兩趟大巴才到了縣城汽車站。
然後不意外的看到了五哥陳義。
兩人的眼睛齊齊一亮,別說,分別差不多一個月,真的想了。
從妹妹那邊學到用擁抱來表達歡喜的陳君仗着身高腿長,跑的飛快,眼看就要跟雙胞胎弟弟來個熱情的擁抱時。
跟在後面的陳弄墨眼底劃過狡黠:“四哥,你東西掉啦。”
聞言,陳君下意識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地上,嘴裏還嚷嚷:“啥掉了?啥掉了啊?”
而此時,陳弄墨已經沖下笑着敞開手臂的五哥,來了個久別後的擁抱。
然後在四哥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得意的指了指自己:“你把你妹妹弄丢了啊。”
這下陳君哪裏不知道又被妹妹耍了,氣到要去敲她腦瓜崩。
不想臭丫頭機靈的很,自己剛一擡腳,她就躲到了老五身後。
再一次被妹妹耍,還不能‘報複’回去的少年蔫吧了下來,委屈告狀:“老五,你看老六又欺負我!”
陳義差點沒笑出來,實在是四哥被妹妹逗了這麽多次,也不長記性。
他上前主動抱了抱人,熟練做和事佬:“行啦,妹妹還小呢,調皮些也是正常。”
陳弄墨從五哥身後探出腦袋,做了個鬼臉:“就是啊,我還小呢。”
太氣人了!
欺負自己不說,還故意氣他。
陳君少年氣的腦瓜疼,嘴上直接一個禿嚕:“你還小?你小還能處...咳咳...”
“處什麽?”陳義的視線在老四跟六妹齊齊心虛的面上掃了一圈,眯起眼,語氣頗為溫和問道。
...糟了,說漏嘴了。
...糟了,惹到煞神了,秋華媽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