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陳家的房屋坐落在山腳下, 掩映在林木中,四季各有色彩。
相較于夢幻卻寒冷的漫天雪白,陳弄墨更喜歡春夏兩季的蔥郁綠意。
如今剛入秋,繁茂的枝葉尚餘青翠, 是她最喜歡的清幽所在。
在火車上那會兒, 陳弄墨就已經想好了, 到家後與秋華媽媽還有宗爸爸熱乎過後,就躺到她最愛的搖椅上,惬意享受。
但這會兒, 她卻全然沒有了心情,與四哥一起, 蔫頭耷腦的跟在五哥身後, 時不時的還要用眼神批判罪魁禍首。
每每這個時候,陳君就雙手合十, 一臉的懊惱。
少年表示,他也沒想到只說漏了一個字,就能被老五猜到。
陳弄墨輕哼一聲轉過頭,其實她也不是不打算說邵铮哥的事情, 就是想先說通秋華媽媽。
只要秋華媽媽向着她,別的萬事好說。
如今倒好, 四哥這一禿嚕, 五哥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的時候, 就...還怪吓人的。
想到這裏,她又擡起頭,悄悄打量一個月不見, 眉宇間卻明顯褪去不少稚嫩的少年。
仿似背後長了眼睛般,陳義回頭, 視線直直撞上偷瞧自己的兩人,笑問:“看着我做什麽?”
“沒看什麽。”慫包二人組齊齊搖頭。
陳義被兩人的默契給氣樂了,剛要再說什麽,到嘴邊的話就被熟悉的聲音給打斷了。
那廂,不知道出來張望多少次的曹秋華總算瞧見了人,一臉歡喜的迎了上去,拉着閨女的手上下打量:“總算到家了,怎麽這麽慢?路上順利嗎?累不累?餓不餓?渴不渴?特地給你倆炖了雞湯...”
難得沒下地也沒進山,在家陪着妻子一起等的陳宗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
Advertisement
只是面上的笑還沒拉開,就又斂了下來。
他的視線在兩個孩子身上看了一圈,才擔心問:“怎麽了?被人欺負了?”
曹秋華也瞧出幾個孩子的不對勁,擔心壞了,剛要問什麽,就聽老五溫和道:“也沒什麽,就是老四能耐了,出去不僅沒弄丢妹妹,還領回來一個人,太高興了吧。”
陳弄墨頭皮發麻,陰陽怪氣的五哥不好惹。
已經預料到結局不大好的陳君同樣不敢吭聲,老實巴交的躲在妹妹身後可憐巴巴求保護。
陳宗與妻子對視一眼,并沒有看到老五口中多出的人,便又皺眉看向兩人,異口同聲問:“什麽意思?”
陳弄墨...
離家一個月。
家裏的擺設幾乎沒什麽變化。
唔...也不全然是這樣,至少條桌上的插瓶鮮花,廚房內濃郁的雞肉香,與桌子上擺放的切塊水果與點心,無一不表示秋華媽媽與宗爸爸他們對孩子歸來的歡喜。
本來挺開心的事兒。
但這會兒,客廳裏的氣氛卻是凝重的。
陳弄墨很有義氣的将四哥擋在身後,一個人面對着三堂會審。
問清楚始末,曹秋華倒沒有太大的反應,閨女這個年紀處對象正常。
邵铮那孩子她也見過,的确是個難得的好小夥子。
再加上知根知底,與聿聿算得上般配。
她只是沒想到老四能這麽憨,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人處對象了,都瞧不出來。
同時心裏頭多少也有些悵然。
能處對象...那離結婚也遠不了了。
理清楚思緒後,她拍了拍知道閨女處對象後,就一直黑着臉的丈夫,問:“你爸媽知道這事嗎?”
陳弄墨低頭摳手指,小小聲回:“...我媽知道。”
明白了,也就是德茂還被瞞着,曹秋華看着一臉理虧的閨女,好笑的搖了搖頭:“也沒啥,再過三個月你就19歲了,處對象也正常,邵铮人品相貌家世都好,還知根知底,挺好的。”
順了妻子一輩子的陳宗難得持反對意見,他皺着濃黑的眉,粗聲粗氣:“哪裏好?他得比咱閨女大10歲吧?”
陳弄墨小聲插嘴:“是8歲。”
陳宗一噎,瞪了閨女一眼才道:“8歲跟10歲有什麽差別?8歲的差距都有了,還差那一歲兩歲的?”
這話一出,陳義起身就走,臨走時到底心疼人,沖着妹妹使了一個眼色。
接受到信號的陳弄墨恍然,拉起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四哥就跑。
等出了院子,陳君還有些懵逼:“咱們就這麽跑了沒事嗎?爸會不會揍我?”
陳弄墨難得良心發現,畢竟四哥也是受了她的牽連,忙安慰道:“沒事,宗爸爸現在顧不上咱們。”
“為啥?”
“你忘啦?秋華媽媽比宗爸爸大5歲呢。”
陳君恍然,剛要笑出聲來,又不安道:“那他反應過來後會不會雙倍揍我?”
這次回答他的是陳義:“不會,媽會攔着爸的。”
他很清楚,只要母親同意的事情,父親總會被說服。
“太好了!太好了!逃過一劫,剛才要不是老六護着我,爸的拳頭肯定就招呼上來了。”說到這裏,陳君少年感動的看着妹妹,完全忘記自己也是無妄之災,還沖着罪魁禍首感激涕零:“六妹,你對哥太好了。”
陳弄墨...
陳義揉了揉眉心:“老四,你是不是放心的太早了?”
已經支棱起來的陳君挺了挺肩背,擺起哥哥的譜來:“老五,你該喊我四哥。”
陳義很是好脾氣:“行,四哥,爸那邊過關了,我這邊可沒有。”
“啥...啥意思?”
“過兩天送你去嫂子大伯家吧。”
這話一出,不僅陳君,就連陳弄墨都愣了下。
陳義卻沒有急着解釋,而是領着兩人去到不遠處巨樹下的秋千上坐下,才道:“我與大嫂聯系過,争得她的同意後,去尋了卞省委/書記自薦,後面兩年的寒暑假,都會跟在他身邊學習,為将來從政做準備。”
陳弄墨沒想到自己離開一個月,五哥居然還幹了件大事,他才18歲啊:“你一開始選擇做老師,也是在為進政府部門鋪路吧?”
陳義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腦袋:“對,雙管齊下,我已經開始往各大報社嘗試投稿,累計一兩年後,再往教育局考,但哥哥的眼界還是太窄了,一時的小聰明成就不了什麽,所以我還需要見識、學習更多的東西充實自己,而這種東西,是在所謂的工農兵大學裏面學習不到的。”
“五哥做了三手準備吧?如果五年內大學不恢複,你還是會去上工農兵大學?”
“對,有時候,學歷還是很重要的。”
怎麽說呢,陳弄墨一直知道家裏的二哥跟五哥心思深沉,但五哥畢竟才18歲,還一副人畜無害的俊秀書生模樣,沒有二哥給人的存在感強。
但...她沒想到能聰明成這樣。
“是擔心哥哥将來被定性成卞家一派?還是擔心讓大嫂為難?”見妹妹皺眉,陳義輕輕推了推她的秋千,讓她随着秋千的擺動晃悠起來。
陳弄墨搖頭:“大嫂那性子,既然同意,就是真心實意不反對,至于派系...咱們跟大嫂家是親家,在旁人眼中就是天然的同盟,這個是躲不掉的,我就是覺得,你才18歲,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麽緊。”
陳義不意外妹妹的通透,卻還是好心情的彎了彎眼:“不算是逼,這是我想做,也喜歡做的事情,就像大哥二哥三哥那樣,我們長大了,總要選一條合适的路繼續走下去,相較于當兵,我更喜歡從政。”
當然,他沒說的是,兩年前,妹妹為了救二哥受傷時,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卻因為對方的背景身份,不得不借用劉圓圓大伯的面子這事,給他上了一課。
再後來,妹妹因為貌美被敗類盯上,更叫陳義清楚,想要保護家人,自己就得強大起來。
至于大嫂那邊,他并沒有請她出面說和,陳義只需要确定嫂子不反對他借卞家的勢就好。
他對自己有信心,也很清楚如果不是本身入了卞省委/書記的眼,人家永遠只會是疏遠又溫和的長輩。
大嫂的面子只算敲門磚,能讓他見到卞省委/書記的敲門磚。
陳義也明白妹妹未說出口的擔憂。
但他既然敢去主動争取,就将所有的後果都想過了。
無需躊躇太多,堅定目标,一往直前就好。
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他會走到與卞家齊肩的高度,成為守望相助的存在。
這是陳義對于未來的野望。
不過這些話,他不打算跟妹妹說,只是有規律的給她推着秋千,鼓勵道:“別擔心哥哥,聿聿你只要知道,很多機會都是自己争取來的,不管面對什麽,只要你想做,只要不違背仁義道德,就別怕、也別懼,努力去争取,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半。”
這話陳弄墨懂,有些人天生聰慧,喜歡攀登高峰,五哥顯然就是這樣的典型。
但他到底才18歲,這樣的話從一個少年人嘴裏說出來,難免有些老氣橫秋,也有些沉重。
瞧,四哥的臉上都沒有笑意了。
想到四哥往日愛笑愛鬧,永遠長不大的模樣,陳弄墨暗嘆了一口氣,笑着打破有些低沉的氣氛:“我懂,就好像邵铮哥,我覺得他特別好,所以我主動讓他做我對象。”
這話一出,雙胞胎齊齊看了過來,顯然都不知道還有這一出。
“你主動的?”陳義眯了眯眼。
陳君咋咋呼呼:“老六,真的假的?”
陳弄墨無視兩人的驚訝,一臉的理所當然:“誰規定女同志不能主動的?我覺得邵铮哥長的好,性格好,工作好,家庭環境也和睦,應該不會有什麽婆媳矛盾,關鍵他很寵我,這麽好的男人我不趕緊扒拉到自家,難道要便宜別人嗎?”
陳君是見過邵铮哥照顧老六時的模樣的,用呵護備至也不為過,這麽一想,他頓悟了:“妹,你說的對!”
陳義則溫溫和和道:“你跟他處對象的事情,只有大哥不知道了吧?”
陳君插話:“你咋知道?”
陳義無奈看向老四,卻還是耐心解釋:“以二哥的仔細,你跟邵铮哥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他是肯定能瞧出不對勁,三哥跟二哥又同在J市,二哥知道也就等于三哥也知道了。”
陳弄墨對着五哥比大拇指。
陳義擡手點了點妹妹的額頭:“別高興太早,以我對二哥的了解,他就算答應你不跟大哥說,也會暗示一番,但直到現在大哥那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知道你跟邵铮哥處對象這事,完全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六妹,我們這裏都好過關,畢竟咱們跟邵铮哥到底隔了一層,又一時抓撓不到他,但大哥就不一樣了,大哥拿邵铮哥當了十幾年兄弟,他卻跟他的寶貝妹妹處對象,你覺得,大哥會有什麽反應?”
陳弄墨抿了抿唇:“大哥肯定會揍邵铮哥。”
“不錯,所以你打算一直瞞着?”
其實在陳弄墨看來,自己跟邵铮哥處對象真沒什麽奇怪,畢竟對象的确各方面都很好。
但從大哥的角度,或許真的不好接受,這也是她為什麽一直磨磨蹭蹭,不願意現在說的原因...
聽了妹妹的打算,陳義好笑道:“你猜,再瞞幾個月,全家都知道了,只有大哥不知道,他會不會更加生氣?”
這一點陳弄墨已經想過了:“會,但是不怕,有秋華媽媽跟嫂子幫忙,大哥不敢做的過分的。”
聽得這話,陳義眯了眯眼,心說妹妹聰慧,卻不懂男人之間的交鋒。
大哥當面不敢怎麽樣,背地裏還能不敢嗎?妹妹又不可能時刻看着人。
且他相信,邵铮哥就算真被揍,也不會到妹妹跟前說什麽。
為了聿聿不難做,只能吃啞巴虧。
當然,對于可能會成為自己妹夫的邵铮哥,陳義可不會像從前那麽友善,自然不會提醒妹妹。
于是陳義少年又揉了下六妹的腦袋,溫和贊同:“你顧慮的對!還是等到明年你跟媽過去再說吧。”
陳弄墨狐疑看着五哥,總覺得他态度轉換的有些快:“你前頭不是不滿意邵铮哥嗎?”
陳義面色不變:“這就是你主動跟他主動的區別。”
“有什麽區別?”
“你主動是你想,他主動是他想,概念當然不一樣。”
陳弄墨無語一瞬,五哥這是明晃晃的雙标。
不過也因為這個,她沒再狐疑什麽,而是指了指有些茫然的四哥:“你還沒說四哥的事呢,為什麽要送他去卞家啊?”
陳君也看過來。
對上雙胞胎哥哥的視線,陳義嘆了口氣:“四哥,這幾年外頭不太平,爸媽不可能同意你跟着縣城車隊跑長途的,我知道你想開車,前些天去卞家的時候,知道卞書記的司機要離職,就順便跟人家說了你的事,你可以将職位接下來...”
說到這裏,陳義看着有些怔愣的四哥,停頓了幾秒,還是繼續說道:“四哥,爸媽老了,我們長大了,推薦你去卞家開車,并不是讓你真的只做一個開車的,我是希望你在沒想明白将來做什麽之前,先去增長見識,學習人情世故,自古官場如戰場,哪怕只是開車,也足夠你學到很多東西,認清這個世界,從而成長起來。”
陳君并不笨,只不過從小被哥哥弟弟保護的太好,很多事情懶得深想罷了。
他很清楚,弟弟這麽做,是在他迷茫的時候拉着他前進,老五不想自己成為兄弟幾個中被落下的存在。
想到這裏,感動的淚眼汪汪的陳君握拳道:“老五,你放心,哥會謹言慎行的。”
見四哥一下子抓住重點,陳義也不意外,用輕松的口氣道:“到那邊以後,文化知識也要繼續複習,如果過幾年大學複考,咱們是要一起進大學的,你想,到時候一家全是大學生,多有面兒。”
很是好哄的陳君頓時熱血上頭:“老五,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學!”
陳弄墨...
“都站在外頭做什麽?快進屋,喝雞湯了!”收拾完丈夫的曹秋華站在院子門口沖着兄妹三人招手。
陳弄墨輕盈的跳下秋千,被雙胞胎哥哥夾子中間,與他們一起笑着往家裏跑,嘴上齊齊應道:“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