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五之前, 每天都被年味占滿。
但新年的熱鬧正式褪卻時,已然是正月底了。
送別了三哥三嫂與宗爸爸後,全家人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大嫂身上。
陳弄墨有一種直覺,不知道是對于男女主角的光環信任還是什麽。
雖說不清道不明, 但她莫名覺得孩子應該會在龍擡頭這天出生。
這般想着, 她也有意無意将猜測透露給了家人。
每當這時候, 大家夥兒都會滿臉的喜氣與期盼。
二月初二,是龍擡頭,也是春來大地的日子。
但凡長輩, 誰不希望孩子生在一個美好寓意的日子裏。
所以,真的到了二月二這天一大早, 所有人對于産婦就更關注了幾分。
只有卞九香很是淡定, 她拍了拍肚子,安撫不想出門的丈夫:“我沒什麽感覺, 到下個月初才足月呢,你去忙你的。”
聞言,為了不叫妻子有壓力,陳武聞故作輕松的摸了摸她又大了一圈的肚子:“那行, 美美,麗麗, 爸爸去工作了, 你們乖一點知道不?”
坐在對面喝粥的陳弄墨表情凝固一瞬, 很快就恢複了自然。
沒辦法,聽多了就習慣了。
就是不知道,等孩子出生後, 大哥對着兩個小侄子,還能不能喊出美美跟麗麗來。
想到這裏, 陳弄墨嘴角的弧度就控制不住上揚。
“想什麽?”邵铮準備起身跟老陳一起離開,見到小對象笑的眉眼彎彎,好奇問。
陳弄墨沖着人勾勾手,等他配合的附耳過來,才小聲說:“就是在想,如果都是男孩子,大哥要咋辦。”
聞言,邵铮沉吟幾秒後揉揉小姑娘的腦袋,一本正經道:“說什麽吓人的話?你大哥得哭。”
私底下,老陳跟他提過,不管男女,只生這一胎。
這要一個閨女都沒有,他可能真有些承受不住。
陳弄墨皺了皺鼻子,覺得自己想要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的想法似乎難以實現了:“我是說萬一呢,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吧。”
“應該不會吧,你們不是說錢家老太太來瞧過嗎?”
錢家老太太是三團周政委的老娘,來部隊也是為了照顧懷了孕的兒媳。
那老太太每次瞧見大嫂的肚子時,都會滿臉慈愛的說肚子圓溜溜,一看就是懷的閨女,很是專業的模樣。
她倒不是好意,單純見不得旁人好,畢竟這年頭誰家不想生帶把的。
至少錢老太太就是,兒媳上頭連續生了倆閨女,這胎已經是第三胎了,屬于想孫子想瘋了的典型,連旁的孕婦都想壓一壓,就怕搶了送子觀音給的金童子。
卻不知,陳武聞是真的想要閨女。
每次見到錢老太太,都會朝人笑的熱情。
想到這裏,陳弄墨沒好氣道:“那老太太就是見不得旁人好,不過是湊巧合了大哥的心意。”
邵铮笑了:“只要合了心意就好,再說也就這幾天了,是男是女很快就...”
話還沒說完,屋外頭就傳來了吵嚷聲。
男人們反應最快,眨眼就大步沖了出去。
陳弄墨跟秋華媽媽慢了一步,一左一右的扶着卞九香也出了門。
卻原來是錢老太太那兒媳要生了。
看着不遠處兵荒馬亂的幾人,陳弄墨皺眉:“周嫂子不是還沒到日子?”
卞九香抱着自己的肚子,也有些擔心。
雖然錢老太太不是個好相與的,但周嫂子人不差,婆婆跟小姑子來之前,作為過來人,她經常給自己分享經驗。
想到這裏,她面上的焦急更勝,腳下也不自覺的往外走了兩步。
曹秋華拉住兒媳,順了順她的後背:“別過去,那邊太亂了,你現在可不能磕碰。”
陳弄墨也勸:“嫂子再等等,大哥跟邵铮哥回來咱們就知道什麽情況了。”
卞九香深呼吸一口氣,正要應兩句,面上就浮現了古怪之色,然後低頭往下瞧。
她還穿着柔軟的睡褲,是小姑子特意尋的料子幫她做的。
很厚實,也很寬松。
寬松到羊水直接順着褲管向下,流到了地上。
“大嫂!你是不是要生了?”陳弄墨最先反應過來,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抱着人。
正往遠處瞧着的曹秋華也是一驚,回頭看向兒媳的肚子,待看清楚地上的水漬後,倒抽一口涼氣,扯開嗓子沖着不遠處幫周家忙的兒子大喊:“老大!你媳婦兒要生了!”
剛幫着把孕婦擡上平板推車的陳武聞,聽到老娘的話,腦中嗡的一聲,直接怔愣在了當場。
還是邵铮急着拉了人一把:“老陳,快點,嫂子要生了。”
“哦...哦哦!”陳武聞大力的給了自己一巴掌,短暫的疼痛總算叫他徹底清醒過來,撒腿往家奔去:“月桂,你怎麽樣?”
見丈夫手都在抖,卞九香反過來安慰人:“沒事,我好着呢,你抱着我。”
上戰場都沒這麽怕的陳武聞不止手抖,臉嘴唇都哆嗦的厲害:“好...好的,你疼不疼?”
卞九香窩在丈夫懷裏,其實她有些疼,但見男人臉都白了,便揚起一個笑,溫聲道:“現在還好,你別緊張,不然我也會跟着緊張。”
聞言,腦子已經轉不過來的陳武聞立馬深呼吸調整:“我不緊張,我不緊張。”
曹秋華不去理傻兒子,鎮定的指揮女婿去隔壁借平車,自己跟閨女則去房間将早已打包好的裝備拎上。
前後用不到兩分鐘:“老大,小邵推着車過來了,你抱上月桂。”
都不用秋華媽媽叮囑,陳弄墨已經抱着被子朝着邵铮哥那邊跑去。
兩人剛配合着在板車上鋪好墊被,陳武聞就走了過來,将妻子小心的放在了板車上。
陳弄墨又跑回去拿了蓋被。
直到這會兒,安頓好孕婦,所有人才淺松了一口氣。
陳武聞握了握妻子的手,再次安慰了聲“別怕”後,就繃着表情推起平車往衛生站出發。
邵铮接過大包袱挂在自行車上,長腿一甩,踩着腳蹬看向對象跟嬸子:“我先去衛生站那邊通知他們準備。”
曹秋華欣慰:“還是小邵想的周到。”
生孩子本就是兵荒馬亂的。
然而除了自身的慌亂外,最怕還有其他的麻煩因素。
不趕巧的是,當陳弄墨他們陪着大嫂趕到衛生站時,就遇到了正在撒潑的錢老太太。
“...我不管!是我家兒媳先過來的,就得給我家兒媳先接生!”
欲要過來檢查卞九香情況的醫生黑了臉,呵斥道:“我說了多少次了,顧桂芬同志的宮口還沒開好,不到生産的時候!”
錢老太太聽不見醫生的拒絕,自顧自攔着醫生,一雙三角眼瞪着卞九香,像是要噴出火星子。
陳武聞雖也生氣,卻不會在這種時候耽誤妻子,沖着老邵使了個眼色,彎腰抱起額角已經疼出汗的月桂往病房走去。
見狀,錢婆子像是瘋了似的要往這邊沖,嘴裏更是凄厲哭嚎:“你不許進去,得我家娃先生出來!”
今天可是龍擡頭的好日子,她特意找了瞎子算過命,人都說了,兒媳只有今天上午生,且第一個生才能生出兒子,不僅會是個兒子,還是那啥文曲星下凡,當狀元的命。
這也是為什麽天剛亮,她就故意絆了兒媳的原因。
沒想到眼瞅着兒媳要生了,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卻沖出來個程咬金。
錢婆子深恨,恨這家人嘴上說要閨女,卻還是跟她家搶孫子的名頭。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将狀元孫子讓出去的。
這麽一想,她更加發瘋起來,眼看指甲就要撓到擋着她的邵铮臉上。
陳弄墨驚呼一聲就要沖過去,不想有一道身影比她還快。
只聽“嗷!”一聲慘叫,錢婆子被曹秋華踹倒在地不說,還被抓着頭發按在地上摩擦:“死老太婆,我女婿是軍人,是男人,他不好還手,老娘好還,不是撒潑嗎?老娘也會!你倒是再能耐啊?抽不死你!”
曹秋華有一米七多,身形雖瘦,但到底幹了這麽些年農活,力氣并不小,年輕的時候更是個敢往山裏打獵的猛人。
這些年孩子們大了,脾氣也越發溫和。
但有些東西是骨子裏的,兒媳生産的緊要關頭來挑釁,在曹秋華看來,錢婆子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簡直是在戳她的肺管子。
“打人啦...欺負人啊...兒啊,你娘被人打了啊....我的大孫子喲...”錢婆子自诩是城裏人,從來都是嘴上嚣張,幾乎一輩子都沒跟人動過手,完全沒想到對方居然不管不顧就開打。
別說還手了,她掙都掙不開,渾身還疼的厲害,只能哀嚎賣慘。
當然,也或許是真的傷心,傷心心心念念的孫子會被陳家搶了先。
而病房內,顧桂芬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盯着天花板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跟沒聽見門外婆婆的哭嚎一般。
一直陪在她身邊,才九歲的大女兒也陰郁着臉,緊緊的握着媽媽的手。
就再這時候,接到二閨女通知的周政委剛從團裏趕來,就見自家老娘被按在地上。
他皺眉,剛要上前,手上抱着的二閨女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撇了撇嘴,“哇!”一聲哭了出來:“爸爸,嗚嗚...媽媽被奶奶絆倒了,媽媽好疼...嗚嗚...奶奶壞...嗚嗚...”
周政委深吸一口氣,沒再去看狀态有些凄慘的母親,一邊拍着小閨女的後背安撫,一邊沖着邵铮點了點頭:“邵團,能不能請嬸子先放開我媽,不管她做了什麽,該賠罪、該賠償的我都不會逃避,咱們等下再談,我得先進去看看桂芬。”
大家共事多年,邵铮還算了解周政委的為人,除了在老娘身上有些耳根子軟外,其餘還是很不錯的。
不過他也沒有立馬點頭,而是看向嬸子,把決定權交給她。
認真算來,嬸子動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他這個女婿嘛。
曹秋華雖然還有不愉,卻也沒有得理不饒人,狠狠又瞪了眼錢婆子,便松開了手。
錢婆子一咕嚕坐起來,顧不上整理雞窩般的頭發,急切向盛怒中的兒子解釋:“兒啊,媽這次不是故意鬧的,那...那算命大師說了,你媳婦必須今天生,還必須第一個生,才能給咱老周家生個帶把的文曲星,是他陳家不地道啊,說好了想要閨女的,咋還挑龍擡頭的日子,這不是非要跟咱們家搶孫子嗎?我...”
“您再說,繼續說,多說一點這些個封建迷信的,也不用等孫子了,直接叫人将兒子帶走去勞改。”周政委黑着臉,幾乎咬牙切齒的打斷母親的滔滔不絕,然後在她驚懼的眼神中大步走去病房看妻子。
錢婆子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了,她是親眼見到過那些個迷信的人被抓後如何□□游街的。
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被陳家人舉報,她更是縮在角落裏,再不敢言語。
孫子再重要,那也沒有自個兒的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