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誰也沒想到, 錢婆子突然發瘋是為了這樣的事情。

再想到周嫂子還沒有到預産期,卻突然生産,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就更加不可思議了起來。

陳弄墨是知道這個世界上到處可見善,也到處可見惡的。

但這幾年她生活的環境太安逸, 被保護的太好, 已經很少直面這樣的惡意了。

一時竟怔愣住, 倒不是害怕,就是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好。

邵铮卻以為小對象吓着了,顧不上在外頭, 擡手虛護着人往陳武聞那邊走:“別怕,她不敢對咱們怎麽樣的。”

陳弄墨搖頭:“我不是怕她, 就是有些無法理解怎麽會有這麽愚昧的人。”

聞言, 慣來溫和示人的邵铮難得帶上了諷刺:“這不叫愚昧,就是單純的惡, 你問她敢不敢将同樣的刀子往自己身上紮?”

也對,陳弄墨抿了抿唇,不想在再這樣的人身上浪費功夫,轉頭看向正焦急盯着産房的大哥。

發現他這會兒的面色很差, 全部的心神也都放在了大嫂身上,她也索性閉了口, 陪着一起等。

産房內還沒有動靜, 但陳弄墨心裏頭也有些慌。

哪怕原書中, 大嫂是平安生産了的,但處在當下,還是不受控制的捏了一把冷汗。

邵铮擡腕看了看表, 彎腰靠近對象低聲說:“我得先去團裏看看,順便去旅長那邊幫老陳請個假, 等會兒再過來。”

陳弄墨回頭:“你去吧,大嫂這邊有我們呢。”

聽到動靜的曹秋華也回過頭:“小邵你忙你的。”

邵铮又指了指坐在牆角,眼神頻繁往産房與病房裏瞧的錢婆子,叮囑道:“她要是再作妖,就喊老陳或者周政委。”

陳弄墨不了解周政委,但下意識觀感不好,她皺了皺鼻子:“那還是喊大哥吧,實在不行我自己踹。”

“哪用得着你,放心吧,這種時候他還是很拎的清的。”這話邵铮說的多少有些諷刺,卻也是他的實話。

在他看來,錢婆子敢這麽肆無忌憚,并非沒有周政委耳根子軟,過于放縱的原因。

自己老娘什麽性子,不信他不清楚,不過就是僥幸心态罷了。

倒不是鼓勵人不孝順,只是單純認為這種事情完全可以提前杜絕,只要不住在一起就可以。

陳弄墨接受到了對象話語中的暗示,嫌棄的皺了皺鼻子:“那你去忙吧。”

邵铮好笑的摸了摸她的頭,又沖着嬸子打了聲招呼,才大步離開。

他得盡快處理好團裏的事情,再趕過來換嬸子回家準備湯湯水水。

等待最煎熬。

陳弄墨第無數次看向手表。

大嫂進去快有兩個小時了。

邵铮交代好了團裏的事情趕過來了不說。

秋華媽媽也準備好了湯水再次回到了衛生站。

期間,就連周嫂子顧桂芳也在錢婆子希冀的眼神中,被推進了産房。

“怎麽還沒有動靜?”從來沒見過人生孩子的陳弄墨有些坐不住了。

雖聽說有些人生孩子要很長的時間,但沒聽說過生孩子一聲不吭啊,電視劇裏不是這麽拍的,難道現實不是這樣的?

見妹妹在自己跟前來回踱步,好容易屁股挨着凳子的陳武聞,也被影響的有些坐不住了。

站起來跟着來回走不算,還時不時看向母親。

作為過來人的曹秋華只得再次安撫:“沒事,還沒到...”

話還沒說完,裏頭就傳來了很是凄厲的喊聲。

幾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直裝死的錢老婆子就跳了起來,老臉上全是狂喜:“是桂芬,是桂芬的聲音,我家大孫子先落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孫子是個狀...是個好的。”

到底沒敢再說出什麽需要破四舊的話,但看向幾人的眼神中卻帶上了明顯的猖狂,仿似産房裏出來的不是個小嬰兒,而是已經考上狀元的文曲星一般。

陳弄墨幾人默契扭回頭,不稀得搭理她,只仔細聽着産房裏頭的動靜。

确定真的只有顧桂芳的慘叫與醫生的鼓勁兒聲,并沒有聽到卞九香的。

就在所有人以為卞九香還沒到生産時間時,産房內就傳出了一道洪亮的嬰兒啼哭聲。

“生了,生了,我的大孫子!”錢婆子最為焦急,比周政委這個當父親的還要急,直接趴到了門上,試圖從門縫中往裏頭瞧她千盼萬喚的狀元孫子。

那表情更是直接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周政委牽着兩個閨女,面上也帶上了喜意。

戰友一場,邵铮跟陳武聞從前跟周政委也沒有摩擦,剛要說聲恭喜,産房的門就被人從裏面拉開了一條縫隙。

小護士只探出個腦袋,視線在走廊上逡巡一圈後,定格在了陳武聞身上:“陳團長,給孩子準備的衣服抱被這些東西給我。”

方才因為錢婆子的鬧騰,進去的兵荒馬亂,包袱一直在凳子上擱着。

聽到護士的話,所有人都怔愣了下,還是邵铮反應快,面上一喜,轉身就将包袱遞了過來。

小護士剛要伸手接,錢婆子卻用身體擋住,嘴上也嚷嚷:“不是我兒媳生娃?”

見過這老婆子的鬧騰勁兒,小護士一點沒給臉,直接翻了個白眼:“不是,顧嫂子還沒生,是咱們卞醫生生了。”

說着接過包袱“碰!”一下關了門。

腦瓜子嗡嗡的錢婆子本能要鬧,卻在這時,産房內再次響起了顧桂芳的慘叫聲。

頓時,老太太到嘴的嚎罵噎了回去不說,整個人也癱軟了下來。

陳武聞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妻子那邊,這會兒整個人也趴到了門上,根本就沒注意錢婆子。

倒是邵铮,他這人護短,就算沒有聿聿這層關系在,老陳也是他兄弟,實在膈應這樣的。

他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還在震驚中的男人:“周政委,你看要不要把嬸子扶到一旁去坐着?別叫老人家凍着了。”

聞言,周政委只覺臉上臊得慌,哪裏不明這是真叫人着惱了,立馬半扶半抱着老娘,将人安置在凳子上。

心裏則更加堅定了将老娘送回老家的想法,跟桂芬合不來不說,還影響戰友情。

陳弄墨以前性子挺圓滑,這幾年被慣的有了小脾氣,雖然不會說些難聽的話去下周政委的臉,但他這樣的做派,卻也是實打實看不慣,躲在對象身後,悄悄翻了個白眼。

她不信方才周政委沒瞧見她老娘的态度。

這麽一對比,她就更喜歡自家對象的處事态度了。

想到這,陳弄墨偷偷将自己的手塞進男人的掌心裏,撒嬌般的晃了晃。

然後就發現,不止自己的手心裏冒了汗,就連他也一樣。

一直以為他不緊張的陳弄墨訝異的擡頭看人。

邵铮的确沒有表面看着那麽輕松,主要是周嫂子的聲音太過凄厲,讓他忍不住就代入到他家小姑娘身上。

只要一想到這,手心就控制不住滲出汗來。

不過這會兒不适合說這些,他只是回捏了捏她的小手。

時間的指針在沉默中再次滾動起來,大約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伴随着顧桂芳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喊痛聲,産房內又響起了一道嬰兒的啼哭聲。

這一次,還不待走廊上等待的人猜測是誰,就聽裏面的護士大聲喊了一嗓子:“卞醫生生啦,是雙胞胎男孩。”

陳弄墨“噗”一聲笑了出來,她敢肯定,裏頭那小護士定然是故意氣錢婆子的。

果然,當她好奇的瞧過去時,就見那錢婆子整個人都蔫了,嘴裏還喃喃自語着什麽,顯然受到的刺激不小。

“倆...倆兒子?”那邊從歡喜中回神的陳武聞茫然重複。

邵铮好容易忍着笑,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肯定道:“對,雙胞胎小子。”

“那我的美美跟麗麗呢...算了,算了,母子平安最好,平安最好...”雖然有些失望沒有一個小棉襖,但陳武聞還是更高興妻小無恙,說到最後眼眶都紅了起來。

曹秋華滿意兒子的态度,在心中各路菩薩全拜了一遍,才将視線又放到病房門上,等着醫生推着兒媳跟孫子出來。

不想孩子們像是約定好了一般,産房內再次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只是這一道聲音像是小貓崽兒般。

尤其有了雙胞胎小子底氣十足的哭聲對比,顯的更加細弱。

雖說不是自家孩子,但想到裏面的嬰兒為什麽會早産,幾人還是下意識去看周政委的表情。

周政委忙忙表态:“我不重男輕女的。”

這話的确是真的,單從他兩個女兒的穿着與胖嘟嘟的身形就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确不重男輕女。

但...誰也沒說裏面是個女孩子吧?

“爸爸,媽媽生的還是妹妹嗎?”一直坐在周政委腿上的小女孩好奇問。

還是...?

周政委皺眉,顯然沒想到小女兒會用到這個詞,雖不大高興,卻也沒發脾氣,而是問:“為什麽這麽說?你喜歡弟弟?”

才6歲的小朋友頗有些人小鬼大,她晃蕩着腿,奶聲奶氣道:“弟弟妹妹都喜歡,但更想要一個弟弟。”

這話一出,周政委下意識去看還沒回過神的老娘,以為是老娘灌輸了什麽不好的思想,又皺眉問閨女:“為什麽想要弟弟?”

小朋友天真道:“有了弟弟,媽媽就不會被奶奶罵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了。”

說着,像是沒看懂爸爸臉上的驚愕一般,胖乎乎的小姑娘繼續問:“為什麽媽媽要下蛋啊?人還可以下蛋嗎?那奶奶是不是也會?”

童言無忌,卻往往最戳人肺管子。

這話要是在家裏問,周政委最多說道母親幾句。

但現在,被戰友聽到,還是各有本事,各有背景的戰友聽到,周政委簡直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

陳弄墨壓低聲音問身旁的男人:“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小姑娘有些眼熟。”

邵铮本沒大注意,聞言下意識瞧了過去,仔細打量了幾眼,沒看出什麽名堂,才微微側身,小聲問:“沒瞧出來,像誰啊?”

陳弄墨忍笑:“像前幾天故意踩自己,陷害我哥的你。”

聞言,邵铮面上一囧,也想起了當時幼稚的舉動。

只是尴尬過後,他又仔細看向那才幾歲大的小豆丁,皺眉問:“你說她是故意這麽說的?”

“是,之前她哭的時候,我看見她撇嘴偷偷瞪錢婆子了,那會兒以為是錯覺,方才才确定,這小朋友很聰明。”在陳弄墨看來,這樣聰明的閨女好好培養,不抵多少個兒子出息。

邵铮不怎麽關心旁人的事情,也就再瞧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

卞九香被退出來的時候,人還是清醒的。

只是瞧着很是疲憊,臉色蒼白不說,頭發都濕了。

光這一點就知道,她其實也很疼,怪道很多人都說,女人生孩子等于過一道鬼門關,瞧着實在有些慘,臉色都跟白紙差不多了。

陳弄墨一個做小姑子的瞧着都心疼,更別說陳武聞了。

他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顧不上旁人,也想不起來去看孩子,只知道握着妻子的手,哽咽着不斷重複道:“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抱着孩子的兩個小護士都有些驚訝陳團長有這樣的一面,不過也只多看了兩眼,便将懷裏的孩子遞了過來。

陳弄墨雖然之前簡單學過怎麽抱孩子,但真的抱着這麽小的嬰兒,還是叫她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不對,她不是沒抱過,她連看都沒看過這麽小的孩子好嘛。

“陳同志,你手上的是弟弟,嬸子手上的是哥哥。”小護士還是之前那個小護士,但态度卻是天差地別,不僅說話溫聲細語,還主動幫忙調整姿勢。

陳弄墨連連道謝,不自覺就帶上了慈愛的表情去看藍色抱被裏頭的弟弟,然後表情就僵住了。

沉默好半晌,她才勉強尋出一句誇人的話:“小侄兒還挺有...特色的。”

“噗...嘶...臭丫頭,別逗我笑,疼。”卞九香被小姑子逗笑了,卻又因為扯到下身,倒抽了口涼氣。

陳武聞慌的趕緊哄人:“咱不笑啊,六妹她那是沒見識,小孩子生出來都這樣,等她自己生,指不定還趕不上咱們家美...咳咳...趕不上咱們家倆小子好看呢。”

這話叫正站在對象旁邊,彎腰稀罕小嬰兒的邵铮立馬支棱了起來:“就憑我被人叫了這麽多年的小白臉,還有我家聿聿的模樣,生出的孩子指定比你家的好看!”

說着,還嫌不夠似的,又加了句:“我懷疑小侄兒現在這皺巴巴的模樣,就是你那張臉給拖的後腿。”

頭一回見到有人得意自己小白臉,幾人都被某人的厚臉皮給驚呆了。

就連陳武聞都忘記了氣惱,比了個大拇指:“你不要臉,你贏了。”

插科打诨也就是一會會兒的功夫。

陳弄墨請小護士将軟乎乎的小侄兒放回嫂子身邊,準備先去病房時,身後就響起了周政委有些緊繃的聲音:“醫生,我家桂芬還好嗎...孩子健康嗎?”

“大人吃了苦頭,月子裏好好照顧着...孩子也不錯,雖然提前了十幾天,不過問題不大,這幾月仔細些就好。”

“好好好,多謝醫生,多謝醫生。”

“哦,對了,是個男孩。”

“咚!”一聲悶響。

已經走出幾米遠的陳弄墨回頭,就見那錢婆子又癱倒在了地上。

應該是腦袋磕碰到了地面,她一邊捂着腦袋哀嚎,一邊有些凄厲的喊道:“就差一步...不是第一個生的有什麽用?不是第一個生的晦氣...就差一步啊,為什麽不早點出來...”

一遍又一遍,仿似入了魔。

“別看,她要的不是孫子,要的是榮華富貴,沒什麽好看的。”邵铮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又護着人轉回身子才松開手。

陳弄墨抿了抿唇:“沒看她...就是覺得剛死裏逃生的周嫂子聽到這樣的話,得有多難受。”

這一次,邵铮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無聲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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