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
邵铮跟小對象約了下午4點鐘看冰球, 就得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去接人。
與預計的相差不大,等他處理好所有事情,從忙碌中回神時,離4點還剩15分鐘。
邵铮抓緊時間收拾好文件出了辦公室, 不想沒走出多遠就遇到了搭檔老胡。
“去看冰球不?好久沒看了, 兔崽子們鬼哭狼嚎一個下午了。”胡政委笑着邀請。
從五十年代初, 冰球就在國內掀起了小熱潮。
不止是極寒的北方,就連J市也受到不少人追捧。
曾有人說,冰球是勇敢者的游戲, 是熱血的勝宴。
這大約也是很多人為之着迷的主要原因。
邵铮從小皮實,冰球遍地開花的那幾年, 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
每到冬天, 就會抱着冰鞋與大院裏的小夥伴們到處撲騰。
再加上這麽些年一直斷斷續續的玩,冰上功夫與職業自然選手沒辦法比, 但在一群業餘愛好者當中,還是很能打的。
這不,小對象想看,他立馬就支棱了起來。
展示才藝的機會到了, 必須得好好表現。
邵铮本就打算去,聽到老胡的邀請, 嘴角翹了翹, 腔調也拿捏了起來:“你一大老爺們還要人陪?我可不想陪你, 我家聿聿想看我打冰球,得先回家屬院接她。”
撂下這話後,男人故作平靜的朝着僵住的搭檔點了點頭, 又正了正軍帽,才大闊步離開。
胡政委...
顯擺啥?跟誰沒媳婦兒似的, 他還有個閨女咧。
原地又沉默幾許,深覺被冒犯到的胡政委“嘿!”笑一聲,似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腳跟一轉,也去了家屬院。
于是乎,當邵铮從家裏接出小對象往冰球場地出發的時候,發現不少軍屬都跟了上來。
見狀,多少有些想顯擺對象的邵铮...
陳弄墨倒是沒多想,而是好奇的問身旁的嫂子,這才知道原來是胡政委喊的大家夥兒。
說什麽軍屬們天天在家裏辛苦了,出來看看球賽透透氣。
“你們部隊還挺講究。”
聽着小對象的小聲耳語,邵铮面上依舊維持這笑容,眼神卻是淡淡掃了眼笑眯眯的胡政委。
一行人說說笑笑,包括陳弄墨,誰也沒有察覺到胡政委的別有用心,全都嬉笑着往冰球場地走去。
遠遠就聽到了衆人的歡呼聲。
不知是誰笑嚷了句:“肯定有人進球了,咱們快些,這個點看半個小時回去煮晚飯正好。”
聞言,受到大家夥兒的情緒影響,陳弄墨的腳步也不禁加快了幾分。
同時還不忘回頭催促男人:“你快點呀!”
“......”
冰球簡陋的護欄外,圍了好幾圈軍人。
以一群女人們的身高,站在後排,肯定是看不着什麽的,至多聽個聲響。
但戰士們對于軍屬的照顧像是刻進了骨血中一般。
有第一個人發現她們,便會一個接一個拍着前排的戰士,只十幾秒的功夫,就默契的讓出一個缺口給她們。
陳弄墨還來不及訝異,就被見怪不怪的嫂子們一把拉了進去。
她下意識回頭。
邵铮還站在原地,笑着指了指換鞋的位置,表示他要過去那邊。
陳弄墨彎了彎眼,無聲說了兩個字:“加油!”
未了,在男人笑着朝自己點頭時,又不放心加了句:“小心點!”
這一次邵铮依舊耐心的點頭,确定小對象沒有話再交代了,才轉身離開。
“不得了,不得了,誰能想到咱們邵團處起對象來這麽黏糊?”胡政委的妻子劉秀菊啧啧稱奇的聲音傳了過來。
其實陳弄墨來到部隊後,不怎麽串門子。
所以跟家屬院的軍屬最熟悉的,除了天天上門,有些顏控屬性的方萍嫂子外,就只有劉秀菊了。
倒不是兩人格外投緣,而是她們的對象是搭檔,雙方都有意交好。
這不,二十幾天努力下來,兩人已經從一開始的生疏,到現在能互開玩笑了。
陳弄墨一點兒也不害臊:“主要還是我這個對象太優秀了。”
聞言,劉秀菊直接笑出了聲:“哎喲喂,你這脾氣可真合姐胃口。”
說着,還伸手隔着圍巾戳了戳小姑娘的臉頰,感慨道:“快叫我丈量丈量,這臉皮是有多厚。”
陳弄墨也笑,同時還‘不吃虧’的擡起手,捏了捏被秀菊嫂子抱在懷裏的閨女的臉:“瞧瞧,你媽媽欺負我,我就欺負你。”
聞言,劉秀菊笑的更樂,就連她懷裏才三歲大的小姑娘也“咯咯”笑出聲來,顯然是以為在跟她玩兒。
“哎?邵團真的上場啊?不是說請他當裁判的嗎?”
“呂營長去請他那會兒是說當裁判的。”
“那為啥...”
“嘿!還能為啥,你們瞧瞧咱邵團看哪裏呢。”
這話一出,正高興跟對象揮手鼓勁兒的陳弄墨猛然感受到了一大波注目禮。
其實她真不是個容易臉紅的,但被這麽多人瞧着,還是控制不住臉頰飛速升溫。
幸虧她怕冷,圍巾跟帽子全部帶着,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就在陳弄墨垂下眼,準備蹲地假裝系鞋帶躲開尴尬時,周圍突然就響起了叫好與吹口哨的聲音。
震耳欲聾!
叫身處在其中的的陳弄墨,差點沒控制住捂耳朵。
然後,還不待她多想什麽情況時,身前就立起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卻原來,簡單熱身完,換人上場的邵铮發現小對象正被一群兔崽子虎視眈眈的盯着,頓時就不幹了,幾個滑步,人就擋在了小姑娘身前。
不想這一下子,反倒叫年輕的小夥子們更加狼血沸騰,嗷嗷起哄起來。
邵铮将手上的冰球杆在地上敲了敲,扯開嗓子笑罵:“看什麽看?都給老子看球賽,再看老子對象叫小方都給記下來,挨個收拾你們。”
聞言,衆人又是“噓”一聲,卻到底沒再盯着人看。
倒不是怕邵團收拾,而是擔心小嫂子難為情。
“沒事吧?”确定兔崽子們沒有再盯着聿聿,邵铮才回身問。
陳弄墨攆人:“沒事,大家就是鬧着玩,你快去打球,都等着你呢。”
其實她是有些尴尬的,這種場景,好像曾經大學室友去看她男朋友打籃球,被其他隊員好奇起哄。
邵铮哪裏瞧不出小姑娘的不自在,便也不再杵着吸引旁人的目光,只交代了句:“不想看了就喊我。”
“怎麽會不想看?我還帶了裝備,就是為了拍下你英姿飒爽的模樣。”說着,陳弄墨就從口袋裏掏出相機。
然後在對方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相機。
哼!她可是有備而來,拍她醜照的仇,一定要‘報複’回來。
邵铮...
還算了解對象的邵铮,深覺自己窺破了小姑娘甜美笑容背後的‘險惡’用心。
七十年代初。
業餘冰球發燒友們的球杆是自己做的,身上的護具也不講究,只是在膝蓋與手肘等位置綁上厚實的絨布。
護具則幹脆省略,瞧着很是危險。
但場上兩方一共12個人,卻沒有一個人的面上有懼怕。
所有人都是享受的姿态。
享受滑行的急速,享受肩、胸或者臂部與對手沖撞。
用最原始的力量,揮動球杆,激烈争奪那一顆小小的球。
陳弄墨之前在ZB公園看過一回。
但這一次,大約是隊友配合默契,比賽明顯更加激烈刺激。
叫她這個外行也看的熱血沸騰了起來。
一開始,她還能将相機的鏡頭定格在邵铮哥身上。
但打冰球是一項及其消耗體力的事情,激烈碰撞過後,少不得要頻繁換人上場。
這其中也包括邵铮。
也是在對象離場的時候,陳弄墨才發現,其餘人打的也很厲害。
她幹脆不再專注一人,邊跟周圍的人一起叫好,邊用相機捕捉精彩鏡頭。
她想為這一場激情熱血的碰撞,留下點什麽...
時間在一次次的吶喊與歡呼聲中滑過。
眼看一場60分鐘的球賽進入尾聲,雙方争奪更加緊張激烈時。
邵铮一個滑擊,再進一球!
頓時,全場沸騰!
“哦!!邵團厲害啊!”
“邵團又進球了!”
“的确厲害,進了最後一個球,就等于領先三分了!”
“......”
“邵團寶刀未老!!”
吶喊聲中,突兀的傳出來一道粗聲粗氣的高喊聲。
聲音震耳欲聾,情感真心實意,卻叫整個現場的人都靜默了下來。
這一個瞬間,這一處位置,仿似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陡然就沉寂了下來。
而進了球的邵铮,正因為熱血沸騰,有些釋放天性的朝着小對象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時。
就聽到有人喊他‘寶刀未老’。
自從尋了個小八歲的對象後,對年紀就格外敏感的邵團長臉都黑了。
誰特麽寶刀未老?
他是七老八十了嗎?
這麽腹诽着,他刀子般的視線也往發出聲音的方向射了過去。
“噗...”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開的頭,接二連三的笑聲傳了出來,眨眼的功夫就發展成了所有人的哄堂大笑。
就連陳弄墨也沒能給對象留下臉面,跟着大夥兒一起笑彎了腰。
邵铮...
眼看方才還孔雀開屏似的男人,突然就拉下了臉,極擅處理矛盾的胡政委站了出來。
他勉強咽下笑意,端着一張和善的面孔:“老邵,下面兵蛋子都是大老粗,那是誇你呢。”
邵铮冷冷看向他,扯了扯唇:“當着幾百人的面誇老子寶刀未老?要不要當着嫂子的面送給你?”
最讓他介意的是,小對象也聽到了!
看樣子是氣大了,胡政委摸了摸鼻子,決定先不要觸黴頭了,背着手開溜。
邵铮...
胡團長的離開,像是又按動了啓動鍵。
反應快的戰士轉頭就跑,反正冰球比賽已經結束了。
而那些反應慢的,見到別人帶頭遁逃,也撒丫子追趕。
臉色更黑的邵铮腳下滑動幾下,來到小對象身邊,護着她不被旁人撞到,才沖着不遠處的大高個怒喝道:
“王鐵柱!”
“到!”身形粗壯,正試圖蹑手蹑腳偷溜的王鐵柱縮了縮脖子,垮着張臉回頭,那憨厚的模樣,實在叫人不忍心為難。
邵铮閉了閉眼,壓住脾氣,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寶刀未老是誰教你的?”
王鐵柱老實巴交:“俺,俺在村裏的時候聽人說的,團長,俺不識字,不知道這是罵人的詞兒。”
陳弄墨想說,這也不是罵人的詞,只是罵到你們團長了。
但不行,因為實在太好笑了,且讓她再樂呵一會兒。
邵铮哪裏感覺不到小對象憋笑到顫抖的肩膀。
他使勁兒吸了吸氣...再呼氣。
這場球白打了!
越想越氣!
回去的路上。
陳弄墨腳步輕盈的走在男人身邊。
時不時就擡眼打量他的表情。
然後在他回視過來之前,又迅速收回視線,兀自偷笑起來。
邵铮...
已經被笑的沒脾氣的邵铮拉了把差點踩到冰上頭的小姑娘,語氣無奈又寵溺:“走路看路,滑到怎麽辦?”
陳弄墨理所當然:“不是還有你嘛。”
聞言,很是好哄的男人眸底生出笑意,嘴上卻叮囑道:“那也要注意些,我不在你身邊,或者沒有及時拉住你怎麽辦?”
小姑娘很是會哄人:“平時我不這樣啊,就是因為你在身邊,我很安心,才會這樣的呀。”
見邵铮哥的嘴角明顯上翹了起來,陳弄墨再接再厲:“而且我相信,只要你在,你肯定不會讓我摔倒的。”
這下子,本就沒怎麽生氣的男人直接笑了開來:“你就哄我吧。”
陳弄墨捂心口,一臉的鄭重:“真心實意!”
“噗...寶氣!”
見對象這麽容易就被自己哄好,陳弄墨反而有些心虛起來,畢竟剛才她笑的也很是真心實意。
思及此,剛想再甜言蜜語兩句,就見到不遠處被兩名戰士壓着走的錢婆子。
而之前還潑辣,甚至有些猖狂的錢婆子,這會兒整個人都佝偻了起來。
“這人...怎麽回事?”
邵铮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應該是遣送回老家。”
陳弄墨驚愕:“這麽快嗎?”
“軍隊本就是這樣的作風,再加上咱們旅政委瞧着溫溫吞吞,做事卻是個雷厲風行的,當天就有結果很正常。”
那真是相當雷厲風行了,剛感慨完,陳弄墨又好奇:“那周政委呢?會有處罰嗎?”
這些事也不是不能說,邵铮也沒瞞着:“口頭批評吧。”
陳弄墨瞪眼:“就這?”
兩人已經來到了家屬區,屋裏沒有人,邵铮接過小姑娘手上的鑰匙開門。
等進屋脫了厚襖子,他才繼續道:“表面上是這樣,但錢婆子造成的影響在後面,周政委這幾年別想升職這事了,不然肯定會被有心人翻出錢婆子封建殘餘這事攻擊他,到時候別說晉升,退伍都是有可能的。”
主要還是這幾年大環境對于破四舊這一塊抓到了瘋魔的程度。
多的是因為說錯一句話,家破人亡的。
聽了對象的解釋,陳弄墨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快,卻也沒再說什麽。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外人,桂芬嫂子自己怎麽想才是最重要的。
且從現實角度來看,周政委每月一百左右的津貼,在當下,的确是很高的收入了,起碼能将三個孩子都養得白白胖胖。
想到那早産出生,瘦弱體虛的小嬰兒,陳弄墨嘆了口氣,朝着對象伸手撒嬌:“要抱抱。”
準備進廚房拿鍋,去食堂打飯的邵铮立馬将人攏進懷裏,還順了順她的後背哄:“不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生氣,不值當知道不?”
陳弄墨習慣性的用臉蹭他的心口,嘀嘀咕咕:“才不是生別人的氣,是生你的氣。”
邵铮懵了下,下意識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
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幹脆直接開口問:“我哪裏做錯了你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裏,傷身!”
陳弄墨哼哼唧唧:“你今天打球我有點不滿意。”
聞言,邵铮面上浮現窘迫,以為她說的是‘寶刀未老’那事,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聽懷裏的小姑娘自顧自解釋道:
“你太好看了,我一張醜照都沒拍到!”
邵铮...
這一刻,心髒仿似被浸泡在了蜂蜜裏。
再次被哄到心花怒放的男人彎下腰,将臉埋進小對象的脖頸處,滿足般低笑:“你啊,甜死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