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恢複高考這事陳弄墨早就清楚。
卻沒想到五哥提前一個月就有了消息。
不過轉念又覺理所當然, 畢竟卞家大伯的位置在那裏擺着，有內部的消息沒甚奇怪。
但即便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真正等到的時候，陳弄墨還是高興的不行：“總算恢複高考了, 五哥你也會考吧？”
“考, 不止我, 四哥也要一起。”陳義眉宇間也是意氣風發，他等這一天等了4年，期間不是沒有懷疑, 不是沒想過放棄。
但，好在他等到了, 4年的時間并沒有浪費！
曹秋華也高興的不得了。
孩子們各有主意, 總是說高考會恢複，工農兵大學是退而其次的追求。
但只要一日沒有得到恢複高考的消息, 她的心裏就不踏實。
不行，越想心裏頭越開心，本來想要休息半小時的曹秋華瞬間不累了，急忙忙奔向雞圈：“這可真是好消息, 晚上得吃頓好的。”
見狀，陳弄墨與架自行車的五哥相視而笑。
“從今天開始, 把高中的書本再拿出來複習幾遍。”陳義舀了兩瓢井水, 遞給妹妹一瓢, 剩下的對着自己的手腳沖了沖。
陳弄墨點頭：“這幾年我每年都會溫習一遍，再鞏固幾遍也好。”
說到這裏，她放下手裏的水瓢問：“五哥, 這事兒...要跟村裏人說嗎？”
陳義搖了搖頭：“不說了，不過等正式通知下來, 我們這些年收羅到的高中資料可以給大家兩份，還有筆記也提供一份。”
這是回來之前就想好的，他與四哥都跟着卞家後面做事，若消息從他家口中透露出去，那麽消息的來源不言而喻。
村民們大多很團結，那也只是大多。
再加上很多人家都有嫁到旁村的閨女，親戚挨着親戚，到時候不知要傳到哪裏去。
陳義不願，也不能拿家人冒險。
卞書記也是認可他們家，當成實在親戚處，才會提點。
得了卞家的實惠，還要拿着卞家的人情去借花獻佛，甚至還可能會給對方帶來危機，不是無恥又是什麽？
陳弄墨腦筋轉的快，哪怕五哥只說了一句，也明白了他的未盡之語。
“我去地裏幫爸跟四哥了。”見妹妹懂了自己的意思，陳義溫和下眉眼。
曹秋華手上提了只肥碩的老母雞，聞言喊住人：“不用去，我跟你妹回來的時候，就剩下5分地了...老五，你去三根叔家換一條大魚回來，晚上再炖個紅燒魚。”
三根叔是村裏打魚的一把好手，除了自己吃，或者賣到合作社外，也會跟村民們換糧食錢票等。
“這個好，五哥，挑最大的，順便去蓮嬸子家換兩塊豆腐吧，頓魚頭湯喝。”相較于雞鴨鵝肉這些，陳弄墨更喜歡魚蝦蟹，尤其秋華媽媽紅燒魚的時候，喜歡往裏頭放粉條子....嘶...口水。
陳義被妹妹的饞相給逗笑了，伸出修長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做魚湯一塊豆腐就夠了。”
“我還想吃一個辣豆腐不行嗎？”
“行！怎麽不行。”
就在陳義揣着一斤黃豆與錢票，推出自行車準備往村裏出發的時候，村裏的大喇叭裏，響起了老書記的聲音：“聿聿丫頭接電話...”
熟悉的三遍，熟悉的配方。
“會不會是小邵的電話，快去吧。”曹秋華從閨女手中接過大盆。
陳弄墨搖頭：“應該不是，前天才通過電話的。”
陳義已經将車子推到了院子外面，長腿跨上去後，沖着妹妹招手：“走吧，哥送你過去。”
“會不會是我爸媽？”陳弄墨利索跳上車，還是有些好奇。
“...我猜是邵铮。”
“為什麽？”
“要不要跟哥哥打個賭？”
“不！我賭不過你。”陳弄墨一口拒絕。
小哥的腦子太聰明了，陳弄墨自诩也算是個有點小聰明的。
但是有對比，就有傷害。
而她，一直是被傷害的那一個。
老書記前年就退了下來，接替村書記職位的正是他的女兒紅霞嬸子。
陳紅霞能力出衆，兩年下來已經徹底站穩了腳步，在村裏有了很大的威信。
所以老書記如今基本在家裏頭安享晚福。
陳弄墨兄妹過來的時候，老爺子正躺在搖椅上，聽着錄音機，很是悠哉，他樂呵呵問：“老五有好些日子沒回來了吧？”
陳義先問了聲好，才溫聲回：“有三個月了。”
“這次能待幾天？”
“五天就回去。”
“你是個出息的。”
“四大爺您過譽了。”
老書記輕哼一聲：“行了，小狐貍。”
他又看向一旁的小丫頭，笑容慈愛的用煙杆子指了指不遠處的村委會：“是你對象的電話。”
五哥果然猜對了，陳弄墨心中雖驚訝，面上卻是眉眼彎彎，乖乖巧巧：“謝謝四大爺。”
陳義：“你去吧，我陪着四大爺聊聊。”
“...好。”
陳弄墨沒等多久。
大約五六分鐘，電話就再次想了起來。
邵铮是抽空來的電話，所以兩人只聊了兩句，他便直奔了主題：“...聿聿，你上次不是說在家裏悶嗎？我給你寄了不少書籍回去。”
這話有些突兀，陳弄墨也肯定，自己并沒有跟未婚夫抱怨過悶這種事情。
因為每年九月份，都是她可以到處摘水果的日子，有趣的緊，哪裏會無聊。
但...想到方才五哥的篤定，她腦中靈光一現，立馬有些撒嬌道：“那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都開始看初高中的課本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四哥五哥也跟着看呢。”
果然，電話那頭的邵铮知道未婚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附和：“嗯，知識是學無止境的，先看看課本也好...”
部隊的電話都有監聽，再加上邵铮的确是從忙碌中抽出的時間，只說了兩分鐘左右，明白彼此的意思，便挂了電話。
回家的路上，陳弄墨問：“小哥是猜到了邵铮哥電話的來意嗎？”
“說高考的事情吧。”這話并非詢問，而是肯定。
陳弄墨皺了皺鼻子：“你從哪裏知道的？”
“猜的，邵家雖不在政壇，但地位也不容小觑，還處在J市那樣的位置，能得到最新的政治動向并不奇怪。”
五哥的語氣溫和依舊，但是陳弄墨就是在其中聽到了稀松平常的自信...
晚飯桌上。
一家人吃着豐盛的晚餐，順便讨論後面的安排。
曹秋華的意思，是讓将高中知識忘的差不多的陳君辭掉司機的工作，回來跟閨女一起專心學習。
但陳義卻不同意，他将妹妹最喜歡吃的魚嘴位置夾給她後，才不疾不徐解釋：“我跟四哥現在都不能離開，不然等正式宣布高考後，總有一些流言蜚語沾染到卞家身上。”
越是深入接觸，陳義就越清楚，政治裏頭的水有多深。
卞家也不是沒有對手。
他或者他的家人，都不能成為紮向卞家的那把刀。
曹秋華不懂這些，聽了兒子的分析後，立馬道：“那...那還是不要看書了吧，老四也別看了，咱可不能忘恩負義。”
陳宗也皺眉：“不管怎麽樣，不能叫親家難做。”
陳義笑着安撫：“只要不是特意辭職學習就好。”
曹秋華心下微松，卻還是追問：“真沒事？”
“真沒事！您還不信兒子？”
“當然信。”老五自小聰明，尤其這兩年進入政府部門歷練後，如同脫胎換骨了一般。
有了明确的目标。
接下去的五天，知識最薄弱的陳君便被留在家裏全新學習。
好在他本來的成績也不差，只不過四五年下來忘了不少，如今只要認真複習，考大學應該沒有大問題。
但...陳義跟陳弄墨對于四哥的要求，并不僅僅是考上大學，而是希望他加把勁兒，與他們一起，沖刺頂尖學府。
當然，陳義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畢竟大學在這個時候是最優的出路。
做了三年多的司機，他的确被卞家大伯用心提點過。
見到了什麽是階層，也看懂了形形色色的人。
卞家大伯曾說他的性格活躍，又有了識人的本事，若在早年，會是個做生意的好苗子。
雖說，現在的大環境做生意什麽的不允許，但陳君還是将這句話記在了心裏。
如今，大學都要恢複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妄想一下。
妄想做生意也有名正言順的一天？
“發什麽呆？累了？”負責給四哥講解的陳弄墨，好奇的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陳君回神：“沒什麽...”只是話還沒說完，他又壓低聲音跟妹妹分享心底的秘密：“老六，你別跟爸媽說啊，其實我覺得做生意挺有意思的，如果允許做生意，我就不想考大學了。”
“你喜歡這個？”
“小時候挺喜歡的，我那會兒只要去鎮上，就會用零花錢買掼炮跟糖果，然後按個賣給村裏的小孩，到最後花出去的錢都能賺回來不說，自己還能多出幾顆糖，幾根掼炮，現在瞧着是有點磕碜，但那會兒真的覺得很有意思...”
陳弄墨完全不知道四哥居然喜歡這個，她順口道：“大學還是得念的，你喜歡做生意就學管理類或者經濟類的呗。”
陳君茫然直起身：“啥？管理類？經濟類？大學還有教人做生意的？”
“有啊，J市的人民大學就有這個專業，你要真想學，得努力了，這可是頂尖學府，很難進的。”
“你說真的？你怎麽知道？”
陳弄墨面不改色撒謊：“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之前聽誰說過一耳朵，具體等恢複高考後，你可以讓二哥或者邵铮哥幫你打聽一下，不過我說的這個專業肯定有的。”
這話簡直就是強心針，叫心底還有些迷茫的陳君立馬精神百倍，恨不得拿出懸梁刺骨的勁頭，玩命學...
五天的假期一晃而過。
陳義與陳君離開後，農忙也徹底進入了尾聲。
空閑下來的曹秋華不再讓閨女沾手家務，叫她只要負責學習就好。
畢竟這幾天下來，德茂跟老大老二，甚至老三那邊，都從自己的渠道拿到了高考即将恢複的消息。
既然消息準确，那麽就沒有什麽比孩子們上進更重要的事情。
時間比正式下達通知早了一個月。
哪怕陳弄墨對自己的成績百般自信，也不會驕傲自滿，應付學習。
而是認真珍惜着，比絕大部分人多出來的這三十天。
尤其在陸續收到各方寄回來的書本資料後，她更是為自己制定了嚴苛的學習時間。
只為了能夠多吸收一些知識。
時間進入10月21號這日，屋內已經燃上暖炕。
哪怕知道結果的陳弄墨，還是浮躁的有些坐不住。
“今天學不下去？”以為閨女是學習累了，想到她這一個月以來的辛苦，建議道：“要不...今天休息一天？”
靜不下心，又不知道具體時間的陳弄墨思考了幾秒，便點了頭，起身去開收音機：“我放松一會兒，腦袋嗡嗡的。”
“肯定是你最近太拼了，學習要緊，也不能不要命是不是？媽去給你端一碗甜湯來。”曹秋華伸手探了探閨女的腦袋，确定沒有發燒，才稍稍放心，起身去往廚房裏。
陳弄墨正在調臺，聞言彎下好看的眉眼：“我要多吃幾個棗。”
“好，給你盛半碗，管夠。”
“茲拉...茲拉...決定恢複高考，将采取自願報名、統一考試...招生對象...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複員軍人、幹部和應屆高中畢業生...①”
悅耳動聽，吐字清晰的女播音員，語調和緩的播報着最新消息。
陳弄墨不知道時機就是這麽湊巧，還是這則新聞一直在重複播報。
但此刻的她已經無心去想那麽多。
她看向聽到聲音，着急忙慌沖出來的秋華媽媽，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一切都在遵循歷史，明明她早就知道結果，但這一刻，眼淚還是不受控制沖了出來。
曹秋華也顫抖着聲音，不敢置信問：“剛才...是真的？高考恢複了？”
仿似聽到全國歡呼聲的陳弄墨猛點頭：“...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