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又一年冬季, 寒冷如約而來。

只是這一次，人們的心是火熱的。

不管家裏有沒有要參加高考的學子，都會繞着大學這個話題轉。

在宣布高考的第五天，在村民與知青點的人到處尋找書籍的時候。

正式從卞家離職的陳君, 将早就準備好的書本送給了村裏。

并非故意拖延, 而是沒有合适的理由解釋為什麽提前準備。

但這個時候, 時間就是命，攏共只有一個多月的複習機會。

所以在陳君回來之前，陳弄墨已經将自己從前的高中課本貢獻了出去。

只是沒有陳君帶回來的齊全。

書籍這麽緊缺并非誇張, 而是前十年，到處刮着‘讀書無用論’風, 以至于很多資料被火燒, 其中不乏珍稀孤本。

書記陳紅霞是個腦筋很清楚的人，與老書記商量後, 直接挪出一間房，讓準備參加高考的村民與知青們全部聚在一起學習。

還尋了兩個婦人，專門幫忙準備飯食。

之所以這麽周到，一視同仁, 倒不是她無私奉獻，而是為了村裏的孩子着想。

城裏的知青基本都是高中畢業, 還有幾個成績優秀的。

好吃好喝供着, 換取他們輪流講課, 惠及所有人。

陳弄墨兄妹沒有過去，雪路難行，不如窩在家裏頭複習。

“也不知道老五有沒有時間複習。”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 想到還在政府上班的小兒子，曹秋華就有些憂心忡忡。

陳弄墨：“您放心吧, 五哥這幾年一直沒有放下知識，每年都會抽出時間從新鞏固的。”

話是這麽說，但為人父母的，該擔心的還是會擔心。

不在身邊的抓撓不到，曹秋華便拿去湯勺，給倆孩子一人盛一碗湯遞了過去：“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學。”

其實吃飽了更容易困頓，但陳弄墨沒說，擔心秋華媽媽更加焦慮，便聽話的将她準備的湯湯水水全部喝掉。

因為吃的太好了，等到了高考的時候，兩兄妹明顯圓潤了一圈。

看的趕回來參加考試，明顯瘦了一圈的陳義直笑：“這下好了，我倆瞧着沒那麽像，應該不會有人懷疑我們掉包替考了。”

陳君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茫然問妹妹：“胖了很多嗎？”

陳弄墨...

其實之前她是真沒有發覺四哥胖了，大約是天天在一起，一點點胖起來，沒什麽感覺。

但有了五哥的對比後，瞧着的确胖了不少，起碼得有十斤左右。

想到這裏，陳弄墨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是更有肉感了。

陳義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你這樣正好，之前太瘦了。”

他說的是實話，妹妹本就白，這下子更是白裏透紅，整個人都粉嘟嘟的，漂亮又健康。

陳弄墨懷疑五哥在唬她，但眼下也不是注意外表的時候。

後天一早考試，為了時間更充裕些，他們明天中午就得出發去縣城住下。

所以，真的沒時間了。

翻開書本，繼續争分奪秒的卷才是王道。

77年，是打倒‘□□’，撥亂反正後恢複高考的第一年。

全國攏共570萬學子，抱着對大學的憧憬，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一頭紮進了考場。

陳弄墨與哥哥們前一天就來實地考察過。

所以哪怕都沒有分在一個考場裏，也不覺慌亂。

這次考試攏共兩天的時間。

第一天是語文與數學。

第二天是政治與理化。

陳弄墨有高考的經驗，這一次也是從幾年前就開始準備。

所以在拿到試卷後，心态還算平穩。

但她還是低估了人們對于這次高考的看重。

不僅出了考場後，能到處聽到苦澀的哭泣聲，就連在考場，也有奔潰大哭被監考老師請出去的存在。

在這樣的環境裏煎熬了兩天。

哪怕陳弄墨覺得自己考的不差，等四門全部考完時，也沒了輕松的感覺。

至少在當下，聽着或壓抑，或嚎啕的哭聲，她只覺得心口沉甸甸的難受。

早早站在妹妹考場門口，等着她出來的陳義見小姑娘神情有些恹恹，快步迎上去，接過她的筆袋，什麽也沒問，只是揉了下她的腦袋，領着她去找四哥。

考完試，陳義直接回了市裏繼續參加工作。

陳弄墨與陳君則跟着陪考的秋華媽媽他們一起回了山順村。

“給德茂還有小邵去個電話吧，肯定都惦記着。”經過村委會的時候，曹秋華建議。

“也行，順便再跟爸媽說一聲，今年應該趕不及回去過年了。”陳弄墨對自己有信心，理想的學校應該能考上，如今只要等通知。

也是拿到考試規則，她才知道，這時候的高考，得等到閱卷後，分數達标才會通知考生去指定地點體檢。

為了不錯失機會，今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N市了。

曹秋華幫閨女整了整有些下滑的圍巾：“這也是特殊情況，你爸媽能理解。”

接到電話的季茉的确能理解，閨女要參加高考，她其實是想到山順村陪着的。

但女兒不願她來回奔波，怎麽也不同意。

再加上擔心自己執意要去，會給閨女造成壓力，季茉也只能在N市記挂。

如今得到她考的不錯的電話，已經足夠滿足：“不回來就不回來，等通知要緊，再說了，你馬上要結婚，又要去上大學了，趁現在多陪陪你秋華媽媽。”

陳弄墨心裏暖融融的，嘴上卻說：“那您跟爸不要我陪？”

其實去年十月份，‘□□’徹底被打倒，不再有顧忌的陳德茂就派警衛員到山順村接了陳弄墨。

她在N市陪了父母幾個月後，又去了738部隊與未婚夫處了兩三個月，到今年7月份才回到山順村，準備年底的考試。

陳弄墨的學籍在這邊，當然可以轉，但她嫌麻煩，也不了解N市那邊的情況，更想在舒适圈裏備考。

季茉哈哈直樂：“這有啥，N市離J市坐火車也就兩三天的功夫，媽去看你可方便多了，不差這一回。”

知道母親這是故意安慰自己，陳弄墨吸了吸鼻子撒嬌：“...那您可得多去看我。”

“好好好，媽每年都去兩三趟好不好？”

“......”

挂了與母親的電話後，陳弄墨又給邵铮哥與幾個哥哥全去了電話。

全部聯系過，才徹底靜下心來等待。

接下去的日子，陳弄墨與五哥一邊陪着秋華媽媽準備過年的物事，一邊注意着外頭的動靜。

大約過了二十天左右，時間進入78年的1月初，浮躁了大半個月的山順村，總算接到了6個人去縣城體檢的通知。

4名本村村民，2名知青。

其中陳弄墨與陳君陳義就占了3個名額。

別覺得攏共6人少，有些村子一個考上的都沒有。

等幾人去體檢回來後，确定沒有收到不合格的。

書記陳紅霞當即大手一揮，表示這是全村的喜事，必須殺一頭豬，弄個殺豬宴，叫整個村子好好熱鬧熱鬧。

于是乎，整個山順村都沉浸在了歡樂的海洋裏，走出去腰板都能挺直幾分。

沒辦法，太驕傲了！

誰都知道，只要身體健康，那就是板上釘釘的大學生。

還是6個，整個縣城都是獨一份的存在。

且對于村幹部們來說，這背後的榮譽，與上層領導的嘉獎，可不是一頭豬能替代的。

“老六，你不去嗎？”陳君拿着碗筷準備往外沖的時候，見妹妹居然還窩在沙發上，立馬急了。

陳弄墨正抱着一個烤紅薯美滋滋的啃着，聞言搖頭拒絕：“幫我帶一碗，我就不去了，太冷不想動。”

陳君：“天天窩在家裏多悶，出去跑起來一點也不冷，再說了，村裏頭就是為了咱們幾個慶祝的，老五回不來，你再不去，多不好...”說話間，他還放下碗，去将妹妹的厚襖子跟手套圍巾帽子全部拿過來，往她身上挂。

“四哥，你成長了。”陳弄墨感慨完，認命的穿戴好。

見狀，曹秋華跟陳宗也拿了碗筷，穿戴好跟了出去。

等到了村委會那邊的公房才知道，不止香味誘人的殺豬宴，還有扭秧歌的。

見到他們的到來，秧歌隊伍直接遞過來幾個腰鼓。

曹秋華陳宗兩人直接拒絕，陳弄墨跟陳君卻很放的開的。

将腰鼓系好後，神氣活現的跟着跳了起來。

既然出來玩了，就得盡興不是。

“哎喲喂，德茂家的丫頭這是越跳越好了，剛來那會兒，她還放不開咧。”

“可不是，還是現在這樣好，不扭捏。”

“瞧瞧，到底是咱們村的好娃子，都是大學生了，還一點也不拿腔拿調的。”

這話一出，衆人哄笑。

這是說的隔壁村的一個小年輕，通過體檢後，整個人都飄了，親戚打招呼，就跟沒聽見一樣。

只能說，人生百态。

這一場熱鬧，持續了半個多月。

今日有扭秧歌，明日有踩高跷，再後面還會有電影...

而陳弄墨與五哥陳君，就再這樣喜慶又熱鬧的環境中，在春節前幾天，陸續收到了理想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他們...真的要去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