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時柒心“咯噔”地響,腦子全被“該如何圓”占據着。

剛才她是見周向陽暈倒後,打算以一己之力搞定眼前的上古鳥獸才用這個很久沒用過的術法的。

誰知道南枝門主和沈拂塵來得這麽湊巧,正好撞見這一幕。

沈拂塵看到時柒使了烈火之術,同來的南枝門主自然也瞧見了。

他眼底掠過一抹不可思議,卻還不忘向鳥獸擲出手中的折扇,希望能一招制服對方。

但還是晚了一步,就因南枝門主的片刻失神,鳥獸逃掉了。

時柒覺得手腕有點兒疼,沈拂塵握得看似不重,卻很用力,他用平靜的眼神凝視着她,問:“你為何會烈火之術。”

南枝門主收了折扇,快步走到他們面前,也等待着這個答案,“時柒,烈火之術乃魔族人所創,你……”

她從善如流地跪下了。

“師尊,是弟子一時鬼迷心竅,劍走偏鋒偷偷地修習了魔族人的烈火之術,想提高自己的修為。”

時柒能屈能伸,不就是跪一下嘛,能糊弄過去就行。

南枝門主用折扇敲了一把她頭。

“你竟偷習了魔族人的烈火之術,你瘋了!此事若讓其他人知曉,你必定會被廢掉一身修為且被趕出仙門。”

“我不是說了麽,修習一事強求不得,我既沒有要你們在仙門比武之中取得魁首,也沒有要你們在這次歷練之中拔得頭籌,你為何要如此。”

時柒垂着腦袋聽訓。

她撒謊不打草稿:“我就是聽不得其他人說我們隐星閣,這才動了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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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南枝門主平日裏不着調,但遇到事兒就不一樣了,最重要的是他護犢子,她正是想利用這一點給自己脫身。

他都說了,若讓他人知曉,她會被仙門廢掉一身修為且被趕走。

相處多日,時柒發現南枝門主是口硬心軟之人,她在賭他會暫時包庇自己,再讓自己改正過來,算是給她一次機會。

果然,南枝門主看向沈拂塵,“君離,她也是不懂事,你看。”

沈拂塵還是沒有松開時柒,簡明扼要道:“你這是要包庇她?”

她看見自己的手腕都微微泛紅了,忍不住想是不是曾經開罪過他,今天沈拂塵逮住機會就報複。

南枝門主狡黠地眨眨眼,“這怎麽叫包庇呢,我只是打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若不改,我親自廢掉她修為再逐出仙門如何?”

時柒忙附和:“對、對,我日後必定改邪歸正。”

沈拂塵清冷的嗓音不染一絲感情:“今天她能為了提高自己的修為去修習魔族之術,明天她就有可能因為別的事堕魔。”

夜裏的雪還在下,一片一片地落到站着不動的時柒發鬓上。

夜雪城晚上落雪卻不冷,所以雪很快就會融化,她看着落到沈拂塵肩上的白雪,看着它快速地消融。

時柒目光不閃不躲,“君離仙尊,人孰能無錯,您說的是以後,可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倘若我真的堕魔,您可以殺了我。”

她不會堕魔,她本來就是魔。

時柒為自己的機靈話術點贊。

南枝門主不知想起什麽,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君離,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晚當作什麽也沒看到吧。”

沈拂塵沒回,卻松開了時柒的手,烏發落滿了雪花,似與誰共了白頭,人卻又似這雪一般沒有溫度。

時柒轉而拉起倒在地上的周向陽,“來人啊,去找大夫。”

她沒有問他們為何突然來夜雪城,很明顯是因為看見了信號,誤以為他們出事了,南枝門主才過來的。

至于為何帶上沈拂塵就不知道了,不過也說得通,李憐雪和謝舟也在夜雪城內,而他是他們的師尊。

“快來人啊,去找大夫。”時柒見沒動靜就再喊了一遍。

她悄無聲息地探了一下周向陽中的是什麽毒,确定是普通的毒,想必是鳥獸臨時找不到什麽劇毒。

一般大夫能治,時柒不出頭了。

待在房間裏的宋府下人聽見她聽起來并無大礙的聲音後立馬出來,有人扛周向陽回房,有人去請大夫了。

安排好這一切,時柒又回到他們面前,“師尊,君離仙尊,你們今晚要留下麽?”

南枝門主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她,哼了一聲:“外面的客棧都關門了,不留下來,我今晚睡大街?”

她可沒這樣說。

而另一頭的宋少爺好像通過下人知道了這裏發生什麽事,派人過來說想要請新來的兩位修士在府中住下幾日。

沈拂塵跟下人去房間時經過時柒身邊,她正在輕輕地揉着被他捏青了一小塊的手腕,還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

“師尊、君離仙尊,要是有什麽需要可叫弟子。”

時柒說是這麽說着,但內心祈禱着千萬別打攪她睡覺。

南枝門主又敲她腦袋一把,“別給我貧,記住你答應我的。”

時柒讪笑:“這是自然我——”

沈拂塵朝她看了一眼,時柒莫名就貧嘴不下去了,他那眼神實在太有穿透力了,平平淡淡的,卻能看得人背脊發涼。

夜雪不停,房間點着孤燈一盞,淺光搖曳,沈拂塵身穿薄衣立于窗臺前,長發披灑在身後,擡頭望天。

忽有一把折扇敲了敲窗臺。

接着窗外出現了一張臉,南枝門主差不多都是以笑臉待人。

他唇角彎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君離,我瞧你房間還留着燈便過來看看,睡不着,我們來一棋?”

沈拂塵轉身走了幾步到房中間的桌邊坐下,“你是怕我還是會向仙門禀明此事。”

南枝門主有門不進,翻窗而入,“你這話說得,我豈會不相信君離。”

他坐到沈拂塵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喝,說:“仙門的人大多知道你不喜歡跟魔族人有關的任何東西。”

“我也知道,但時柒她也許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那孩子心底不壞的,不妨再給她一次機會。”

沈拂塵神色不動。

喝完茶,南枝門主放下杯子,“君離,那我問你,若你的弟子李憐雪如此,你當如何。”

沈拂塵:“如實禀明仙門。”

南枝門主噎住了,也是,他早該猜到的,沈拂塵一向如此。

他十指交疊着,支頤着下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倒映着沈拂塵的面容,死皮賴臉道:“我不信。”  沈拂塵擡眼,“随你。”

聽此,南枝門主徹底沒話了。

燭火被吹進房間裏的風吹得一晃一晃,飄來幾片雪花,沈拂塵看了數秒,忽道:“你不覺得她像一個人麽?”

南枝門主腦子沒能及時轉過彎兒,思維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中,“誰?李憐雪?”

“不是。”

聽了這個回答,南枝門主漸漸反應過來了,“時柒?她不就是她麽,她像誰?”

沈拂塵啓唇道:“白時柒。”

誰?白時柒?

南枝門主一愣,震驚道:“不是,君離,她們除了名字有點兒像外,哪兒像了。”

他是見過魔族白時柒的人,眼睛沒瞎,兩人容貌相差甚大,最重要的是并沒有感應到她身上有奇怪的氣息。

只聽沈拂塵答非所問:“傳聞世上有一種術法,叫還魂之術,幾百年前曾有人試過,也成功了。”

他還沒說完,南枝門主就控制不住地又開口了。“是,确有此事,我也聽說過。”

話鋒一轉。

“可白時柒是跳下了斷魂深淵,落得形魂俱散的下場,不一樣,魂魄都沒了,即便有人想替她施展還魂之術也絕無可能。”

還魂之術。

顧名思義得有魂在才可以還。

魂都沒了,如何還?

南枝門主還想說幾百年前那還魂之術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成功。

死了的那個人确實是活了,但卻是個活死人,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如此一來又與真正的死人有什麽區別呢。

“我知。”沈拂塵也沒忘,卻冷不丁冒出一句:“可鹦鹉近她。”

鹦鹉近她?

“呃……”南枝門主撓撓頭發。

那鹦鹉的确不會主動親近人,可這也不能代表什麽吧。

他想了想,說:“君離,我知道你不喜白時柒此人。”

“你當年還親手刺了她一劍,但你不能因為時柒修習魔族的烈火之術和鹦鹉近她就說她是魔族白時柒。”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時柒真的是白時柒,你不會是想殺了她吧?畢竟當年。”南枝門主沒再說下去。

當年的事他還是少提為好。

沈拂塵靜了片刻,沒有正面回答:“也許是我想多了。”

南枝門主見他想通後,洩了口氣,“這就對了,定是你想多了。”

末了,他複喝了一杯茶,絮絮叨叨道:“你也別想太多了,萬一生了心魔就不好了。”

心魔可因喜、怒、哀、樂、懼、愛、惡的其中之一而生,定力不堅定者易被控制。

沈拂塵看他。

沒等沈拂塵說話,南枝門主敲了一下茶桌,自言自語地笑道:“怎麽可能呢,仙門裏任何人都有可能生心魔,唯有你不可能。”

他卻問:“為何。”

南枝門主怔住,沒想到他會反問,腦回路沒跟上,随後道:“你當年連天劫都過了,心魔又能耐你何。”

沈拂塵望着房間裏正在燃燒的燭火,發自內心困惑,“那你以前為何會生了心魔,你也過了天劫,不是?”

南枝門主眼角常有的笑意慢慢地消失了,“我跟君離你不一樣。”

話點到即止。

他也看向燃燒到只剩下一半的燭火,火光飄渺,朦胧了人的容顏,南枝門主喃喃道:“那是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

燭臺滿是燃燒後剩下的蠟油。

時柒整理好被褥就推開門出去,天亮起來第一件事是去探望周向陽,看他如何。

誰知周向陽還沒醒過來,她只好離開了,宋少爺安排了丫鬟照顧他,壓根兒不需要時柒守着。

時柒思忖着要不要去找南枝門主,欲問他們接下來想怎麽做。

她去了。

走到半途,時柒遇到了在池邊采露水的沈拂塵,他習慣用晨露泡茶,沒想到來到這兒也是如此。

風落葉間,沈拂塵輕盈衣袂撫動,白衣之下不掩寬肩窄腰,側臉如玉,端的是一道畫卷風景。

時柒特地放輕腳步,打算越過他去找南枝門主。

才走了幾步,她耳畔傳來一道很輕很輕、卻又伴夾着涼意的聲音:“白時柒。”

他、他叫的是白時柒!?

時柒如遭雷劈般,當作充耳不聞地繼續向前走。

沈拂塵慢條斯理地将收集好的晨露蓋上,緩慢地擡起頭。

“白時柒。”又是一聲。

她這次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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