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人呼吸相交,沈拂塵高挺的鼻梁蹭過時柒清涼的皮膚,灼燒着身體的熱将要消失殆盡,他擡起了頭。

夢因她而生,折磨人的熱也是。

她是因,亦是果。

他明明已過天劫,難道是心魔,可無情無欲的人何談心魔,沈拂塵回想起剛才那個夢,自己施法驅劍,沒入時柒心口。

劍是從身後刺去,刺穿了身體,穿過了心口,站在斷魂深淵前的時柒轉過頭來,用一種終于釋放了的眼神看他一眼。

——那是百年前他做過的事。

也是身為仙門仙尊應該做的事。

那一劍并不足以致命,畢竟時柒是魔族人,與常人不同,即便劍穿心也只是算受重傷而已,但時柒卻選擇了縱身跳入斷魂深淵。

沈拂塵親眼看着她形魂俱滅。

屍首因跳進了斷魂深淵幾乎是盡數碾成灰燼,頭戴着的花環墜地,後來被仙門弟子踩得不堪入目。

時柒在臨死前,無聲地用嘴型對他說了一句話。

她說,對不起。

沈拂塵冷眼看着時柒,即使術法還沒徹底恢複過來,身體虛弱,臉色蒼白,也持劍立于前方。

此女放|蕩成性,囚他,辱他不止,還打他弟子謝舟的主意,在囚禁他之前曾勾引過與他弟子李憐雪是青梅竹馬的顧子正。

喜歡人的感覺如何沈拂塵不知。

但他活了多年,見過不少世間情情愛愛,所以看得懂他們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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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是真心喜歡還是阿谀奉承、逢場作戲,沈拂塵都能看得出。

時柒抓他走的那段時間,嘴裏常挂着喜歡他,她眼裏卻不見半分真情實意,滿是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

似可憐他,又似被逼無奈,很是複雜,唯獨沒有喜歡。

她分明是不喜歡他的。

沈拂塵第一次感到好奇。

他甚至想挖掉時柒的眼睛下來,看看裏面藏着什麽東西,世間萬物皆有規律可循,為何她看他時仿佛能游離于一切之外。

一開始沈拂塵以為魔族人都是如此,于是細心地觀察了一陣看押他的魔族人。

結果發現是不一樣的,他們看他的眼神很純粹,不是忌憚就是懷着好奇之心打量着這仙門仙尊等等。

房間暗沉,陰影打在沈拂塵面容上,那精致清冷的五官似扭曲了一秒,仙人與妖魔之分也不過一剎那。

他撥開落到時柒頸側的青絲,尚留滾燙餘溫的手指順着盤扣解開,衣襟被拉開,露出她心口處。

原本該有一道劍疤的心口幹幹淨淨,肌膚細膩,沈拂塵指腹輕輕地貼上去,時柒心髒在有規律地跳動着。

莫名的可惜湧上心頭。

若那道劍疤還在,形狀會變得怎麽樣,也許是醜陋得似蛆蟲彎曲着身體,歪歪扭扭地爬在她心口周圍,像在啃食吞咽着血肉。

沈拂塵憑着想象描繪一遍形狀。

他現在好奇的是她是如何複活的,在不用借用本體的情況下。

沈拂塵想,還是暫時不殺時柒。

相較于遵循仙門本意殺了為仙門之害的時柒,他更加想知道她為什麽還能活着,太好奇了。

再等等吧。

念及至此,他抽回手,不可避免地拂過那起伏的玉山,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蘭之氣,似能透過指端侵潤過來。

即便是一觸即分,觸感也是存在的,涼軟,容易勾得人食髓知味。

沈拂塵低下眼,目光掃過時柒在紅色肚兜映照下白得發光的皮膚、鎖骨,他面不改色,慢慢地扣上她被自己解開的扣子。

房門由始至終都沒被打開過。

晨光熹微,時柒醒過來,覺得腦子有點兒疼,她歸結為是昨晚在茶館透過殘留屍骨看到自己大哥身邊發生的事的“後遺症”。

她下床倒了杯茶喝,思緒無緣無故地飄到當年是誰刺了自己一劍。

一想起這件事,時柒的胸口就隐隐作痛,似一把劍橫在其中,她記得自己回頭看過對方的,偏偏死活想不起對方的容貌。

其他的事時柒都記得清清楚楚,唯獨這一件事,所以感到奇怪。

難不成這是重生的“副作用”?

時柒推開門出去,發現南枝門主坐在院子中昏昏欲睡,看樣子昨晚上古鳥獸并沒有出現。

她也不能裝作沒看見,走過去,輕輕地推了他一把,“師尊。”

南枝門主掀開眼皮,迷迷糊糊間看着她那雙眼睛,恍惚了幾秒,看清是時柒便打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還說自己要回去睡覺,叫她待會兒送點兒吃的去他房間。

時柒口頭上答應了,轉身就吩咐宋府的下人去做。

今天她要出去,時柒想找回自己的那塊骨頭,雖說它如今在算是她親人的手中,但還是不放心。

為了以後能繼續當鹹魚劃水,時柒決定要有所行動。

出府途中遇到周向陽,他中毒剛好點,見到時柒要出府不免快步過去多問一句,“師姐,您這是被師尊派出去做事麽?”

“我好多了,可以幫忙的。”

時柒停下來看向周向陽,他面色還不是很好,瞧着就虛,盡管比她高出不少,但小身板卻差點比她瘦。

她拒絕了,只說是想出去處理自己的事,讓他留府休息即可。

周向陽也知不好幹涉別人的私事,乖巧地點了下頭。

時隔這麽久,魔族的老巢早就變了,時柒不知道在哪裏,抓了附近的幾個魔族人來問,他們說不知道。

她見他們又不像撒謊的模樣,只好把他們放了。

時柒便在大街上随處逛,看能不能尋得一些線索,反正宋府有南枝門主和沈拂塵守着,她晚點兒回去也可。

就這樣逛了大半天,半點線索都無,時柒兩手空空地回去。

差不多是一回到宋府大門,時柒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府邸上方紅光彌漫,從四面八方籠罩下來。

偶爾經過宋府大門的路人并沒有看出異樣,他們是尋常百姓,但她不一樣,一眼便看出怪異之處。

時柒扶起裙擺踏上石階。

一進去,大門立刻關上,眼前的景象卻變得不一樣了,時柒驚訝地看着貼滿雙喜字的牆柱,宋府裏面空無一人。

一定是上古鳥獸弄的。

此陣法可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來解釋,身處陣法裏的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想起自己經歷過最深刻或最厭惡的過去之中。

而上古鳥獸則根據對方想起的畫面羅織出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幻境。

時柒是從外面進來的,早有防備,陣法一時半會兒對她不起作用,但待久的話就不一定了,得速戰速決。

她一步一步地順着直覺走,不由得猜想自己這是進入了誰的幻境。

宋府的人很多,此刻每一個人都應該陷入了由上古鳥獸特地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幻境。

根據直覺的指引,時柒走到了一間張燈結彩的房間前。

她感到一絲熟悉。

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卻還是穩住心神地化出長劍,擡起手用力推開房門,看見一名身材高挑的新娘子端坐在床榻上。

新娘子蓋着繡着精美且栩栩如生圖案的大紅色蓋頭,垂下來、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很白,骨節分明,比一般女子的手指要長、要大。

幻境中出現的活物可能是陷入幻境中的本人,也可能是上古鳥獸假扮用來迷惑人的,時柒沒敢松懈。

時柒持着劍緩緩靠近床榻。

她用劍尖挑開了新娘子的大紅色蓋頭,一張唇紅齒白、似被細心雕琢的臉露了出來,“新娘子”擡起纖長的眼眸看過來。

“哐當”一聲,時柒拿着的劍墜地,她失控地咽了咽口水。

“新娘子”将搭在膝蓋的雙手放下,緋色嫁衣襯得“她”膚如凝脂,長長嫁衣裙擺随着動作層層散開,像一株正在盛開的豔花。

“她”聲線冷冷,“白時柒。”

眼前之人不是沈拂塵是誰?

時柒眼角狠狠地一抽。

她甚至有種想拔腿就跑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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