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日後,他們從夜雪城回到了仙門。
仙門百家的門主一早便齊聚在大殿之中,主要是沈拂塵在回來之前曾傳信回來說過聚魂珠一事。
他們無比看重此事,所以自發地聚到了往常議事的大殿之中,一見到沈拂塵便馬上尊稱一聲君離仙尊。
本來他們也以為聚魂珠只是一個傳說而已,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時柒緊随南枝門主身後,周向陽不聲不響地向她靠近,似不太習慣讓這麽多人看着自己,還是仙門的門主。
她拉過他的手臂,一觸即分,跟他換了個位置。
周向陽宛若很感激地看了時柒一眼,她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不在意,反而細心地觀察起周圍仙門門主的表情。
仙門百家之首坐在大殿正上方,待沈拂塵走近,他下了玉階,左手往右上側一擡,“君離仙尊,請坐。”
沈拂塵颔首坐下了。
他打從娘胎出來便注定成為仙門仙尊,自小一舉一動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坐姿端正卻自然,白衣不染纖塵,挑不出半點差錯。
仙門百家之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底閃過絲滿意。
他見沈拂塵坐下後也回到自己的位置,轉而想起聚魂珠被上古鳥獸奪走一事,眼底的滿意被擔憂取而代之。
天下恐是要大亂了。
時柒看向仙門百家之首,沈拂塵生辰筵席那日她沒有見到他,後來聽說是因為仙門百家之首恰逢閉關修煉,無法出席。
仙門百家之首長相正氣,看不出真實年齡,仙門的駐顏術可不是開玩笑的,舉止看着也一派浩然,穿的是淡青色素紋長袍。
既然是仙門百家之首,那麽百年前便是他令仙門圍剿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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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門主雖然跟沈拂塵的年紀一樣,但身份終究是不一樣,他是仙門的一門之主,得跟其他仙門門主站一塊。
大殿上沒有仙門弟子,都是仙門門主,而時柒和周向陽歷練結束後跟着南枝門主回來,一時也沒人管這等小事,沒叫他們退下。
還沒等仙門百家之首開口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仙門門主走出人群,置身于中間道:“仙首、君離仙尊,我認為奪走聚魂珠的人恐怕是居心叵測。”
時柒聞言撇了他一眼,想笑,心道,奪走聚魂珠不是想搞事情,難道是想玩小孩子過家家麽?
沈拂塵緘默不語,安安靜靜地坐着時溫潤如玉。
仙門百家之首則認真地思索着。
又有一人出言道:“聚魂珠傳說能聚人散魂,聚人肉身。”
他話間一頓,只覺接下來要說的名字十分燙口,“魔族人最近蠢蠢欲動,莫不是他們想複活魔族白時柒!?”
時柒揚了揚眉。
說到此處,他言語猛地加快,生怕說慢一點兒魔族白時柒就會複活、追在身後要大開殺戒一樣。
“若讓他們得逞,魔族白時柒複活了,天下必定大亂,她一定會帶領魔族人來攻打我們仙門的。”
“仙首、君離仙尊,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啊!”
時柒覺得好笑,擡眼想看說話的人是誰,卻正巧地對上了沈拂塵的眼,纖長的眼眸微向上擡起,目光似落到她臉上。
莫名其妙的,時柒心口漏了一拍,仿佛被看穿了什麽。
她記起他曾叫過自己白時柒,強裝鎮定,擡頭目不轉睛,不躲不閃地回視,只見沈拂塵慢慢垂下眼睫,似剛剛只是随意一看。
大殿光線充足,沈拂塵眼簾投下的淡影多了幾分莫名意味。
周向陽見時柒眼也不眨地看着沈拂塵那個方向,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袖擺,壓低聲音問:“師姐,你在看什麽?”
她偏開臉,看着站在自己旁邊的小師弟,一副低眉順眼姿态,搖頭,若無其事地說:“沒看什麽。”
末了,時柒忍不住多說一句:“擡頭、挺胸、直背,我們修為雖……差,但也并不是低人一等。”
差字對她來說有些拗口。
周向陽久久沒說話,惹得時柒又看過去,他這才小聲道:“是。”
時柒這才滿意地看向別處。
南枝門主站在他們前面,雙手環臂,随随意意地站着,一把折扇挂窄腰的扣帶間,腦袋一耷一耷,連帶發上玉冠也動了一下,似快要睡過去。
她:“……”
周向陽:“……”
仙門百家之首坐在大殿正上方,俯視下方,也看到了南枝門主落拓不羁的模樣,貌似已經習慣了。
他将視線收回,落到沈拂塵身上,“君離仙尊,您怎麽看?”
事關自己,時柒也豎起耳朵聽。
大殿裏的仙門門主也紛紛看向沈拂塵,不得不說此人容貌過于出挑,一副美人皮囊,比那會蠱惑人的妖魅還要奪目三分。
歷屆仙門仙尊容顏皆不差,長成他這等出色的還是頭一回,可性子冷淡,無端有些薄情寡義的錯覺。
沈拂塵慢道:“沒證據。”
衆人聽得一愣,“沒證據?”
他淡色薄唇微動,總算多說了幾個字:“沒證據證明聚魂珠被奪一事與魔族要複活白時柒有關。”
仙門百家之首略一沉吟,“各位門主也只是懷疑,防患于未然罷了,既然此事是君離仙尊和南枝發現的,那便你們去調查吧。”
“不過,仙門比武在即,歷來需要君離仙尊在當天點燃聖火,調查一事先往後放幾日,待仙門比武結束再去。”
沈拂塵沒反對。
南枝門主一聽提到自己就醒了。
他似茫然地看了看上面,又回頭看時柒,輕聲問:“調查什麽?”
時柒有些好奇他是怎麽當上門主的,只得跟南枝門主删繁化簡地說了一遍。
時柒并不想奪什麽仙門比武的魁首,在別人勤加練習的時候,她爬樹撿果子,在秋千上悠閑地曬太陽睡覺。
李憐雪和謝舟還在回來的路上,除了周向陽時而來找時柒說說話外,沒事兒幹,她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傍晚的太陽很溫和,時柒躺在秋千上不想動彈,樹旁經過幾名仙門弟子,八卦着沈拂塵待會兒要去斬心殿幹什麽等。
那幾名仙門弟子的嗓門太大,時柒不想聽也給聽了去。
斬心殿是歷屆仙尊每一年都必須得去的地方,檢驗是否生心魔。
只要出現喜、怒、哀、懼、愛、惡、欲的其中一種便是生了心魔,畢竟沈拂塵他是重塑之體,是不會有這些的。
雖然通過詢問是否做過夢可以判定生心魔,但仙門更相信斬心殿,人會撒謊,可斬心殿測出來的結果不會。
仙門中人自然是相信沈拂塵的,只是這是仙門的規矩,他們每一年都是照規矩辦事,況且身正不怕影子斜。
時柒在秋千上懶懶地翻了個身,調整舒服睡姿。
周向陽得空又來了,想拉她去斬心殿看熱鬧,時柒本不想去的,見他眼帶希祈又心軟答應了。
斬心殿門口擠滿了人,他們擠不過去,不能進去看,所有人只能站在門口外面,擁擠是肯定的。
時柒反抓住周向陽的手往外走。
在他以為她是要回去的時候,時柒悄無聲息避開他們,一躍躍上屋頂,視野一下子開闊,兩人能看見下面的沈拂塵、仙門百家之首和幾名門主。
周向陽喉結攢動,開心地說:“師姐你真聰明。”
時柒做了噤聲動作,他似也怕被發現,不說話了。
斬心殿的檢驗方法是讓由仙門百家之首任意挑選一名門主進入沈拂塵的識海之中查看是否有異常。
走到殿中,有一個八卦陣,只要跟着沈拂塵到這個八卦陣裏面就能進入他的識海。
一旦兩人都陷入同一識海之中,那麽他們的肉身就會陷入短暫的沉睡,這也是為什麽要有仙門百家之首跟一些門主在旁邊守着。
“誰在上面!”
斬心殿外面忽然走過兩名仙門門主,恰逢有人看向屋頂。
時柒暗道不妙,只來得及施法轉移走周向陽,背後被人一擊,她整個人彈進了斬心殿,衣裙被風掀起,在空中翻滾。
好巧不巧,正掉進了八卦陣中。
她還沒來得及摸着屁股喊疼,就暈倒被迫拉入了沈拂塵的識海裏。
八卦陣中多了一人,變成三個。
斬心殿的幾名仙門門主不禁上前一步,被仙門百家之首攔住,“她已經誤闖進了君離仙尊的識海,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陰差陽錯進入了沈拂塵識海的時柒一邊摸着屁股一邊站起來,看着面前景色不由得眼前一亮,令人不由自主地往美好二字想去。
滿池盛開的蓮花,天際蔚藍一片,錯落有致的葉茂樹枝上駐足着幾只小鳥,挂在屋檐下風鈴被風吹得叮當響。
走着走着,時柒遇到了奉命進沈拂塵識海檢驗的仙門門主。
對方發現她跟自己一樣是真實的人後,白眉一蹙,“你是誰?”
還沒等時柒開口解釋,美好的景色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蓮花枯萎、樹枝無葉、小鳥化成朽骨,風鈴破裂。
仙門門主大驚,唇瓣翕動着:“這、這是什麽回事?”
時柒也奇怪,但還算冷靜地開口:“這是“惡”。”
七情六欲中的“惡”。
漫天落葉飄飄落下,風吹落化為朽骨的小鳥,不遠處的白衣青年衣裳盡染血色,長身玉立,烏發随風而揚。
遍地都是屍體,白衣青年轉過身來,如谪仙的側顏浮現幾分病态的詭異,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沾上了豔紅。
他持着的長劍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血水,沒入已成紅土的泥壤。
仙門門主捂住嘴連連後退數步。
君離仙尊他居然生了心魔!
又退了幾步,他撞到了一個人,回頭一看,是衣衫幹淨、一派正常的沈拂塵,識海中會有兩個沈拂塵。
一個是真正的、也從外面進來的沈拂塵,另一個是心魔,他們能看見心魔,但心魔看不見他們。
仙門門主還是第一次見到仙尊的心魔,本以為這次跟以前一樣不會出現什麽事的,誰知……
他顫抖着聲音說:“君、君離仙尊,您、您生了心魔,我們得立即禀明仙門。”
沈拂塵眼睛看着比仙門門主鎮定一點兒的時柒,他如畫眉眼微一動,聲音朗朗似玉石落水,輕易會迷了人心智,“是麽。”
時柒心尖兒猛顫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