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仙門門主此時此刻只想離開此處,點頭如搗蒜。

沈拂塵擡起手往他額頭隔空一點,白袖盈風,聲音很輕緩也很溫柔,仿佛一縷驅散暑氣的清風,“那我們便出去吧。”

話音剛落,仙門門主消失不見。

而沈拂塵再次望向時柒,緩慢地擡步朝她走去,指尖慢慢地點上了她額間白嫩的皮膚,溫度燙得她猛地眨了好幾下眼。

他挪開手的時候,不可控地摩挲過,那屬于沈拂塵的氣息一點兒一點兒地纏繞上來,時柒這才反應過來,表情竟有幾分呆愣。

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或該做些什麽,沒任何的心理準備。

在時柒要開口之前,沈拂塵的聲音落到她耳側,“要出去了。”

時柒眼前突然一黑,明白他這是強行驅醒自己在現實中的肉身,他有這個能力,這也正合她意。

把時柒也送走後,沈拂塵回首看了一眼那立于屍體之中、滿身是鮮血的心魔,眼神的平靜沒被挑起一絲波瀾。

他也毫無留戀地轉身出去了。

就在沈拂塵離開後一秒,萬物凋零、屍橫遍野的畫面一下子變了。

變成紅燭燃燒,香爐燒香,站書桌旁的白衣青年微微傾身,薄唇似有些克制地碰上女子,呼吸交纏,他不自覺地攬過她的腰。

皮膚相貼,克制消失殆盡,親吻纏磨,他順勢地壓她向書桌,桌面的筆墨紙硯紛紛墜下,“劈裏啪啦”響,潮雨打濕了衣衫,春風生。

這是七情六欲中的“欲”。

七情已生二,尚未見喜、怒、哀、懼、愛……

太陽落山了,天際被染得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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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心殿內,本來在八卦陣裏的三人先後醒來,仙門百家之首負手而立,幾名門主也分立于側。

時柒頂着他們的視線走出八卦陣,仙門百家之首的目光掠過她,停在也從沈拂塵識海中出來的仙門門主,“如何。”

仙門門主被點名後上前一步,神情自若,“并無異樣。”

聽到這句話,時柒吃驚地擡頭,卻見這一位仙門門主一派從容,确實不像撒謊的模樣,見她看過來還略感疑惑。

他記得在識海見過她,但也只是記得見過而已,“你是何人,為什麽也進了君離仙尊的識海?”

時柒瞬間懂了。

沈拂塵居然能自由地扭轉人的記憶,瞬息之間,毫無破綻。

衆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拉回她身上了,仙門百家之首眯了眯眼,厲聲問:“你是誰門下的弟子?”

時柒心裏跟南枝門主說了好幾聲對不起,也不知會不會連累到他,“弟子是南枝門主門下的。”

沈拂塵此時沒有參與進來。

斬心殿的檢驗之日很是重要,從來沒出過意外,仙門百家之首知道仙門弟子都好奇,往常也默認他們可以守在門口看。

但爬牆,甚至還誤闖了八卦陣,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子!

女子誤闖仙尊識海容易觸生……

這件事只有歷任仙門百家之首口口相傳,就是連年年都要經過斬心殿檢驗得仙門仙尊本人也不知。

此事不可輕饒。

如此想着,仙門百家之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毫無規矩,成何體統,今日我便替你師尊好好管教一下,跪下!”

他要把時柒這具女體沾到屬于沈拂塵的氣息都盡數打出來,即便此舉極可能會損傷她的仙根,為求謹慎,不想留一絲一毫的後患。

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一道泛着光的長鞭現出,像一條長蛇,仙門百家之首握住鞭柄。

時柒無意識地握了握拳,沒想到懲罰會這麽重。

其他仙門門主向來服從仙門百家之首的命令且對南枝門主不滿,仙門百家之首親自懲罰他的弟子,他們認為也是在打他的臉。

還有,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們并不打算幹涉。

站在斬心殿門外的弟子被一人撥開,南枝門主快步走進來,手中還把玩着折扇,“慢着,仙首。”

他似無心地看了一眼仙門百家之首拿着的長鞭,轉折扇的手一頓,這是誅仙鞭,會損傷人的仙根。

這對一名小弟子來說太狠了。

南枝門主草草地行了個禮,笑着問:“不知發生了何事?”

仙門百家之首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神,立刻有人三言兩語地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施法用繩索綁住了時柒的雙手,“懲罰一事就不勞仙首動手了,我帶她回去必定嚴懲。”

時柒第一次被人綁還有些感動的,她也看出了那一條是誅仙鞭。

一鞭下去,皮恐怕都要掉一層,那仙根一不小心也會被打散。

不過無論南枝門主來沒來,時柒都不會讓自己受誅仙鞭的,當了魔族人那麽久,骨子裏頭也帶了那些血性。

可往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仙門百家之首今日卻不留情面。

他冷聲道:“南枝,你身為師尊,平日裏不多加管教弟子也就算了,如今還公然護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給我讓開。”

南枝門主糾結幾番,最終還是讓開了,他已經盡力了。

仙門百家之首揮動誅仙鞭,長鞭帶過一陣淩厲刺骨的風,在場的仙門門主也能感受到一股強烈力量的波動。

他們忽然也覺得這個懲罰有點兒重了,略于心不忍地偏開頭不看。

聽到長鞭鞭風掃過的南枝門主頭皮一麻,“仙首,手下留情!”

電閃火石間,誅仙鞭被一只勻稱皙白的手握住了。

本想握住誅仙鞭但沒握到的時柒順着握住誅仙鞭尾端的手寸寸地往上看,沈拂塵面容一貫的從容淡定。

他不慌不忙,眼裏似有無差別憐憫衆人的良善,卻又少了半點人該有的正常感情,不易被發覺,“仙首,此事我不追究。”

沈拂塵為什麽要幫她?時柒頗為不解地看着他。

仙門百家之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沈拂塵會出手阻止。

他皺了皺眉道:“君離仙尊,我知道您素來同南枝走得近,與他是好友,見他心急,想幫他弟子也情有可原,但您真想不追究?”

沈拂塵若有所思,卻還是言簡意赅:“不追究。”

原來是因為南枝門主才出手相助,時柒了然。

當事人都這樣說了,仙門百家之首也無法不管不顧地繼續下去。

誅仙鞭被仙門百家之首收了回去,他對南枝門主說:“也罷,你把她帶回去必須得好生管教。”

沈拂塵的掌心泛紅一片,像是被火灼燒過一樣。

她只看了一眼,他便垂下手,寬大的廣袖遮住了。

南枝門主松了一口氣,踹了還愣在原地的時柒一腳,暗暗收着力度,扯過綁住她雙手的繩索,“你,馬上跟我回去。”

時柒被南枝門主扯着往斬心殿外走時,她回頭看了一眼。

沈拂塵似無意地與她四目相對。

他半張側臉籠着一縷淡光,看不出半點情緒,白衣勝雪,似仙似佛,完全沒識海裏心魔持着血劍的嗜血模樣。

太陽剛下山不久,周圍溫度偏高,時柒卻感到一絲冷。

他們一回隐星閣,周向陽就跑過來了,面上滿是愧疚,在他開口前,南枝門主出聲命令所有人下去。

周向陽欲言又止,不敢違抗師尊的命令,同其他弟子下去了。

時柒做好挨罵受罰的準備,南枝門主卻帶了她回自己的房間,拿一盒用水晶罐裝着的膏藥,“待會兒你再去送給君離。”

她看着他沒有動作,“我去?”

南枝門主斜了她一眼,“不然呢,不是你去,還是我去啊,拿着,他今天救了你,你得要知恩圖報。”

時柒接下來了,試探地問:“師尊,您這次打算如何罰我?”

南枝門主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顆青果子咬了一口。

他聳肩道:“今天在斬心殿被仙首那樣對待,你沒暈倒不丢我的臉,就罰你幫我打掃房間吧,打掃完房間再去送藥。”

時柒:“……”

他算是把口硬心軟這個詞發揮到極致,把所有弟子都遣走,不讓他們知道具體懲罰是什麽,大多會往重方面猜測。

這樣既不會拂掉仙門百家之首的臉面,又不會真的傷自己的弟子,時柒發自內心地道了聲謝。

南枝門主哼了一聲,沒說話。

時柒倒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把他的房間收拾幹淨,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緩一緩就被南枝門主趕去送膏藥給沈拂塵了。

到了冰霜閣前,她惴惴不安,腦子裏飄來飄去的都是在沈拂塵識海裏見過的畫面,第一次看人的心魔,感覺怪異。

冰霜閣的大門半敞着,時柒探頭看了看,喊了幾聲也沒人回應。

她走了進去,早點兒給完早點兒走人,之前來過幾次,認識路。

片刻後,時柒走到了沈拂塵的房間門前,見房間熄燈,想他應該是歇下了,準備把膏藥放在門口旁邊就離開。

她剛轉過身便聽到了房間裏面傳來一道物體落地的聲音。

還有一聲低低的輕吟。

青年的嗓音本就好聽悅耳,在夜間聽來還多了些招人憐。

時柒站住了腳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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