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晨光傾瀉而下, 兩?人這樣面對面地看着對方,沒?有一人先挪開視線,時柒像是在跟沈拂塵較勁兒一樣。
周向陽從別?的房間出?來, 第一眼就看到他們?,目光微頓,腳步一拐, 走過去, “師姐、君離仙尊。”
時柒點了下頭,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轉身離開。
他則匆匆地跟沈拂塵再問聲好?便追上去, 少年腿長,跑得快,沒?等她走出?院子就追上了, “師姐,昨晚沒?休息好?麽……”
黑眼圈太明顯, 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休息不好?。
時柒素來不喜歡把自己的脾氣轉移給別?人, 邊走着邊跟周向陽聊起來,同門?師姐弟确實比一般人親切一點兒。
他們?身材皆十分出?挑,站一起單看背影也覺得養眼,恰巧同是淡紫色衣衫,沈拂塵看着, 直到快消失才收回視線。
而時柒由?始至終沒?有回頭過, 徑直地出?了散派。
雲城街道依舊是荒涼,白色燈籠經過風吹雨淋破幾個洞,地面上的紙錢只?多不少, 風一吹,它們?飄起, 卷過她的裙擺。
衣衫褴褛的寥寥幾人蜷縮着坐在小巷子頭,身體潰爛到叫人看了直發寒,周向陽跟在時柒身邊,“師姐,你出?來做什麽?”
“調查雲城的潰爛之術。”
他沒?再問為什麽要獨自出?來調查,乖巧地跟着,她時而加快腳步,時而放慢步伐,逛了半天兒,突然停在一家客棧面前。
客棧大門?緊閉,兩?只?大紅色燈籠已經褪色,毫無人煙氣息,周向陽疑惑地看時柒,問:“師姐,你認為這裏有問題?”
她眼神犀利,幾步踏上石階,指尖拂過門?邊漆紅柱子的靈族徽記。
時柒心中?震驚,又有些?茅塞頓開道:“雲城這家客棧的柱子上怎麽會有靈族的徽記?靈族人不是早在幾百年就被滅了麽。”
周向陽也過去看,“這好?像的确是靈族徽記,可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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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書籍曾有記載,幾百年前,靈族人犯了不可饒恕之罪,據說差點危害天下蒼生,仙門?替天行道地滅了靈族,永絕後患。
至于他們?做了什麽,仙門?書籍并沒?有詳細記載,一句帶過。
這些?事情是在時柒還沒?穿進書之前發生的,所以并不清楚,對此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仙門?書籍,無法全面。
可如此一來,一切又說得通了,這世上原本會潰爛之術的還有靈族,自從靈族滅絕後,差不多所有人都給遺忘。
因此一旦地方出?現?潰爛之術,人們?默認是魔族人出?手。
若非時柒閑得無聊在仙門?藏書閣中?看過不少書籍,興許也不會知道這一件事,就是說雲城的潰爛可能與已經滅絕的靈族有關。
但靈族人很有可能并沒?死?絕。
而且這徽記好?像是有人故意?刻出?來,想讓人發現?。
時柒整理好?思緒,敲了敲客棧的大門?,看似緊閉的門?并沒?有上鎖,反而在她敲動後自動地向裏面敞開。
一陣荒廢煙塵味撲鼻而來,放眼看去,桌椅滿是蜘蛛網,東倒西歪地擺放着,時柒扶起裙擺想跨過門?檻進去。
周向陽拉住她,擔心地問:“師姐,會不會有危險?”
時柒拍了拍他的手,臉上毫無懼意?,建議道:“不然這樣吧,你先待在外?面,我一個人進去,有事我再喊你,可以照應。”
“好?吧。”周向陽遲疑。
等時柒一進去,客棧的大門?便迅速關上,“砰”地一聲,仿佛連門?板都要震碎,她環視一遍客棧一樓,跨過木階,往二?樓去。
二?樓的桌椅倒是整齊不少,還有一些?桌面擺放着攏了煙塵、腐爛成黑色的菜肴,有着一股難聞的氣味。
時柒捂住鼻子,慢慢地往裏走。
三樓圍欄處陡然多了一道身影,她反應敏銳地向上看,上古鳥獸此刻是化作人形的,站在上面俯視下來。
看見上古鳥獸,時柒又想起對方的絕情冷血,在宋府殺了自己的夫君,甚至還想殺死?自己的兩?個兒子。
時柒打起警惕,垂在衣袖下的手凝着烈火,語氣暗含着試探地開口:“你如今在替靈族人辦事?”
上古鳥獸聽出?了她言辭含着的試探,冷笑幾聲,“你猜得沒?錯,我是在為靈族人辦事,那又如何?”
客棧早已布下一道結界,她們?的聲音傳不出?去。
“為此,你不惜殺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夫君和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兩?個兒子?”
時柒看着附近地面瞬間爬滿黑蟲,淡定如初地嘲諷道。
上古鳥獸仍然不為所動,使法驅動潰爛之術,黑蟲即将爬到時柒腳下,她縱身一躍,裙擺重?重?疊疊,一眨眼便從二?樓到三樓。
時柒的反應太快,上古鳥獸不由?得認真地審視起她。
上次在宋府見面,上古鳥獸沒?忘記時柒是用魔族的烈火之術來對付自己,據她所知此人是仙門?弟子,為何會魔族烈火之術?
正當上古鳥獸陷入沉思之時,時柒逮住機會掐住她的脖子,力度大得驚人,“說,你背後的主人是誰?”
“師姐?”
周向陽的聲音從樓梯口傳過來,接着是痛呼呻|吟聲。
時柒下意?識地往樓梯口方向一看,上古鳥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掙脫束縛,從客棧的窗戶離開。
她追到窗戶往外?看,上古鳥獸不知所蹤,于是走到二?樓樓梯口扶起被黑蟲爬上身體的周向陽,皺着眉問:“你怎麽進來了?”
黑蟲啃食着皮膚,還一個勁兒地往毛孔裏面鑽,他疼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我擔心師姐,你在裏面這麽久,我、我……”
時柒扶起周向陽,打斷道:“好?了,你先別?說話,”
他卻想推開她,“我身上有黑蟲,會爬到師姐你身上的。”
時柒無奈只?好?将周向陽放到張還算幹淨的椅子,解下他頭發的發帶,蒙住他雙眼,“無論待會聽到什麽聲音也不要摘下來。”
“好?。”
烈火之術一起,客棧裏面的黑蟲片刻便被燒得幹幹淨淨,卻不會燒及其它東西,“噼裏啪啦”地響,伴随着一陣腐臭味道。
緊接着,時柒又給周向陽塞了一顆丹藥,能暫時抑制住已經鑽進身體裏的黑蟲啃食和皮肉潰爛的蔓延。
這一顆丹藥還是白葉給她用來防身的,現?在派上用場。
周向陽似乎很信任時柒,不管她塞給自己的是何物,直接咽下去。
做完這一切,時柒才把綁在周向陽眼睛上的發帶拿下來,吃過藥後,黑蟲蟄伏在他皮肉底下,恍若進入了休眠狀态。
她伸手扶起周向陽,他半個身子的重?量傾斜下來,令人有些?吃力,卻還是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周向陽手腕的紅繩微松,垂挂在腕骨凸起那裏。
時柒給他打的結确實很牢,從那一天起就沒?再掉下來過,周向陽低眼看過自己的紅繩,指尖微微一動。
除了母親外?,她是第二?個對他好?的人,不摻雜着任何私心。
他們?邁出?客棧門?檻那一刻,周向陽搭在時柒肩上的手稍緊,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師姐,我會不會去見我娘親?”
時柒知道他手上的紅繩是他母親留下來的遺物,意?味着他母親已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因潰爛之術死?的。”
周向陽擡頭望向雲城的天空,低喃道:“可是我想娘親了……”
說完這句話,他靠在時柒的肩頭上,像是因為體力不支暈過去了。
客棧裏的潰爛之術顯然比施在雲城百姓身上的更厲害,看來上古鳥獸剛才是真的想馬上取她的性命,可惜又落到了他頭上。
幸好?時柒的力氣比一般女子大,不然恐怕真的無法扶住周向陽,才走幾步便看見長街前方站着兩?個人。
是沈拂塵和謝舟,他們?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為何也來了這兒。
她也懶得問。
謝舟連忙跑過來,從時柒手中?接住周向陽,眼神似在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還是暫時按捺下去。
畢竟他的師尊都還沒?出?聲呢。
她見有謝舟扶住周向陽,轉頭跑回到客棧前,徒手拔下那雕刻着靈族徽記的紅木塊,遞給沈拂塵,言簡意?赅:“靈族。”
正扶着周向陽的謝舟掃了一眼上面的徽記,“靈族?”
沈拂塵接過被時柒手指摸過的紅木塊,面上一如既往沒?太多表情,只?是“唔”了一聲,讓她跟他回去。
時柒态度不冷不熱地應了句。
分明是很尋常的一句話,謝舟卻莫名感覺有些?奇怪,心道,時柒小師妹不跟他們?回散派,還能到哪裏去?
而且,師尊似很在意?她一樣……
白葉坐在石床上,三千青絲自由?地垂落,黑袍衣擺遮住蒼白腳踝,單手懶懶地托着臉,半阖着眼聽手下說打聽回來的消息。
當聽到靈族二?字時,他忽地笑了笑,慢掀起眼皮,笑容襯上那張臉,雌雄莫辯,那雙指骨分明的手拂過身旁之物,“靈族?”
紅煙看着唇角翹着的白葉,思緒卻不知道轉到了哪裏。
追風站得筆直,不敢有半點兒隐瞞,“回主上,還有一事。”
白葉輕挑眉梢,“說。”
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道:“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說您從仙門?那裏拿回去的聖火之果不見了。”
白葉卻大笑起來,“很好?,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他從石床下來,往外?面去,紅煙脫口而出?:“主上,您去哪兒?”
追風額間頓時冒冷汗,瞪大雙眼,覺得她是瘋了,竟敢過問主上的事,忍不住拉了拉紅煙的袖角。
白葉心裏想着事情,似乎沒?太在意?這些?小細節,“去找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