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扇
長樂宮內,沉香缭繞,一位身着素雅青衣的男子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身旁的兩位宮侍,一位捧着書卷為他誦讀。另一位手執蒲扇,為他輕輕扇着風。
夏汐寧直愣愣地望着那位男子,強忍着鼻腔中泛起的酸澀,啞聲叫道:“父親。”
宮侍先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忙向夏汐寧行禮。
那位男子聞聲睜開了眼,眸中流露出溫和的笑意:“皇帝來了。”
太後已年逾四十,眉目間卻依舊不減當年風情,歲月更為他添了幾分儒雅,恰好是夏汐寧最後的記憶中父親的模樣。
太後揮手讓宮侍們全部退下,又對夏汐寧道:“過來坐吧。”
夏汐寧在他對面落了座,盡管給了自己足夠多的準備時間,可她還是不太适應父親這一世的太後身份,莫名地有些拘謹不安。可她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問。
于是只能目光亂掃,手捧着茶杯來回擺弄着。
夏汐寧的這股別扭勁兒落在太後眼裏就是另一重意思了。
“心虛了吧?你從小做錯事柳這副樣子。這麽多年了,一點兒沒變。”太後嘆了口氣道,“皇夫今日一大早來請安,話裏話外地抱怨你昨日冷落了他。到底怎麽回事?當初我不想讓你娶他,你偏要娶。娶了他你又不理他。汐寧,你到底在想什麽?”
夏汐寧頓了下,不答反問:“您不想讓我娶他?”
“是啊。我在這後宮混跡了半輩子,我最懂人心。他啊,一看心思就沒在你身上。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夏汐寧卻輕輕笑了,沒想到這一世的父親,沒了對皇家的那份忠心,倒是對人性看得更透了。也算好事一樁吧。
“不過我并未逼他不是嗎?”夏汐寧挑眉道。
雖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她了解自己,她不信自己當了女皇就能做出強娶他人的事情來。所以不管晏修的心在沒在她身上,總之肯定是晏修親口答應了,她才會娶的。
果然,太後并未反駁,只是擡眸掃她一眼,聲音慢吞吞的:“總之我勸你一句,晏家不是什麽善茬兒,你萬不可被私情蒙蔽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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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謹記。”夏汐寧颔首。
說話間,一胖乎乎的男孩兒從門外跑進來,徑直撲進太後懷裏。
太後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沒規矩的小混蛋,還不快見過你皇姐?”
男孩兒這才扭過頭,對夏汐寧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軟軟糯糯地叫道:“皇姐。”
夏汐寧一顆心被他叫得軟乎乎的,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夏致。
比她小了十一歲,如今還是個九歲大的孩子。
望着夏致單純的笑臉,夏汐寧絲毫不敢去想,上輩子他都經歷過什麽。是什麽樣的痛苦把一位少年逼到只能靠賣身為奴,來安葬父親的境地。
無論怎樣,這一世我定會護他平安的。
夏汐寧這樣想着,又擡手揉了揉夏致的腦袋。
小孩子總是閑不住的,在殿裏呆了沒一會兒,又跑到院子裏去了,還爬到樹上去捉知了。
宮侍們在樹下圍了一圈,焦急地求這小祖宗快下來,仔細摔了。
夏汐寧看得好笑,便也跟了出去。
夏致見她過來,更加得意洋洋:“前幾日二姐從宮外給我帶回來了炸知了,說是民間的小吃。香香酥酥的,特別好吃。皇姐你等着,我多捉一些,送到小廚房炸了,讓你也嘗嘗。”
夏汐寧一頓,夏致口中的二姐叫夏汐纭,纭王,早已出宮建府,是她同母異父的姐姐。
然而夏汐纭此人,在上輩子其實是不存在的。
上輩子,夏汐寧的父親母親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生了她和夏致一兒一女。
然而這一世,夏汐寧的母親,也就是先帝,既然成了皇帝,那三宮六院必不可少。
所以就多了一些庶子庶女……
夏汐寧昨晚翻閱典籍時就知道此事了,只是如今想來,心情還是有些複雜,只求晚點見到其它兄弟姐妹們,給她點準備時間。
“啊!我真的捉到了!”夏致的喊聲拉回了夏汐寧的思緒。
她擡起頭,就見夏致正捏着一只知了,開心地站在樹枝上手舞足蹈。
樂極生悲,下一刻,夏致腳下一滑,大叫一聲,眼看從樹上掉下來。
“小心!”夏汐寧情急之下喊道。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像一道疾風一般飛掠而來,在夏致落地的前一刻接住了他,給他當了人形靠墊,二人雙雙跌在地上。
宮侍們急忙拉二人起來。
夏汐寧也蹲下,細細地查看了一番夏致,問他:“怎麽樣?摔痛了嗎?”
見夏致搖頭,才轉頭望向那個救了夏致的侍衛。
“你是?”夏汐寧問道,這人救主有功,該賞。
“臣名叫連庭,今日在長樂宮輪值。”連庭忙單膝下跪,抱拳回答道。
夏汐寧一頓,似笑非笑道:“原來你就是連庭。”
連庭此時還不知道已經被自家姐姐出賣了,聞言疑惑地擡起頭,卻在看清夏汐寧臉上的笑意時,又沒出息地紅了臉。
十八歲的少年,害羞起來格外動人。他睫毛微顫,細膩光潔的臉蛋兒泛起一層紅,仿佛抹了胭脂一般。
奈何夏汐寧剛來這個世界不久,哪怕理智上明白這裏的男人與自己的認知中,深閨女子的做派無異。但感情上始終沒能把“男人”與“害羞”兩個字聯系起來。
再加上六月的天氣,悶熱非常。
于是夏汐寧想當然地認為對方是熱得臉紅。
她忙讓對方起身,又略思索了下,低頭取下了腰間折扇。
“此物賜與你吧。”夏汐寧笑道,“熱了可扇風用。”
這人是今竹的弟弟,還救了夏致,直覺告訴夏汐寧,這人不是奸惡之人。所以她決定不再追究那晚連庭躲在椒房殿外偷看一事。
連庭呆了一瞬,回過神來忙恭敬地雙手接過。
夏汐寧又對身後的阿笙道:“酷暑難耐,宮中侍衛執守宮門都辛苦了,傳朕旨意,賞他們每人一兩銀子,就當買酒錢。”
“是。”阿笙笑着領命,臨走前還不忘拍馬屁,“陛下心善,侍衛姐姐們定會叩謝陛下隆恩。”
“就你會說話。”夏汐寧淡淡地掃他一眼,“快去吧。”
說罷,夏汐寧便徑直離開了,心中暗暗想着“這人功夫倒是不錯,做個二等侍衛可惜了。”
連庭又回到了長樂宮門口,與他一同值守的侍衛瞥見他手裏捧着把扇子,登時樂了:“我還當你跑去哪躲懶了呢,結果是回去拿了把扇子?借姐姐我用用呗。”
說着就要上手來搶。
連庭下意識後退一步,皺着眉頭道:“不借。”
“嘁,小氣吧啦的。”那人撇撇嘴,倒也沒跟他計較,又随口道,“你既然怕熱,為何還跟別人換班?我記得你今日本該是晚上輪值的。”
連庭一頓,硬邦邦地說了句:“我怕晚上蚊蟲多。”
那人不疑有他,沒再多言。
而連庭捧着折扇,傻了一樣站在太陽底下曬了許久,卻始終沒舍得用來扇風。最後在同僚看傻子一樣的視線中,小心翼翼地把折扇藏在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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