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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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太陽都要曬到你的屁股了,快起來了。”紀曉萌在我還在昏昏欲睡之際掀開了窗簾,兩眼一時半會兒還沒有适應過來,在床上掙紮起來。
“紀曉萌,你想殺人滅口嗎?”
“記得主謀是老媽,我只是主謀的小喽喽而已。”
等紀曉萌走後,我還持續在迷糊中,猛然間像是被雷電給劈中一樣,整個人一哆嗦清醒了過來,我居然久違地又夢到了周研晨,這個消失了十年的家夥,一如既往對我的影響重大,使得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漫長的一夜可把我餓壞了。
“大夏天還起這麽晚,也就你了。”老媽等我坐下來吃飯之後就一直數落我,“你沒看見外面太陽多好嗎?”
“還有昨天的相親的那個醫生有聯系你嗎?”
老媽的勤懇讓我難以下咽,嘴裏滿是米飯,然後用我也聽不清的聲音對她說:“老媽,你能讓我先吃完再說嘛!”
老媽察覺無趣,“好了,好了,也別怪我啰嗦,誰讓你起這麽晚。”
我無語地低下了頭。
下午的時候,李竹約我去喝咖啡,我也正想跟她抱怨昨天的離譜外加周研晨的事情。約在了一直見面的貓story,李竹已經在角落等我,點了杯卡布奇諾,然後開始吐槽:“昨天的狀況你知道我有多麽囧嗎?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任何鬼主意了。”
“說說看嘛!到底怎麽了?昨天跟你通話的時候,突然就斷線了,然後就再也沒有打通過你的電話,我還去包廂找你了,結果那個服務員說你早回去了。”
我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然後深呼吸,“昨天我碰到周研晨了。”
李竹作無聲驚訝狀,我非常不理解地看着她誇張的表演,她才慢慢端正姿态:“我那是驚訝。”
“我不知道你還學過無聲表演。”
“不管這個,後來呢?見到周研晨後呢?”李竹拿出手指數了數,“你們十年沒見了吧!”
我煩惱地用右手托着我的腦袋,唉聲嘆氣,“是啊,我還幻想了很多次重遇的場面,像個久違的朋友一樣,但是都不帶現在這樣的。”我放下右手正視李竹,“你知道嗎?我居然有種被抓奸在床的錯覺。”
李竹的一口咖啡不巧不壞地噴到了我的臉上,“sorry,sorry。”兩人手忙假亂地擦着我臉上的咖啡,一種黏黏糊糊的感覺一直在我臉上,就像昨天的夢境一樣一直清晰地纏着我的大腦細胞,十年前的事情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中回閃。
“那周研晨回來是為了要跟你重新在一起嗎?”
“你韓劇看多了,人家那是衣錦還鄉,估計已經将我這個可憐的初戀忘記在十年前了。”
“那你是有多深情,至今仍然對初戀念念不忘。”
“你們不是有個十年之約嗎?”李竹不說這個還說,一說我就咳嗽,根本停不下來,還好李竹問服務員要了杯白開水,我好不容易不咳嗽,就抱怨李竹,“看在病號的份上,你能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好好,我們來聊那兩個相親男士吧!到底是醫生好還是公務員好?你仔細想過了沒有?”
我假裝咳了咳,李竹舉手放棄:“好好好!不問了!”
當我結束跟李竹的下午茶回到家裏的時候,老媽正襟危坐坐在沙發上等我,表情嚴肅,估摸着應該知道了我昨天不告而別的事情,果不其然,老媽一開口就問:“聽說昨天最後你把醫生晾在飯店,你自己先回來了!”
“哪有?我那不是公司突然有急事嗎?沒來得及跟張醫生告別,下次我一定會親自登門道歉!”
“你啊!不是我說你,老大不小了,不要讓我這個老年人為你操心了。”
“好好好,媽媽最好了,媽媽一點兒也不老。”摟住媽媽的肩膀,心中若有所思,在周研晨面前我的所有的原則真的都會打對折,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
又到了了最讓人頭大的星期一,我時刻擔心着李主任朝我興師問罪,結果她對我微笑了一天,難不成還不知情,我慶幸平安度過一天。快要下班的時候,李主任過來問我昨日我相親的情況,而我只有呵呵哈哈的了,說了幾句奉承話,終于将菩薩送走。
相安無事地過了幾日,公務員也沒有再來聯系我,只有醫生會發來幾句短信,問我近況,我随便敷衍了幾句,想着今天下午拜訪完客戶就順道去醫院跟張醫生為那天不告而別道個歉。
我将車停到了路邊臨時停車帶,在醫院三彎五繞才找到了張駿所在的骨科,看診的人很多,他看到我跟我打了個招呼,我打手勢說沒事,等了他一會兒,完全沒有絲毫的間隙,于是我跟他發短信說我先走了,你好好忙!他連擡頭的時間都沒有,果然我這麽清閑的職業是不适合繁忙的醫生的,估計做個普通朋友都得要人家有時間才行。
快到車邊上的時候,有人叫住我,“紀曉岚!”洪亮有力,我尋着聲音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孕婦沖着我拼命招手。
我看了她一會兒,記憶裏面并沒有認識的人懷孕啊!人家還在招手,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只有我一個人,為了确信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孕婦笑着點點頭,然後招手讓我過去。
我十分聽話地走了過去,她拉着我的手興奮地說:“紀曉岚,真的是你,剛才你沒理我,我還以為我叫錯了呢!”
“你是?”
“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高一同班,我蔡穎。”我努力搜索,好像前陣子裏還記得的文娛委員蔡某,“哦!蔡穎,我記得。”
“我還以為你真的忘記我了,也是,都十年了。”
我點頭,再次注意到她的大肚子,“你肚子都這麽大了,快生了吧!”
“是啊,預産期在七月底,快了。今天過來做個檢查。”
“哦,那沒人陪你過來嗎?”
“我婆婆送我過來,她現在去超市買點東西,我先自己過去,哦,對了,我老公你也認得!”
“誰啊!”畢竟每個人八卦的基因是天生的。
“就是我們高一的體育委員江天,你不知道他一直把你當偶像女俠來崇拜。”
“……”
蔡穎笑了,為了配合她我也笑得那個愉快,可誰知她笑到一半的時候,就笑岔氣了,然後表情難受啊喲起來,“完了,完了,我的羊水破了。”我急忙攙住她,不讓她倒下,讓旁邊的人幫忙叫醫生和護士出來,這裏有人快要生了。我真該謝天謝地是在醫院門口發生的意外,如若是在外面的話,我可真要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了。很快,男護工們就擡着擔架出來了,我一直握着蔡穎的手,告訴她沒事了。
醫生将蔡穎拖進了手術室,一個護士走過來讓我趕緊聯系家屬,對,家屬,我把蔡穎的包包翻了一圈才找到手機,手中沒有鎖住,我從裏面找到了一個親愛的老公的號碼,蔡穎剛才跟我說過,她的老公就是當初的體育委員江天,他們能夠最終修成正果,也算的上是一件美談。
江天接電話的速度不算快,聽到他頗有些為難的喂,我大抵就猜對他應該在開會。
“江天,你老婆要生了,你快點來醫院。”
“你是?”
“我是紀曉岚,剛才在醫院門口遇到你老婆,現在已經推進手術室了。”
“好好好,我馬上過來。”
我挂掉電話,就發現自己的眼前有點暈乎,護士看着我顫巍巍的樣子好心地提醒我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我想着我這些天的感冒還沒好,便跟護士說如果有情況就馬上通知我,然後去了二樓看診。
醫生說我有發低燒,大夏天感冒不太容易好,拖久了又會引發其他的炎症,建議我幹脆去挂個點滴。我遵從醫囑,去了輸液室挂液。通過了皮膚測試,年輕的護士那些可怖的針孔試了兩次才找到了血管,我摸着有點發痛的手背,心裏默念自作孽不可活。心中擔心着蔡穎的情況,也不知道江天到了沒有,望着液體一點一滴緩慢地流入細管,我的眼圈開始打轉,沒多久成功進入睡了過去,但畢竟只是坐在硬靠椅上,睡姿不舒服,也就只是淺眠而已。
迷糊中我感覺頭被人輕輕托起然後靠在了一個溫暖的肩膀,我好像看到了年輕的周研晨,果然還是在做夢,嘴裏含笑繼續睡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挂完了一瓶,護士幫我拔掉了試管,我吃疼呲了一下,用酒精棉按住傷口,但一不甚血跡就蔓延了出來。
輸液室的護士叮囑我明天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要繼續過來,我點頭說好。出輸液室的時候就遇到了張駿,他剛巧來樓下拿報告,看到我的樣子,他有些歉意地問:“紀小姐,你沒事吧,剛才真是不好意思,下次……”
“我沒事,張醫生,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過來只是為上次的不告而別向你陪個不是。”我急忙打斷他。
“那我下次請你吃飯吧!”
“好!”我爽快地答應,“下次要走一定會提前告訴你。”然後兩人哈哈地算是解除誤會了。
我目送張醫生跑遠,這次也算是完成目的了,又看了病,也當了回雷鋒,話說也不知道蔡穎現在怎麽樣了,我疾步向手術室走去。
這時手機響了,陌生號碼,我習慣性地喂,“是紀曉岚小姐嗎?”
“是,你哪位?”
“我這裏是手機維修點,紀小姐,你的手機可以來取了。”
“那我等下有空過來拿一下。”
以為這樣就可以挂斷電話了,可誰知手機維修店那個家夥居然像我推薦起新手機,“紀小姐,你的手機已經嚴重超過負荷了,照理這樣修好其實也維持不了多久,我們這邊現在6正在搞活動,4288元還可以附送300元話費,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沒有!”我想要挂斷他這麽啰嗦的電話,但是出于禮貌我沒有那麽粗魯,“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有興趣,而且我現在真的沒空。”
“紀小姐,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幾個回合下來,我真的有點火了,“都說了不換了,你怎麽這麽啰嗦,我就是不喜歡新的,我就是戀舊,怎麽了!”對着電話吼完之後我就氣憤地挂斷了電話,然而就在那一刻止住了腳步,迎面走來的正是剛才夢中出現的周研晨,他拎着便利店的袋子,估計是來醫院探望病人的。
我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這麽多年沒見了,認不出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然後一鼓氣,就繼續前進了。可是他卻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蔡穎已經生了,你不用擔心了。現在肚子該餓了吧!”說完将從便利袋裏掏出一個夾心菠蘿面包來。
“額!”我的腦子瞬間有點短路,這麽多的信息我一下子有點消化不過來,為什麽十年不見的人可以這麽正常而又坦然的講話,我們不應該裝作互不相識嗎,就算相認了,也不應該生澀地問着你近來如何。他怎麽把我正擔心着和将要擔心的事統統給一次性搞定,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還是說不上來,最後只得用懷疑地語氣問:“周研晨?”
他估計将我這會兒臉上翻天覆地的表情看在眼裏,此刻正蹙着眉頭看着我:“紀曉岚,你不會忘記我了吧!”
“呵,我怎麽會忘記,你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草,你不知道當時全校想看你的人連起來都可以繞地球轉一圈了!”然後笑着接過了菠蘿包,“你不說,我還真的餓了,謝了。我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此時一個護士推着一個盛滿光亮的盤子的車子過去,一陣刺眼的光線直直向我的眼睛射來,“啊!”一時的适應不過來居然被逼出了眼淚。
周研晨第一時間拉住了我的手臂,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我極力地想要掙脫出他的掌控,還特意別開臉,“沒事,只是眼睛被閃了一下。”
他無奈地苦笑了下,“是要去蔡穎那裏吧,我也是。”然後再自然不過地牽起我的手,可能真是太懷念這份溫暖了吧,我居然忘記了反抗。
蔡穎早産了三個星期,也還不算壞,只是孩子早生黃疸較一般足月出生的嬰兒多點,所以被醫生帶到保溫箱裏專門照光個五到七天,就可以正常出院了。剛剛生完孩子的蔡穎此刻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江天忙着聯系家人,辦住院手續還有一些瑣碎的事情。
我們進到病房,淺眠的蔡穎醒了過來,虛弱地問了句:“班長,今天多謝你了。這位帥哥是?”
“哦,他是……”我剛要解釋,江天就走進了病房,“啊呀,老婆,你別起來,躺着,躺着。”
難得看到江天的體貼,蔡穎的溫婉,學生時代看到的永遠是目中無人和嚣張跋扈。“真沒想到,你們兩個居然走到了一起。”
“就是啊!”蔡穎笑笑,在辛苦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班長,晨哥,今天真是太感謝你們兩個了。剛才班長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跟晨哥正在開會,一聽老婆有事,我那個心啊真是七上八下,差點停擺啊!還好剛才晨哥在,他帶我趕到醫院的。”
我記得班裏的男生無論年紀比周研晨大還是小,都一律叫他晨哥,就跟個流氓社會一樣,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他低頭在我耳邊輕聲問。
我對上他的眼神,努力忍住笑搖了搖頭,然後假裝鎮定地說:“沒笑什麽。”
“噢!”一直處在虛脫狀态的蔡穎居然大聲叫了出來,三個人都驚異地看着她,她興奮地指手畫腳:“你是周研晨!”
江天嘲笑:“老婆,你到現在才認出來啊,他可是我們堂堂一中的校草啊!”
只是蔡穎根本沒理會老公的善意诋毀,而是繼續語出驚人:“班長,你最後還是跟周研晨在一起了啊!哇!那個時候你偷偷在湖邊哭得昏天暗地,我當時還以為你要想不開了呢!不過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很想在你後面踢你一腳的。”說完蔡穎就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剛才生孩子的痛楚統統不見。
我想要逃開,不然我灑脫的外表就要被卸下,我在內心對自己說:“加油,這麽久你都熬過來了,青春期的愛情算什麽,之後的美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再被過去左右了,我必須放下,必須前進。”
“江天,蔡穎,我家裏還有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們和孩子。”我急急告別。
“那我也先走了。”我才轉個身,周研晨也急着告別,內心被不小心牽動了一下,表情依舊為難。
“班長,剛才我和晨哥是來着我的車來醫院的,晨哥的車現在還在酒店,你就幫我帶晨哥過去取車吧!”江天走過來鄭重地拜托我,我實在不忍拒絕,點頭答應了。
我跟周研晨并肩走在醫院的長廊上,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一直伴随到出了醫院大門,我說:“我車停在外面,你要不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開過來。”
“還是一起走過去吧!”周研晨說。
這次換我走在前面,幾米遠的地方,周研晨緩緩走在我的後面。就像以前很多次放學一起走到車站的那段路一樣,是我心中永遠難以磨滅的記憶。
上車之後,我說:“我要先去手機店拿一下手機,然後再送你去酒店取車。”
周研晨淡淡地答:“你決定。”
開車的時候說實在的氛圍有點僵掉,我都快懷疑是不是我又說錯了什麽話,腦子裏一直在想到底聊一些什麽,才能緩解一下這比較尴尬的氛圍。
“研。”不對,都已經分手十年了,還叫研晨就太不像話了,還是叫全稱還真是要說多怪就有多怪。還好他已經反應過來,“嗯?”了一下,然後我自覺地接了下去,“你剛回國嗎?”
“已經有段時間了。紀曉岚,你不記得我們上次在成喜見過嗎?”
我當然記得,成喜就是上次相親的飯店,我慶幸我的掩飾功力還是不錯的,“是嗎?我可能沒怎麽注意。”
“我知道你在相親。”他說,說這話的他轉過頭,直直看着我的側臉。
我緊張地方向盤都差點沒握緊,還想着怎麽嬉笑着糊弄過去,周研晨突然說:“紀曉岚,你還記得我們當時的十年之約嗎?如果十年後彼此都是一個人,且對方還有一絲感情在的話,就重新開始。”
我在路邊緊急踩了剎車,強顏歡笑:“抱歉,我已經有男朋友,就是從相親那天開始的,他是個醫生,對我很好。”
過了很長的靜寂,周研晨微微一笑:“你這麽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我很不解地看着他下了車然後攔了一輛的士,直到的士徹底消失我才回了神,“紀曉岚,你發什麽神經!”
結果我忘記去拿舊手機了,回到家也是倒頭就睡。我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人。第二天,我的世界又是新的光明,我到手機店之後,嚴重批評了維修那個小夥不能這麽喜新厭舊。話雖這麽說,走在路上掂量了一會兒舊手機,然後看到手機專賣店推出了暑期大折扣的橫幅,人還是挺多,我竟然也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混跡在一群學生中,我找到了我喜歡的品牌的櫃臺前,然後問營業員,“不是學生,可以打折嗎。”
“可以打八五折。”
“大姐,別看我年齡已經不是學生了,但是內心一直把自己當個學生的。您看我。”我朝她比劃了一下我的臉,“看起來像個學生嗎?”
營業員大姐誠懇地點點頭,最後我還是以學生價買下了新手機。刷卡如流水,我一直很想嘗試這種感受,但是看着這麽多的數字從我卡中消失,還是心痛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