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來了。”張起靈剛剛到山腳,就聽見有人在樓上幽幽地對自己說話。

他擡頭一看,應該是之前出來的人。近看才發現這人其實是個童子。但這童子相貌不凡,衣着講究,言行沉穩,看來這人家也必定顯赫。

張起靈點了點頭。剛才這話就像是那人一直在等着自己一樣。樓上放下了一根懸梯,張起靈拽住繩子,剛剛踏上第一根木踏,這木踏就斷裂了。

樓上的人沒有任何表示,仍然靜靜地看着他。張起靈明白這是進門的要求,便直接拽住索繩借力“跑”了上去,如飛檐走壁。他輕輕落在童子面前,如平常一樣淡漠。

“身手不錯,”童子上下打量他,“既然你身手如此敏捷,身後背刀,到此有何貴幹?”

“……”張起靈說不出什麽理由,因為他來到這裏本身就沒有什麽理由。

那童子與他都沉默不言。相視許久,那童子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可是借宿?”這算是給了張起靈一個理由。他點了點頭,童子便帶着他進去。

“嘿,你這家夥,怎麽帶生人進來了?!”路上,一個尖細的女聲從一旁響起。童子瞟了那人一眼,口氣很平和,可又透着些不客氣:“看來你又有新衣裙了啊。”

“過幾天是我生日,”女孩子轉了個圈,“這是醫婆送給我的。”

女孩子一轉身,發現兩人早已走遠。她倍感掃興,便準備回醫婆那裏去了。

張起靈望着閣樓下城鎮的景色,不得不說這裏曾經真是繁華無比,即使是外面的都城也要比這裏遜色三分。

“你自己進去,”童子給他幾顆夜明珠,“走左邊。不要亂跑,出了事我可是不負責的。”

面前是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這些地方張起靈自然是見過很多了,接過夜明珠就跑着進了洞穴。這裏不能拿火把,張起靈想,足夠給這裏大致定位了。

洞穴不深,一會兒就到了頭。裏面是一棟高樓,山見其還,靡山之高。屋檐棱角都各挂了一串燈籠,一直延伸到最底下。

一個身穿青灰色布衣的男子緩緩走來,向他指示去路。男子面無表情,衣着素雅,舉止彬彬,真仿佛隔世。

走過搭在石壁上的木橋,再走過幾個回廊,便到了他們招待“客人”的場所。周圍已經不是幽靜,而是幾乎變為死寂。他們的頭頂上有百十個用紅線牽起的長明燈,無風不動,可透過燈紙卻依稀可見裏面有跳動的火苗。燈下立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門,花紋倒是很普通,倒不如周圍的窗棂看起來典雅。張起靈敲門,無人應答,他便輕輕推開門,望見了之前見到的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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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病人發熱的話,你要往藥裏加……”屋裏響起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平穩而成熟,而且屋裏還有很濃郁的草藥的味道,張起靈料到這是他們口中提到過的醫婆。

“門口有人,”年輕姑娘背對着張起靈,“感覺很陌生。”

張起靈走路一般都沒有聲音,這次更是小心謹慎,可是這姑娘卻能這樣發現他,估計是以氣息辯人,身手了得。

“啊?嗯,看來是的……”醫婆看見了張起靈,朝他微微一笑。張起靈總感覺她讓人熟悉,就關好門,慢慢走了進去,輕輕坐在她們前面。

“你就是每十年都會來一次的人吧?”醫婆悄悄地問他,好像不想讓太多人聽見。

張起靈一頭霧水,遲疑地搖了搖頭。醫婆很驚訝,此時青衣男子走了進來,對她說:“他是的。但你是怎麽知道每十年都會來一個人的?”

醫婆看見他,更是驚訝。這個男人聽覺十分敏銳,張起靈想,剛才醫婆說話的聲音即使是在這個屋子裏的人,如果不仔細聽的話,也會聽不到。

青衣男子的眼神裏多出了一點厭惡:“我們已經告訴你了,不要太多關心我們的事情。”

醫婆雖然驚訝,但也不怕他,繼續稱量藥材。青衣男子退了出去,裏屋裏就響起了一個聲音:“張……”

“怎麽了?”姑娘跑了進去,“您喚我有什麽事?”

“是他……”那人的聲音蒼老而無力。姑娘把張起靈叫了進去,自己走得遠遠的。

一張雕花木床上躺了一個老人,白發蒼蒼,體質虛弱。但一聽外面來了一個特殊的人,神情變得很激動。

“……”張起靈看着他,喉嚨裏像是堵着什麽。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躺在床上的雖然是個老人,但是張起靈可以一眼看出來,他其實長得和吳邪一模一樣。

他眼神裏的驚訝一閃而過,随即帶來的是老人眼裏的不安。他的身體在微微顫動,他的激動根本無法克制:“你……看到……了……什麽?”

“你不能回答,”醫婆警告張起靈,“雖然我不是這個家族的人,但這個規矩我還是懂的。”

“我……咳咳……雖然……我不是……張家的人啊!”老人瞪大了眼睛。醫婆的表情很愧疚,但她也只能搖搖頭,回去繼續磨制藥材。

“可都……都是你……”老人的态度一轉,開始憤怒了起來,“本來有資格去那個……地方……的人……應該是……我……我!”

“哪有什麽活了幾千年的嬰兒?!”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張起靈腦海中炸響。這來自于他那“遺失”的記憶,深刻而又神秘的記憶。老人幾乎在咆哮,可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這句話他好像在很久以前聽到過,久得已經沒有盡頭。

“族長,你該離開了!”另一個青衣男子一下子撞開門跑了進來,微微屈身行李,身後還跟着幾個穿着相似的人。

族長?

現在發生什麽事情張起靈都不驚訝了,畢竟這裏對于他來說是無限可能。這些青衣男子的袖口裏都繡着精致的蠍子紋樣,看來這是張家的過去。

“您忘了嗎?”男子擔憂地看着他,不知如何解釋。

張起靈轉過身繼續看着那個老人。老人眼裏有些絕望,看來命不久矣。他心裏想着那個貌似被無端卷入的吳邪,心裏有些酸楚。

有些人,會用這樣的方式輪回;而他,卻是用長久的生命和短暫的記憶,日複一日,輪回不止。

“你看他的病症,的确也只是符合一個普普通通的張家人而已,”隊伍裏的一個人開口,“果真沒有什麽幾千年生的嬰兒。”隊伍裏有些人郁郁而散,這青衣男子臉上挂不住,只好帶人默默退開。

“他死了。”他們離去了很久,天色已經黯淡。張起靈坐在藥爐前,天氣溫和,坐在那裏有些炙烤。醫婆淡淡地說,幫老人合上了眼睛。“我去找人把他擡出去。”

張起靈一直在神游,直到醫婆回來他才在恍惚中清醒過來。現在外面流言蜚語不斷,以他颠簸的地位也只能暫且住在醫婆這裏。

“白瑪,”醫婆,或是說這個年輕女人,“你是張起靈?”他點了點頭。女人繼續說:“呵,我的孩子出世以後,也是叫張起靈……難兄難弟。”她應該是剛有身孕不久,外表上看不出什麽。

張起靈開始"想念"起了自己獨身時的時光。寡言少語的他适合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過着常人以為寂寞的生活。這個時候他又不經意地想起了吳邪,好像身邊多了點聲音也未嘗不可。

"你從雪山來,很辛苦吧?"女人問。

"雪山?"張起靈疑惑。女人更是疑惑,皺起了眉頭:"難道你連這個都忘了?"

張起靈感覺火爐烤得很熱,但心中的冷靜讓他把手伸向了爐壁,這爐壁一點溫度都沒有。他立刻夾起裏面的一塊炭火,伴随着女人的驚叫,他的心裏反倒放松了起來。

炭火,沒有溫度。

他暗示自己火爐沒有溫度,不一會兒周圍的空氣開始冰冷起來,但爐中的火焰還在熊熊燃燒。

沒錯,這裏是一個"世界",只有從那座不知名的雪山來才能進入。他現在看到的感覺到的,都是幻想。

他又暗示自己讓周圍的一些東西消失,然而他并沒有做到,看來歷史的确不可改變。

吳邪好像聽見了女人的尖叫聲。

"我們拿着火把走了多久了?半天?為什麽什麽東西都沒有……"胖子大聲喊了一嗓子,只有回聲。

"我好像聽見了尖叫聲……"那聲尖叫太過真實,反而虛假起來。吳邪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起來,"不過應該是幻聽……"

解雨臣也有傷,只能讓胖子現在背着吳邪。吳邪舉着火把,火光能蔓延到的地方很窄。他不知道他們腳下的路有多長有多寬,只能憑感覺去判斷。

"不是尖叫,"解雨臣壓低了聲音,"你聽……"

四周逐漸傳來鳥鳴聲,悠長而驚悚。胖子說:"這些鳥皮糙肉厚的,不使點勁兒刀劍根本殺不出血來。我看最好用弓箭……"

"張起靈帶回來的包袱裏有嗎?"吳邪問。

"有,不過也就十幾支……根據之前的戰況,我猜應該夠了。"

吳邪點點頭。胖子停住叫,深呼吸。

他們見面不遠處有了不同的微光。

那是來自外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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